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如果真的有所謂的上輩子，自己一定是十惡不赦，所以，這輩子讓自己受到這般折磨，似乎所有的不幸，都會歸結于一人身上，老天爺，如果不小心懲戒了一下渺小的凡人，說不定又會再懲罰一下，以掩飾自己的錯誤，林淼也許就是這樣一個被重復懲罰的可憐人。

他站在孩子病房的窗戶面前，向下看去，李清和小小林出現在他的視線之內，小小林身材臃腫和同年臨段的孩子不一樣，他胖了很多，并且，沒了一條胳膊。小小林走的很慢，他對于出門充滿了抗拒。

病房門口，趙醫生來叫他了，他和忐忑，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孩子的病情了，他好怕，他真的好怕，小小林是妻子留下的最寶貴的財富，他不能也不敢放松一點點。

”醫生，你說吧！“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聲音是如何的打著顫。

”你先平復一下心情！現在你們家，你是小小林唯一的依靠。“

”我知道，醫生你說吧，我頂得住。“

“肺部里面的腫瘤的確縮小了，但是靶向藥造成的傷口很難愈合，需要插管排除胸膜里面的空氣，也就是說，之后活動會非常困難，而且，存活幾率......“

”醫生，不管怎么樣，哪怕只有那么一點點機會，也要試一試，他才八歲，我不不能，不能就這樣讓他...“林淼是堅強的但是現在，他真的是有些撐不住了。

林淼走出病房，在醫院的走廊上找了一張長椅弓著身子，掩面又嗚咽起來，醫院里面人來人往，人們有同情的目光，但是，之后又匆匆離去，因為在這里，這一幕每天都會上演。

一位護士進了趙醫生的辦公室”來的路上我看到小小林的爸爸了，一個人在那里，看了真讓人心疼。“

“唉，單親爸爸，還遇到這種事，說實話，這樣的人才是我討厭自己職業的原因，你看看那些醫鬧的，我們也能理解，自己盡力的，還是沒救過來，負罪感滿滿的，他們鬧一鬧我們還能減輕點負罪感，但是像他這樣，積極配合，結果自己默默承受傷痛，就會讓我懷疑，自己的職業到底有什么意義，為什么不能替他減輕傷痛，病人家屬把病人的命交給我，唉！“

”咱們也只能盡力而為，不必有太大壓力，保持好心態，還有更多的病人等著咱呢！“

另外一邊，林淼又抹了抹臉，站起來，他絕對不能倒下。

又過了兩個月，過年了，小小林也可以回家了，本來過年應該是開心，林淼也想和兒子過一個歡樂年，可是，天不作美。小小林雙肺腫瘤持續惡化，緊急送往了當地的醫院。

醫院里面，小小林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這個年，我也沒有好好過，我只能呆在醫院里面，我想找我的朋友，我不想留級，真的，我不行了，我想出院，醫生，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求求…”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第二天，林淼趴在病床旁，與小小林低聲說話。

“你說了等我老了的時候要干啥的？”

“照顧你。”

“照顧我對不對。”

“可是我要是挺不住怎么辦？”

“不會的，一定會好起來的，你要堅強，一定會好起來的。”

“要是我挺不住呢？”小小林的聲音極低，卻每一句都抨擊著林淼的心。

“你不是喜歡那個紅發香克斯嗎？你看，他也是一只胳膊，而且很頑強，我兒子一定比他強。”林淼笑著說。

“爸爸，你笑得好難看啊！”

“沒辦法，爸爸不太會笑，等你好起來教爸爸怎么笑好不好。”

“好！”

“你太懂事了，真的，太懂事了。”

“爸爸，我餓了，你去給我買雞腿好不好！我想和李阿姨說說話。”

“好好好，爸爸馬上回來。”出了病房，趙醫生就在外面，已經凌晨四點了，醫院里一片寂靜。

“孩子好痛苦，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辦了。”

“這也沒辦法，要是其它地方也還好說，是肺部，呼吸系統，要是斷了，那人也沒了。”隨后，醫生沉默，林淼則在不斷抓著頭發，這些日子下來，三十多歲的他白頭發已經密密麻麻。

病房里“李阿姨，你喜歡爸爸是不是，我很聰明看的出來。”

“小小林，不說了，你要堅強，一定會好起來的。”

“李阿姨，我好累啊，我真的好累啊，爸爸也好累，我不知道媽媽為什么不在，但是爸爸已經做了好多了。”

“小小林。”李清緊握住孩子的手，泣不成聲，這不是她的孩子，可是這猶如她的孩子，這么久，她是看著他一點點長大的。

“李阿姨，你認識我媽媽的對不對，我的媽媽漂亮嗎？”

“漂亮，你媽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那，我媽媽愛我嗎？”

“愛，你媽媽絕對是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那，她為什么不要我和爸爸了？”孩子的疑問讓李清又沉重了幾分。

“小小林的媽媽呢？為什么這么久也沒有見她來見見小小林，畢竟孩子病成這樣。”病房外，趙醫生也問了一句。

“小小林的媽媽，按醫生的話講是不能生育的，她有先天性心臟病，可是她寧可和家里脫離關系也一定要有個孩子。她說，命是她的，她就要這個孩子。是我害了她，要是，要是我可以態度再強硬一些，她就不會。”

“她想當一個母親，你只是滿足她的愿望，這一點你不該自責。”趙醫生勸慰道。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看著她進手術室，進去之前她就和我說，要是出事，一定要保小，就和上戰場一樣，老婆為了孩子不在了，現在，孩子我也無能為力，看著他那么痛苦，我有時候只想讓我們一家子直著在下面團聚，但是，他母親讓我一定好好照顧她，我不能讓她失望。”

“所以說，母親偉大，這樣的母親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李阿姨，爸爸那么愛我，媽媽也一定是愛我的，只是，我沒有見過媽媽，我怕以后媽媽也死了，我在天堂找不見她。”

“不用擔心，小小林，不管在哪里，你媽媽一定會一眼認出你，不管你長高還是變帥，哪怕你跑到一萬個長的和你一模一樣的人群里面，你媽媽也一定可以一眼找到你，因為她特別愛你。”李清音帶哽咽，但還是盡力去笑，給面前的孩子以安慰。

“李阿姨，要是，我不在了，你還陪在爸爸身邊，好嗎？我可能，會說話不算話了。”

“不會的，小小林，不會的，男子漢就要說話算話，不然爸爸和我都要罰你。”

“我不怕你們罰，我是最強的，嘿嘿，李阿姨，我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手機里面東西好多，但是，我想去看看真的。”

“等你好了，你想去哪里，我們都帶著你去看。”

“李阿姨，要好好照顧爸爸。”

第二天，小小林離開了，就像是她母親吩咐完林淼照顧好小小林一樣，他吩咐完李清照顧好林淼，也永遠的離開了。

“喂，趙醫生，我想問問角膜捐獻是要做些什么……”

六個小時之后，小小林的角膜被移植到另外一個因為車禍意外失明的孩子眼中。在簽捐獻協議之前，林淼提了一個要求，他要帶著這個孩子去看看山，看看大海，也就是帶走這孩子近一個月，去完成小小林最后的愿望。

接下來的一個月，林淼和李清帶著孩子，去爬了黃山，看過了極致的日出，波瀾壯闊的風景。

又去了青島，嘗到了咸咸的海水，還有刺激的空中飛傘，最后，去了爺爺奶奶住的村子，去了林淼常和小小林說的那條小河，還有那輛載著媽媽一起出村，到大城市尋找新生活的自行車。

之后如約將孩子送還回去，旅途之中，林淼漸漸的后悔了，他不應該讓小小林把時間都放在病床上的，明明希望那么渺茫，卻沒有給他應該有的快樂。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如果可以再來一次，如果可以再來一次，就好了，可是，哪里會有如果啊，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去陪那對母子，以至于，李清這些日子根本不敢離他寸步。

“李清，她們母子就像我人生中的流星雨，璀璨奪目，吸引了我的所有目光，之后去飛快的離開，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她們拿走了我全部的愛，其它的星星再耀眼我也已經不會注意了，所以，你還是離開我吧。”

“小小林也好，阿霞也罷，他們沒有一個不希望你好好生活，我離開你很容易，只是，我不能對不起她們的托付，我不行，你更不可以，小小林說，你是他的英雄，曾經你也是阿霞的英雄，現在的你根本不配。若你真的想這樣下去，我也不會攔你，但是，你至少出門看看，我明天還會來，到時候，順便為一個懦夫收尸。”

“出門看看！”李清走了許久，林淼才反應過來，他穿上，衣服，想要出門看一看，人間疾苦，可是苦的同時，是希望，若是希望破滅，至少有一個人，如流星雨一般，雖然短暫，但是值得你付出一生去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