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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女痞(一)
電影里有句臺詞是這么說的——“好看的永遠都是皮相”。
比方說,你看不清路上與你擦肩而過的好人,究竟披了張什么東西的皮。再比如不管白日里路上多一派祥和,入了夜的禰城就不是個安分的城市,扒開那層文明和諧的金玉,露出里面一團一團的敗絮。
“好看的永遠都是皮相”,這句話像個公式一樣在世間萬物上套用成立。
把窗簾拉個嚴實,白酒兌雪碧對瓶吹,不瘋魔不成活。梁雁把一整個白天就這么昏昏沉沉熬過去,到了晚上,卻比野貓都精神。
什么叫夜生活。
禰城外圍,市政府和警察局睜一眼閉一眼的死角,浮丘區,一整片城中村一樣的建筑被改造成了“夜總會plus”,規模有得比江戶歌舞伎町,撐得住整個城市的娛樂消費。
每到后半夜,蹦迪樂響得那幾乎是十里笙歌。就這么一個鬧騰得煩人的地方,梁雁每晚必到,就算什么都不干也得過來串個場。這里地方大,玩的東西多,她來這兒就像偷電瓶的回看守所那么親切。
大路進場是兩排酒吧街,空氣里彌漫著麥芽香味和外國烈酒的鎖喉氣息。酒吧網吧、餐廳舞廳等眾星捧月地圍著后面一幢二十幾層的娛樂場大樓,名曰“瀚邦”,進進出出什么人都有。
梁雁站在酒吧街上平地張望了幾眼,選了家相比之下最冷清的溜進去,連朝果然坐在離年輕小酒保最近的吧臺附近,新染的一頭奶奶灰毛毛躁躁披了一肩。
“敢給我玩勾兌洋酒啊,小東西……”
“姐姐,您開玩笑呢。”
連朝的呼吸不安分地吹在小鮮肉周圍,吹紅了一片臉頰。小鮮肉擦著玻璃杯陪笑道:“我們就是有膽子勾兌,也得躲過最近打假的風頭啊。”
“是么?”連朝喝得暈暈乎乎,笑道:“嘖……喝過太多酒,嘗不出醇度了。見過太多人,有時候也分不清是不是人了——”
一巴掌以同性優勢帶著風聲招呼在連朝屁股上:“一把年紀了又瞎玩,看給人孩子嚇得。”
連朝回過頭,沖梁雁呸了一口:“現在孩子撞上我臉不嚇白嚇紅了的?”
梁雁非常沒品味地從吧臺上順了罐啤酒。“看你這逮著耗子就撓的瘋貓樣,跟老野徹底沒戲了是不是?”
“貓糧都輸光咯。”連朝露出一副借酒消愁的表情,如果不清楚她是個什么東西,可能還得梁雁勸上好一陣。“他姥姥的狗屁愛情,男的沒一個好東西,不是要出軌就是要出柜。”
“老野吧,人是好人,正不正經就難說了。”
連朝:“呸啊,你要不收了神通,直接把他扔火坑燒化了,一了百了。”
梁雁:“……你就是不怕老天懲罰。”
連朝不是人。
準確來說,像她們這樣,身邊沒幾個修行自然科學的正常“人”。比如梁雁,是個巫師和蠱術師私奔奔出來的愛情結晶。巫蠱兩手抓,靠著這兩把外掛技術在浮丘地下格斗場混了個風生水起,此人人生格言“都是玩靈異的人了誰管它犯不犯法”。
比如連朝,是個從封建社會活過來的老妖精。妖活得太長,就喜歡搞事,尤其是情啊愛啊的,恨不得把自己給寫進聊齋里。連朝在外野了百來年不著家,被梁雁的地主老娘差點一犁耙鏟了真身,就這么跟比她還野的丫頭姐妹相認。
再比如連朝那個沒戲了的男人。原野,市中心醫院大廳掛了牌的牛逼醫生,外科學。連朝骨子里就是中藥胎,幾年前在原野手底下實習,本來倆專業只有解剖兔子才能打照面,愣是被她磨出了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師兄妹關系,然后一朝師妹上位當師嫂。
原野一輩子都是個有血有肉的活人,可惜他這一輩子太短,每天和病毒細菌過招免疫力低下,半年前一場手術惹了艾滋沒留住命。
經不住連朝尋死覓活的求,梁雁翻出家里衣柜頂堆的典書,在一頁頁跟楔形文字沒差別的內容里找了個法子——“借蠱留身,借巫招魂”,把原野三魂七魄永遠鎖進了他沒來得及火化的尸身里,成了一個不人不鬼的尸人。
本人倒是生前死后沒差,原野也不想自己惹上營銷號新聞,不知道走了什么門路,跳槽跳到市局當法醫去了。
本來一場妖鬼情未了的愛情戲碼,結果卻沒把梁雁這些看戲的笑出屁來——戀愛談了快一年,原野不歸路上猛回頭,突然看破俗世紅塵,出柜了。
“其他人呢?”梁雁問。他們這一幫,都是些妖魔鬼怪,半夜活動慣了,不可能消停一天。
連朝煩得眼角都要垂到蘋果肌上。“老野陪他看上的小孩兒后邊搖注去了,狐貍今天有場子,該渡劫的渡劫該成仙的成仙,最閑的永遠是女人。”
“那您老好生閑著,我給老狐貍撐場子去。”梁雁開了罐的啤酒只動了一口,剩下的直接推到連朝臉前,轉頭對著酒保交代道:“監督她喝干凈,帳記我的。”
“拿這東西灌我要爛根的……”
“喝不干凈我照樣刨爛你的根!”
連朝順手抄起吧臺上裝飾用的幾顆大骰子甩出去。“快滾啊!”
梁雁知道她鬧著玩,可連朝出手沒輕沒重的,她下意識一躲,本能地倒退了幾步。
冷不丁腳下踩住一個東西,軟硬適中,落腳舒適。半秒后,梁雁才反應過來她踩著人了,她趕緊抬腿,身形一晃,后背猛然貼在那個人的胸前。
能怎么辦,道歉吧。
她轉過臉的同一瞬間,那個人落下了他的視線。
他皮膚很白,白得透明,發色也只比膚色深幾個像素的鉛灰,和連朝那頭人工白毛根本不是一個檔次。那么不尋常的雪膚云發,連睫尖都沒有半點顏色,可梁雁乍一眼看過去,卻深信這不是個白化病患者——那雙有柔和弧度的眼中,瞳仁是兩滴幽深的濃墨,仿佛刻意襯托周身的純粹氣質。
就像是終于在人間見到一回下凡的神仙,梁雁低頭看了看架在對方胸前上的一雙手,突然就有一種“多碰一秒都會把他染壞了”的罪惡感。
“那什么……對不起啊朋友。”
對方并不回應。
梁雁抬頭時,他仍然僵硬地保持著被她“褻瀆”時那個姿勢,眸中閃過一抹難以名狀的驚訝。
這么一個初次相遇的錯愕眼神,在轉瞬間讓梁雁忽然開始懷疑,他是不是認錯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