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每一世結束時一樣，我從黑暗中醒來，但入眼的卻不是熟悉的鬼差，而是面前筆直的登天路。

已經十世了嗎？懲罰結束了嗎？

我迷迷糊糊想著應該高興才對，但卻做不出任何表情。

我邁步而上，走到三分之一處的時候，卻看到有一個人站在我面前，聽到腳步聲他回過頭，竟是我這一世的應劫人。

他愣了一下，“阿顏！”

沒想到他竟會記得我。

我輕聲開口，“謝公子好記性，公子能登上這登天路，必是有仙緣，周遭景致難得欣賞，阿顏就不打擾了。”

腦中一直有個念頭讓我立馬回到天界，我繞過他，他卻一把拉住我，“別上，我感覺前面有危險。”

登天路除了接引有仙緣者之外，便是平日里地仙上奏所走的路，從未聽說有過危險。

我隔開他的手徑自向前走去，沒想到剛邁出幾步，一道驚天之雷便力劈而下，快到不可思議。

我被擊中倒下，遲了好一會兒劇烈的痛楚才蔓延全身。為什么？為什么登天路上會出現天雷！

他跑過來扶起我，“阿顏！你怎么樣？”

痛楚之下，麻木的心里逐漸有了感覺，隱隱涌起憤怒，這是新的懲罰嗎？已經十世了難道還不夠嗎！

我借力站起，“這是我自己的劫。”

步履蹣跚，被天雷擊出的傷口溢出鮮血，沁透衣衫，謝亦想扶著我，卻被我一次次擋開。

到得三分之二的時候，又一道天雷適時劈下，我滾下好幾級臺階，一口血涌了出來，全身疼的無以復加，恨不得立刻再入輪回。

我咬牙低喊，謝亦沖過來，“我們不走了！阿顏，我帶你回去！”

我緊緊拽著他的衣袖，只能破碎的喊出，“等……等。”

不知過了多久，我重新抬頭，沒有力氣站起，就用雙手一下一下的往上爬。期間還不忘對他笑笑，雖然那實在算不上笑，“這是天劫，站在我身后。”

天門近在眼前，獻血已經染紅了一路，我爬上最后一級臺階，醞釀了許久的天雷如期而至。

聲音，光影全部消失，我的神魂好似在深淵中盤桓了一圈才回到自己身體。雷劫至此結束，謝亦想背起我，卻又不敢碰我，我想是我血肉模糊的身體嚇到他了。

“你先進去，我歇一歇，歇一歇。”

他堅持不走，我一時心急，不知從哪來的力氣一把將他推了進去，不待我再言語，身下突然一空。

登天路消失了！

我直愣愣地栽落下去，看著他被金光包裹升天而去，嘴里似乎還喊著我的名字，也直愣愣的由著自己在萬丈高空中化成一顆血流星，砸在忘川河畔。

昏迷前，隱約聽到有人說，“怎么搞成這樣？神魂殘破入不了輪回，就差最后一世這可怎么辦？”

哦，原來現在才剛剛九世。

（百年后）

玄澤進入青神殿的時候，我嚇了一跳，“昆侖的結界壞了？你怎么進來的？”

玄澤愣了一下，“咦，原來你知道啊，我還正想和你說呢，我不想搞出太大的動靜就想著能不能從別的地方找到你，沒想到真的讓我看見了一個大窟窿，我就進來了。”

我手中的筆“啪嗒”一聲掉到紙上。

他看我的反應有點吃驚，“你不會，不知道吧？身為瑤池的首座女官，結界壞了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

我默默把筆放好，“我們才回來沒多久，事務還得熟練一段時間，瞧，這不抄禮規呢嗎。”

“怎么，青神還沒讓你掌權啊？”

他皺眉的樣子非常好笑，每次他皺眉我都會調笑他，“擔心我啊，不擔心我那凡界的二妹妹了？”

他面色一紅，唇上卻綻了絲笑，“我今天來就是要與你說她的，咱們歸天之后，我不放心她，就悄悄托了地府的崔府君留意著，想著暗中照拂一些，可誰知道，崔府君居然和我說她竟是即翼澤的小公主，半月前剛剛從凡界歸來，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

他從袖子里拿出一張喜帖遞給我，“我要成親了！”

我翻看著，露出些為難。

“怎么了？”

“那個，龍神可好？”

“我父神？挺好的啊。”

“西海可好？”

“尚可。”

我猛的合上喜帖，探出半個身子，“她是魚啊！西海既沒有干龍神也沒有中風，他居然會同意他唯一的兒子娶一條魚！”

看著我充滿八卦的眼睛他干咳一聲，“這不是家屬工作做得好嗎，對了，下個月初二，一定要來啊。”

見他不肯說，未滿足好奇心的我重新坐回椅上陰惻惻笑道，“當然，夫君新婚，二妹妹，哦不，新妹妹理當敬我杯茶的。”

他聞言一個踉蹌差點沒跪在地上，“姑奶奶，我成親的時候您可千萬別這么說，要不然我真解釋不清。”

“解釋什么，我配不上當你夫人嗎！”

“小璃！”

不等玄澤繼續告饒，一道威嚴的聲音便在殿外響起，我心里暗暗想咬自己的舌頭，面上卻立馬做出恭敬樣，“阿姐。”

“青神。”

“太子殿下在凡界照顧小妹百年，青瑤萬分感激，如今太子好事將近，瑤池也必會祝福。只是下次還請走我昆侖山門，鉆空子，可不是君子的風范。”

玄澤當即又行了一禮，“此事是小仙疏忽了，多謝青神提點，小仙告退。”

看他灰溜溜出門的樣子，我突然有點想笑，阿姐并非針對他，只是怕我重蹈覆轍。

阿姐看向我，“凡界千年，到底是不一樣了，這性子怎么就和以前相差那么大？本以為老實關你一個月抄禮規能找回點以前的模樣，誰知見了他竟還是這般口無遮攔，也不知最后一百年為了讓你少受點苦將你送到他身邊，究竟是對還是錯。”

百年前我糊里糊涂替一人受了天雷，神魂受損無法繼續輪回，是阿姐求了金母將我送至凡界一福澤深厚之人身邊修養百年，魂傷才得以痊愈。而這一百年，也算做了我在凡界的最后一世，而那福澤深厚之人，便是剛才的西海龍太子玄澤，我在凡界是他的夫人。

“阿姐苦心都是為了救我，是小璃自己沒改掉凡界的俗氣。”

“我知道你還怨我，罷了，”阿姐一揮手，“此次去賀喜盛一滴昆侖冰眼吧，便當是還他一份情意，我已向金母求了涅槃丹，回來之后便服下吧。”

涅槃，是鳳鳥一族獨有的造化，但涅槃丹卻能使其他鳥族也擁有一次重生的機會，只是脫胎換骨之后卻會被抹去所有的記憶，如同新生雛鳥一般。

我愣了一下，腦中閃過一個模糊的影子。

怨嗎？不怨的吧。

“好。”

生而為仙，滄海桑田太過漫長，早已消逝的人，忘了便忘了吧。

昆侖山頂。

“金母，真的就這樣放任小璃出瑤池嗎？”

“陰陽相生，十世有缺，她的劫難未盡，不管在哪都是一樣。”

“所以您才不管那個人破壞結界，任他來去是嗎。”

“他們的劫數本就是我和東王公一起定下，相互纏繞不可擋，不可消，唯有爭渡方有一線生機。”

“小璃會有危險？”

“青瑤，你過于看重情意，修為千年未有寸進，青璃離開之后你便閉關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