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傾臣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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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啞女
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無比的陶醉,無論是男女還是老少,都格外癡迷地看著舞臺上那個身姿修長,干凈白皙地人。
那人一身儒雅如玉的氣質(zhì),一身潔白西裝穿在身上將完美的身材全部勾勒出。他帶著永遠完美得體的微笑,向上微微揚起的眼角仿佛在向每個人微笑,只要那眼神稍稍像哪個人掃過去,那個被注視了的人必定感覺自己中了彩票一般興奮得手舞足蹈。
你以為這是哪個明星?
不,不是。他是當今最著名的鋼琴家,以親自編寫的一曲《fly》成功轟動了整個藝術界,也就是現(xiàn)在在彈的這一首。
那首曲子前半段壓抑沉重,黑暗色彩格外濃厚,撲面而來的抑郁氣息,讓聽的人仿佛自己就好像是那個被一具沉重的鐵枷鎖緊緊地捆住了的主人公,只能像一只垂死掙扎的昆蟲一樣,在一片看不見的黑暗里拼命掙扎著,雖然壓抑,鋼琴曲的節(jié)奏卻很快,帶著濃濃的奇幻風格,即使黑暗也讓人忍不住要沉淪在那琴曲中,成為那音樂的俘虜。
然而到了后半段,好似蟲子變成了飛蝶,黑暗被光芒驅(qū)散,世界開始明亮,風吹云散,蒼穹明媚,忽上忽下的鋼琴曲仿佛溪水一般清澈透涼,引誘著被黑暗囚禁得饑渴了的人們前來。輕飄飄仿佛直上九天的樂聲好像讓人忍不住沉淪在軟軟的云層里,跟著飄渺的樂曲飛起來,想飛哪里就飛哪里,樂聲彌漫進了聽眾的骨子里,讓他們不由自主地愛上這種自由之感,好像成為了不依靠任何東西就能自由fly的蝴蝶,享受著精神與身體上的放松和愉悅。
最后的一串音符繞著會場上空輕巧地打了一個彎兒,以一個高音結(jié)束,音止而意未止。
所有人呆呆地坐在位子上,神情如癡如醉,仿佛醉酒酣暢,身體綿軟。
直到那人姿態(tài)優(yōu)雅地從鋼琴前起身,彎腰鞠躬,所有人才如夢初醒。
“啊啊啊啊——”
尖叫聲歡呼聲,所有人都在無比亢奮地叫著那人的名字。
樓容!
……
休息室里,樓容臉上的疲憊已經(jīng)遮掩不住了,助理見他這么累,不禁勸他:“樓先生,要不您就先回去,樓與先生已經(jīng)在車上等您了。”
疲憊地抬起頭,樓容看向他:“哥來了?”
“是啊,估計是來慶祝您的。”
樓容笑了笑,一只手勉強扶住墻起身,溫和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麻煩你跟左先生他們說一聲,后面的慶功宴我就先欠著了,以后有機會再親自請客補償大家。”
“哎哎好嘞,您先回去吧,瞧您這臉都白了,為了這場音樂會,您都兩天沒合眼了。”助理是個勤快好心的,扶住樓容從密道里往外走,樓容微微一僵,手不留痕跡地從他手里抽出來,臉上的笑意還是溫潤,禮貌道:”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去就好,你趕緊去會場幫左先生散散人群吧,不用管我了。“
助理被那笑容晃了眼睛,一時沒反應過來樓容手臂的抽出,大腦暈乎乎的道:”好的好的,您自己慢點,樓與先生就在外面等著您呢。“
”好的,不用擔心了。“樓容禮貌地沖他微笑了笑,揚起的眼角帶了點紅,水汪汪的仿佛勾人魂魄。
夜里的風微微涼,樓容出了會場,是一片大型停車場。而在一排排車前,站立著一個頎長的身影,黑色的西裝和干凈利落的頭發(fā),聽到后面有聲音,轉(zhuǎn)過身來,看到被助理扶住的樓容,嘴角微微露出一抹微笑。
這人就是樓容的哥哥,著名的漢語言學家,以及國畫鑒定師,樓與。
如果就那么看過去,說不定會把樓容和樓與認混。
因為他們兩個不僅容貌相像,而且神情姿態(tài)都如出一轍,溫文爾雅,風度翩翩。
如果說有什么區(qū)別的話,樓容的身形更纖弱一些,有些女氣,而樓與則更加高大硬朗,陽光溫柔。
坐進車里,車里熟悉的氣息讓樓容的身體放松了下來,臉上露出貓咪般愜意的表情,懶懶地伸了個懶腰,與方才溫潤守禮的模樣大相徑庭,倒是有些像個可愛的小女生。
樓容頭靠著車枕,困意已經(jīng)壓了過去,上下眼皮都要黏在一起。
樓與坐進駕駛室,回頭看見自家妹妹那樣,忍不住笑起來:”臭丫頭,你最近三天三夜沒合眼了,能不累么?“
原來,所有人都迷戀無比的天才鋼琴家樓容,其實并非一個翩翩公子,而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
樓容迷迷糊糊嘀咕了一句,聲音就沒了。
樓與回過頭,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睡著了,臉上有些無奈,探過身子想去給樓容蓋上毯子。就在這時,車外驟然亮起一束刺眼的燈光,以及一聲聲急促的車笛,驟然劃破了平靜的夜色,樓與回過頭的那一剎那,眼瞳收縮,在他還沒來得及接觸到方向盤的時候,那輛橫沖直撞的車直接撞上了他的那輛。
”砰!“
夜空下一聲巨大的碰撞,燃氣的火花很快燃燒,一片火影之中,車里的兩個人悄無聲息地失去了蹤影。
……
“臭丫頭別睡了,還不快醒醒!”
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人劇烈搖晃著,耳邊仿佛從遙遠之處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在喋喋不休。
樓容脾氣很好,但是最不喜歡有人在她睡覺的時候吵醒她,眉頭忍不住皺了皺,不知道是不是連續(xù)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工作留下的后遺癥,樓容只感覺自己身上仿佛九頭牛碾過一樣,從頭蓋骨到腳底板都一股酸疼。
她迷迷糊糊之間翻了個身,卻感覺耳邊那“快醒醒”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聲音的情緒也越來越焦急,被人推動身體的幅度越發(fā)劇烈,就好像有什么惡鬼追過來一樣。
她睡夢之間,還以為自己已經(jīng)被哥哥送回家,躺在家里的床上,是家里的保姆有什么事要叫醒她,于是有氣無力地抬了抬手想讓保姆等一會再說。
“……”
卻在張嘴的瞬間,感受到來自喉嚨里烈火灼燒一般的撕裂,從咽喉迅速傳遞到全身神經(jīng),那撕裂喉嚨的疼痛逼得她從夢中驚醒,硬生生從床上驚坐了起來。
而在看到四周景物時,饒是樓容心理素質(zhì)再強大,心臟一瞬間差點驟停。
“丫頭,丫頭,你終于醒了!”剛才起就一直在叫醒她的人,是眼前這個面色枯黃,頭發(fā)絲打結(jié),蓬松凌亂的中年女子。
樓容原本睡得迷迷糊糊還以為自己做噩夢了,看到女人的那一刻,卻徹底醒了。
女子一身打扮絕對不是21世紀的畫風,破爛的衣服勉強能看出來是一件古代的衣衫,但是明顯粗制濫造,年久褪色。
看清楚女子的打扮,樓容大腦一片空白,她一時沒有反應地坐在床板上,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中年女子身后。
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她所熟悉的家里。空氣冰冷,而不是熟悉的冷香。
四周是用水泥砌成的墻,看上去就糙粗無比;這里看上去勉強算是個人住的房子,但是除了六張窄到你無法想象的床之外,別無所有。
角落里堆放著一兩堆濕透了的柴火,屋頂上濃密的蜘蛛網(wǎng)層層疊疊。
整個屋子里陰冷潮濕,空氣粘膩讓人極度不適。
突然之間,樓容意識到,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
那一瞬間,茫然,不可置信,懷疑,種種不可言明的情緒涌入樓容的大腦。
怎么會……
穿越……了?
既然她穿越了,那哥哥呢?他也穿越了嗎?
樓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剎那間卻被喉嚨里灼燒一般的疼痛逼出了一滴眼淚,她用力地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身體因為疼痛而劇烈痙攣,但是無論她如何用力說話,喉嚨里的疼痛只增不減,而她連一個簡單的音節(jié)都發(fā)不出來。
手微微用力,樓容意識到一個事實,她成了一個啞巴。是個小丫頭。
7、8歲的樣子,身體瘦的皮包骨;頭發(fā)幾乎能到自己的腳踝;發(fā)質(zhì)干枯,像是從小沒吃什么有營養(yǎng)的東西一樣;手上、胳膊上,縱橫的傷疤觸目驚心,新陳交替。
腳踝似乎被人折斷過,一點知覺都沒有……根本走不了路。
樓容還在檢查自己所占據(jù)的身體情況,一邊一直在叫醒她的女人卻有點愣神地看著她,一直推搡著樓容身體的手不自覺地縮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多年看人眼色養(yǎng)成的直覺,中年女子隱約覺得,眼前這個啞巴小丫頭,還是一樣的模樣,但是似乎不再是原來的一臉苦相,有什么隱隱綽綽的地方改變了。
“丫頭啊,別愣著了,快走吧,再不走,官府的兵就要追上來了。”但是事情緊急,女人沒有時間去細想,只當是自己的錯覺。她抱起小丫頭瘦小到可憐的身子,踉踉蹌蹌把她扛在了自己瘦弱單薄的肩膀上。
可憐樓容像個破爛麻袋一樣被扛在女人肩膀上,女人一身骨頭硌得她疼得慌。
她們出了屋子,漆黑的夜晚,朦朧的月光,影影幢幢的叢林,以及時不時劃破皮膚的尖利的樹枝,讓樓容心里有些沒底。
她只記得穿越前她坐進了哥哥的車,后來她到底是到了家還是在哥哥車上的時候發(fā)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穿越到了這個世界,哥哥呢?他還在原來的世界還是也同樣穿越來了?
何況,女人所說的話里,“官府”“逃跑”,這些字樣連在一起想必不是什么好的意思。她這個世界到底是什么樣的?
樓容心里慢慢涌上不詳?shù)念A感。
難道她現(xiàn)在是官府要抓的逃犯,還是家族株連九族?
她有太多想要問的,可惜她是個啞巴,連最簡單的音節(jié)都發(fā)不出,更遑論是問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只要她想發(fā)出聲音,喉嚨里火燒一般的疼痛就會折磨得她全身哆嗦,哪怕過了許久,也能感受到嗓子里遺留的刺痛。
樓容活了二十一年,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有一天會淪落至此種境地。
身份不明,逃亡流竄,而且還是個啞巴。
她忍不住在心里嘆口氣。
這時,背著她的女人突然說話了。
“丫頭,到了黃州,就能見到四小姐了,你也就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危了,四小姐雖然脾氣不好,心腸卻不壞,定然會安排你一個好歸宿的。”女人已經(jīng)氣喘吁吁,腿肚子顫抖得越發(fā)厲害,腳程卻絲毫沒有慢下來,就像是在用命趕路一樣,為了暫時緩解疲勞,她開始和背上的樓容說話:
“丫頭啊,你也是苦命,偏偏碰上了這個亂世日子,不過你運氣也不差,若不是你長得太像我侍奉的那位小姐兒,我也不會這樣勞累地帶你一起跑。你說,我不就是為了能把你交給四小姐,討一個賞錢嗎……為了給我那不成器的兒子湊彩禮錢,我也是不要命了……”
女人以為樓容已經(jīng)睡著了,不過就算沒睡著她也不擔心樓容會說出去,畢竟一個啞巴,不識字,她能說什么?
樓容聽她顛三倒四的話,才知道,原來這個女人以前是個奶娘,在一家大戶里照顧過一位剛滿歲的小姐,只是后來爆發(fā)叛亂,才五歲的小姐失蹤了,奶娘因為看護不力,被辭退了回去。
沒有她賺的錢,她那個賭鬼兒子把錢都花光了,連彩禮錢都出不起,現(xiàn)在年紀三十了,還是個光棍流氓。
后來戰(zhàn)亂爆發(fā),奶娘被迫充了軍女,因為不堪受辱,逃了出去,在被官兵追殺的時候卻在路上撿到了原主,驚覺這個亂糟糟的丫頭的臉竟然和那家小姐極為相似,就是年齡小了點有點對不上,其他的幾乎讓奶娘就以為是那個小姐了。
樓容咬了咬干澀的下唇,一雙酷似她前世的狹長貓眼微微瞇了一個弧度,若有所思。
所以,女人是想讓原主假冒那個小姐,好讓她討到賞錢,給她的兒子討彩禮?
真夠貪財?shù)摹?
就在這時,女人沒有注意到腳下的樹根——
“啊!”
女人正在絮絮叨叨的嘴終于因為絆到了樹根跌倒而閉了起來。
她自己還好,只是跌了一跤。她背后的樓容卻因為她撒了手,由于慣性,被往遠處拋了幾米之外,瘦小到只剩下骨頭的身子在坑坑洼洼的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下。
嘶——樓容死死用手摳緊了自己的身體,劇烈地身體抽搐昭顯著此時她身上的劇痛。
猛烈的撞擊來得這么突然,樓容整個人飛出去滾到地上的時候,五臟六肺都要碎了。身上本來就有新傷舊痕,被地上堅硬尖銳的植物樹根荊棘刺頭這么一碾,樓容感覺自己的身體都要被撕裂了。
她自己不需要看就知道,身上肯定已經(jīng)有傷疤破了口子流出鮮血,全身的骨頭就像是碎了一樣,哪怕是支撐自己一個人爬起來都做不到。
最讓人絕望的還不止這些,而是就算疼得讓人立刻想死,她也沒有辦法喊出一兩個尖叫來傾訴自己身上嶙峋的傷口,和刺骨的疼痛。
她微微抽動了一下腿部,瞬間撕裂般火燒的疼痛讓她無法自抑制地抽搐,冷汗立刻爬上她得脊背,濕冷一片。樓容咬住牙關,一邊倒抽著氣一邊硬挺著讓自己不那么劇烈地顫抖。
嘶——真的,太倒霉了。
樓容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