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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0評論第1章 手下敗將1
五洲大地,分裂已久。俗話說,分久必合,也不知從何時起,江湖流出了天下歸一、仙魔一統的傳言。但傳言終究只是傳言,傳了數百數千年,依舊沒有實現。
一輩又一輩的說書人編造著大同小異的故事,哪個仙門出了哪位才俊,仙力怎樣的角立杰出,仙途怎樣的不可限量,登頂仙道為期不遠,收服魔界指日可待,如是云云。
在這座焦城最熱鬧的氛氳茶舍,被說書人吹捧上天的年少才俊大致有四位,梅山派天璣仙主,六合門少主陸顯,三昭島弟子霍有清,槃山門少主孟熠。天璣、陸顯、霍有清同是七大仙門的弟子,憑借踔絕之能將名聲從各洲傳至此地,而最后一位出自其他仙門的孟熠,何德何能可與三位同日而論,不過是因為——
他是我外甥。
八年前的春天,我來到焦城投奔二姐,也就是槃山門的門主夫人,孟熠的娘。彼時孟熠九歲,領著一眾小門徒熱衷扮演劫匪,我及時撥亂反正,帶他走上了正經仙修路,順便以我出色的個人魅力讓他心甘情愿當我的隨從。
只是焦城沒有絲竹笙簫,也沒有斗雞走狗,對我這愛鬧愛折騰的性子,委實是個折磨。于是,在我來到這里的第三個年頭,當我的性子被磨了又磨卻始終磨不平的時候,我將焦城的賭業發揚光大了。
非指焦城人此前不賭,而是他們堵得太狹隘、太規矩了,幾乎人人遵從三不原則,過時不賭,過量不賭,過注不賭。這還有屁個意思!我立馬找到焦城最大賭坊的老板,自薦首席,被拒,再接再厲,又被拒,我惱了,二話不說搶了我外甥的私房錢,自己開了間賭坊,用十張賭桌的數量打敗原最大賭坊的七張,成了焦城最大的賭坊主,也成功地將焦城的賭業推向了一個新高度。
為著這事,我二姐雖沒打斷我的腿,卻修書給了她爹,要求把我接走。很顯然,這個要求被她爹無視了。
否則,焦城的賭業何以有機會被推向又一個新高度!
是的,短短六年時間,我將默默無聞的允洲小城一手拉拔成了享譽一方的傳奇賭城,使一個貧乏之地迅速崛起富甲一方。因著我在這里邊不畏阻撓不求回報的作風,焦城主給我封了個五城主的名號。
槃山門于本地的名望已逾百年,孟熠沾了祖輩榮光,占了人和優勢,在這座因貧窮而閉塞的城池稍具名氣,不溫不火了數年后,終于借我之水漲抬高了他的船,讓那些才蔽識淺的人更為篤定他是焦城的未來。
如此吹捧之言,我一笑而過,但孟熠卻信了,自詡槃山之光,立奪五洲之冠。坐井觀天的焦城人啊,居然也信了,說什么五城主的外甥,逸氣軒眉宇,難是池中物……
城主不城主的都是虛名,但這個五,我著實介意。在家中我便是小幺,拜了師門又是關門弟子,無意當個城主還是排在最末的,于輩分上,我總是吃虧。好在,二姐因我當了五城主對我和顏悅色了不少。她用賭坊送來的分紅修葺了滄桑了百年的山門,使之煥然一新,還將焦城主敲鑼打鼓贈與我的妙手回春的牌匾掛在了正廳之上,想是與有榮焉。不過這牌匾讓我的大外甥羞憤欲死,勸說他娘取下未果后,他百般地怨我。
我大概是懂焦城主婉了幾個轉想要表達的意思,我將死氣沉沉的焦城變得生機勃勃,可不就是妙手回春嗎。我回他,他們兩個,一個敢送,一個敢收,你有什么不敢看的。
孟熠一琢磨,好像是這么個道理,于是高高興興地去我賭坊做了二老板,收銀子,買房子,開場子,循環往復,有道生財。這是我搶了他私房錢所做的補償。
而我,漸漸心不在焉。我的婢女小池不止一次地問我,為什么我會不開心。我懶于解釋,高處不勝寒,萬年求一敗,這種心情,她,他們都不會懂。
在一個下著蒙蒙細雨的晚春傍晚,我平靜的生活終于迎來了波瀾。
賭場逢對手,恰如酒桌遇知己,一聽說那人三天來贏遍焦城數十人,我激動地一口應下,匆匆趕至城西賭坊,不期然見到了一個病秧子。
金束發冠碧玉簪,錦衣華袍綢腰帶,有著好氣度,卻無好氣色,面色蒼白,印堂發黑,氣息孱弱,說一句話咳個三段,還得勞煩我在心里從頭再念一遍,這樣的人我素來是不多瞧的。但我不是太寂寞了嘛,想他能以病弱之軀打敗我這幾年接連扶持起來的幾十位賭徒,必有幾分本事,便耐著性子等他咳完。
“小生身體不適,咳咳,不適,恐無力為繼,今日,咳咳咳,所得皆是恩賜,不宜再生貪念,咳咳咳,過猶不及。”
得了,這還是個書生,我于讀書一事向來敬而遠之,用了點時間琢磨了下他話外的意思,心下便冷了幾分:“你的意思是,不賭了?”
見好就收,的確是賭者難能可貴的品性,但,誰要你難能可貴啊!
我眼睛一橫,問此間賭坊主:“駱坊主,你輸掉的賭注是什么?”
“千兩銀,六斤重玉璧,槃十一山上的銅礦。”
“真是巧了,”我沒有錯過他在聽到銅礦時微微的瞳孔變化,不懷好意地看向病秧子,“焦城私礦買賣要蓋了城主章才生效,所以這礦還不算是你的。”
那一瞬間,駱坊主不敢置信地望著我,誰都知道焦城幾位城主都好說話,這蓋章不過走個過場。病秧子的眼神也陡然凌厲向我射來,我一愣,但我是誰啊,豈會怕他,轉瞬便瞪了回去,氣得他臉色鐵青。
“愿賭不服輸,堂堂賭城東道主的做派,真令人刮目相看!”
我做賭,沒什么禁忌,只除兩項,致死致殘,愿賭不服輸。我在初始之際便將我的禁忌貫徹了下去,底下一一遵循,莫敢違背。此刻我自知理虧,但夙愿難求,只好欺負他這個不知情的外來人了。
“焦城律令素來如此,私礦更變,礦主同意,城主同意,缺一不可。你與駱坊主的賭是第一步,他絕不會反悔。只要你有辦法拿到城主簽章,大可以離開。”
那二人有些許遲疑,站在病秧子身旁的一個高壯中年男子沉聲問道:“不走,又如何?”
“我給你個一蹴而就的機會。”頓了片刻,我展開一個略帶深意的笑,“贏了我,便是第二步。”
中年男子雙目微不可聞地睜了睜,沒有說話。
“呵!你算個什么——”病秧子突然一怔,然后大為震驚,“你就是傳說中的五城主?”
傳說中的……我謙虛一笑:“正是在下。”
“你不是女子嗎?”
“我是啊。”我生性不喜繁復裝束,長年以輕便男裝示人,長發也只用簪子隨意挽起,是會給人些許誤會。可我衣裳都是挑的淺色,又生得唇紅齒白,加之嚶然有聲,居然也能瞎成這樣。
“如何?”
他接受了我的挑戰,然而這個贏遍焦城所有賭手的人很快就敗于我手,令我困惑不已,看著對面不知是否被我氣著了咳個不停的人,我猶豫著要不要找顆人參來給他吊氣。他要求再賭一局,我欣然應下,輕松贏了。其他人見此,紛紛求助于我,以圖贏回輸掉的財物。我不愿趁人之危,而他卻心不死,然后我贏了一場又一場,直到興致全無。
“不賭了。”我終于看清,不是對手太強,而是隊友太弱。我得反思,如何精進隊友實力,替我刷掉虛名之輩。
“你不能走!”
“你還有什么可輸的?”我輕笑,不把他當對手了,語氣自然就好不到哪里去。
病秧子惱怒,從脖子上扯下一塊潤澤白玉。“賭注。”
高壯漢子急忙阻攔:“少主萬萬不可!”
我不置可否,瞟了眼他渾身上下唯一看似平平無奇的那根碧玉簪,片刻后,我將白玉交給旁人識驗,整場卻無一人懂其中奧妙,恰如我只認金銀不識珠玉。
我嘆了嘆,權當發個善心,滅了他最后不切實際的奢愿。最后他神色灰敗離開賭坊,這樣的外來客,焦城整日里迎來送往,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并未引起我的憐憫。
而這塊白玉被我隨手塞給了剛從外地比試歸城、聞風而來觀我風采的大外甥,彌補他錯過的遺憾。我打斷他關于比賽的絮絮叨叨:“下次我和你一起去堯城。”
“什么?”孟熠不明所以。
“下次比試,我去旁觀。”
他一臉防備地看著我:“你不是說你瞧不上嗎?”
允洲東部的一個仙門賽事,我是真的瞧不上,但往往這樣的賽事伴隨著賭局。我很直白:“的確,你去比試,我去賭。”
孟熠:“……”
“我想通了,我既然已經爬到了這座山的最高處,不如去爬別的山,也許比這座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