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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燕武帝天盛十年,南方的一片小竹林里有一個說書人,眼睛瞎了。成天腰間掛著一壺小酒,講到興致處,就喝上兩口,醉醺醺地跟小孩兒頑童說著,這片土地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那圣元十七年,可真是苦了一大群人吶……”
小孩嬉嬉笑笑地,要么扯著他的胡子,要么就繞著他跑,“大瞎子,大瞎子,說書遇到油瓶子。”
“誒,說書的,你就不能講點別的東西嗎?”
“你想知道什么呀?”他牙齒都快掉光了,身上臭兮兮的,跟飯菜放久了發膠發酵之后的味道一樣。
“不是有一個大將軍嗎?你講講她的故事唄!”
“大將軍呀,她可了不得……”
千秋關一戰,實在慘烈。
昭帝圣元十七年,燕國進犯,大昭節節敗退。若非有戰北王世子裴越支援前線,相比現在的大昭已經是燕國的囊中之物了。
但是,雖然勉強守住了千秋關,但戰北王世子裴越卻斷了雙腿。
大昭風景秀美,繁榮昌盛,更注重文治而不是武治。也因此,富裕人家的公子幾乎缺乏鍛煉,會武功的寥寥幾人罷了。
而窮苦百姓的家里能夠給孩子一口飯吃就已經很不錯了,又怎么拿的出錢供他們學武呢。
大昭此時無人可出。
與大昭不同的是,燕國此時燕帝正值壯年,大將軍更是年少成名,戰功累累。
兩相比較,大昭愁啊。
“你這次傷的,那可不輕。”顧輕棠掀開裴越蓋在腿上的毯子,皺眉道,“這就算是換成我師父,也難讓你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無妨,坐輪椅上也能滅了他們。”與顧輕棠的擔憂不一樣的是,裴越并沒有什么表情,棱角分明的臉上殺氣騰騰,似乎要把那些進犯大昭的燕國賊子滅個干凈。
“怎么,咱們世子爺還想上戰場呢?”
顧輕棠一邊給他處理傷口一邊跟他說話,“你還不知道那位的性子嗎?你在外面不知道,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那位都寫好詔書只等你戰敗拿出投降呢。結果你贏了,他就把詔書撕了,知事的小太監小宮女全打死了,現在廣納天下有能之士,就希望能夠抱住他這一畝三分地。”
“輕棠,”裴越不喜,制止了顧輕棠的叨叨。
“裴越,我實在搞不懂,你知不知道有個詞叫愚忠,說的就是你。”顧輕棠顯然不想結束這個話題,反而越說越興奮。
“你出生入死把千秋關守住了,結果人一聽你腿斷了就火急火燎地把兵權收了回來,還把原本該給你的賞賜都給收了回去。你是世子爺,你有錢,那些兵呢?他們怎么活?他們老婆孩子都巴巴等著這點錢過日子,結果就這么一聲不吭收回去了。美名其曰國庫緊缺。
我呸!國庫緊缺個屁,真要國庫緊缺怎么能給貴妃過生辰!”
裴越把頭埋進枕頭里,以為閉著眼睛就能聽不到顧輕棠說的那些話。
但人心都是肉長的,那些兵都要么跟他一塊長大的,要么就是看著他長大的,其中感情,又怎么說得清楚。
“我們效忠的,只是大昭,不是任何一個人。”
顧輕棠愣了一下,嘆了口氣,說道,“你記不記得文韜文將軍了?”
“記得,怎么了?”文韜以前沒犯事的時候還教過裴越,也因此裴越對于文韜都是當老師來看重的。
“文將軍生前沒有封候拜將,死后卻被人說成洪水猛獸,他要保護的大昭人,在他行刑的那一刻歡呼雀躍。他效忠的皇帝,在他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過河拆橋,一道圣旨滅了整個文家,現在只剩下一些旁支在西北煉獄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
“陛下,萬萬不可,文家女對朝廷多少懷有厭恨之心,倘若由她來掌管兵權就是將整個大昭置于懸崖邊緣啊!”
“陛下,大昭已是奄奄一息,現下并無能人可用,為什么不能用文家女?倘若真有才能,我們更應該任用啊!”
“陛下,先不說文家女與朝廷有仇,單單說自古至今何來有女子任職將軍的?”
“李大人這話就不對了,賢夫人不也是女官嗎?女子為何當不了將軍,李大人未免太過狹隘了。”
昭帝揉著額頭,還要分出神來聽大臣吵架。
因為一個文家女,平日里這些文縐縐地恨不得每天都拿本《論語》的文人現在如潑婦一般罵街。
“別吵了,傳文家女回京,若有才華,自然是重用,若有異心,殺了便是。”
“這文家女應該就是文歡了吧。”
“對,今年十六了倒是。”
裴越趴在床邊,跟顧輕棠對弈,他眉眼生的精致,這么一般不束發的懶散樣子倒也比女孩子還要清秀。指甲圓潤飽滿,可謂是一個十足十的嬌生慣養的世子爺。
可就是這么一個嬌生慣養的世子爺,為了守住長安城的最后一道屏障一千秋關,硬生生被人折了雙腿,才勉強化險為夷。
“你有沒有什么藥可以讓我快一點好起來?”
“你不是一個心急的人,怎么現在這么早就要自己好起來了,當時折斷腿的時候,自己怎么就沒有想想后果。”顧輕棠氣急,他和裴越是打小一塊兒長大的。
對于這種好友,他自然是知道他的心性與骨氣。
“我如果不在朝堂上幫襯著一點,以她一個女孩子家家的,難免不會受到欺負。”裴越趴在床上任顧輕棠往他傷處抹上清清涼涼的藥膏,兩腿火辣辣的疼,稍微緩解了一下,他的眉頭也沒有那么緊皺了。
“歡兒姐,那邊來人了,你快去看一看吧。”
“三兒,你說哪兒來人了?”文歡從矮墻上一躍而下,姿勢瀟灑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這西北煉獄,黃沙漫天,能夠來這里的要么是窮兇極惡之徒,要么就是被抄家滅門的罪臣之后。
而文歡,恰恰就是后者。
“那邊,宮里邊的,穿的賊好看,是個太監呢!”說話的叫江三兒,是文歡的小跟屁蟲,年十四。
文歡手里抓著一把攔路草,這種草能夠在干枯的沙漠長得幾極為旺盛,尤其人多的地方,更是茂密。
“跟我有關系?”
江三兒點點頭,他生了一張娃娃臉,個頭雖然竄的賊快,但是模樣跟個小孩一樣。
“什么事?”
“不知道,他們讓我來叫你過去。”
“去看看。”
對于文歡來講,再次見到海似賢,沒想到已經是十年后了。
“文小姐安好,奴才給小姐請安。”海似賢掃了一下拂塵,向文歡行禮。
“海公公客氣,”這西北窮苦潦倒,連個像樣的待客房子都沒有,只能挑出一間比較好的屋子暫且安置這宮里的大紅人了。
“一晃十年,小姐都這么大了。”
“要有什么事就說,別整這些煽情的客套話。”文歡一只腳踩在凳子上,拿起桌上的破陶杯就喝,模樣與神情像極了當時的文韜文大將軍。
海似賢嘆了一口氣,揮揮手讓身邊的侍從都下去,整個屋子里只有他和文歡兩個人。
“燕國來犯,千秋關險些失守,如果不是裴世子誓死堅守,相比現在的長安城已經是一片灰燼了。”海似賢說話慢,悠悠揚揚的,跟教書一樣。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說話腔調都沒變。”文歡蹲在椅子上,手里拿著一把瓜子,不大一會,桌子上就放了一堆瓜子皮。
“仙仙,”海似賢喚了一聲文歡的乳名,“你明知道我想說什么的,”
“對啊,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你想說狗皇帝沒人可用,現在想用我打退燕國,如果我順從可以重用,如果有異心,直接殺了便是。對嗎?”
海似賢緩慢地點了一下頭,他如今不過三十多,當年文家抄家斬首的時候也不過二十來歲,是文將軍掌上明珠文歡的教書先生。
“我回去了能給我爹平反冤屈嗎?”
“仙仙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做到,”海似賢摸了摸文歡散著的頭發,她今年十六,按大昭風俗,女子十五便要行及笄禮,要梳發髻。
“海似賢原先是文家的教書先生,文將軍是他的恩人,這番他去,文歡是肯定會回來的。”
裴越抿了一口茶,繼續跟顧輕棠聊文歡的事情。
“他原來名字叫什么?”后者來長安的時間并不長,對于一些事情只是一知半解,并不了解全部。
“海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