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坐出租車的時候，收音機里就預報了今天有雨。

所以林渝在上班前去附近的一家超市買了傘，下午的時候果然有顧客手持濕傘進了商城。

顧淼淼剛抱怨了善變的天氣，遠處就有一男一女靠近了柜臺，她連忙換上了笑臉：

“您好，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的嗎？”

沒辦法，做導購的就是無時無刻都要保持微笑。

林渝整理著口紅架，那邊的交談聲間間斷斷。

男人是極普通的長相，挽著他手臂的女人卻很是妖艷，聲音也甜美的膩人：“哥哥，你真的要給我買這家的啊……”

“只要小甜心喜歡，隨便挑。”

“嗯~哥哥真好！”

看著眼前男女你儂我儂的做作樣，顧淼淼的笑差點保持不住，只能把這個季度主推的香水簡單的介紹了一下：

“女士，‘the shy’是我們這個季度的主推，您要不要考慮一下？”

林渝整理貨架的手停頓了片刻，轉而繼續將展品按順序排好。

“香水？”女人原本明媚的笑意瞬間冷了下來

男人摟過女人的腰肢，看向顧淼淼的眼神夾雜了淡淡的不悅：“除了香水就沒有其他了嗎？”

兩人情緒上的變化讓顧淼淼一時沒反應過來，她開始心慌：“除了香水，這個季度我們沒有其他主推產品了……”

“你們這是正規門店嗎？怎么什么也沒有？”女人甜膩的嗓音變得尖銳刺耳，鮮紅的指甲拍在柜臺上，惹得其他顧客紛紛側目。

顧淼淼來“香&袖”還不到一個月，本身接待的顧客就沒幾個，更何況是態度這么惡劣的，她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她一聲不吭的樣子也激得男人心里起了火氣：“你們店長呢？喊你們店長出來！”

事情眼看就要越鬧越大，柜臺后，傾聽許久的身影終于轉了過來。

“你好。”

聲音輕柔，似四月的風，淡雅和煦。

那兩人愣了一下，面前這個女人從剛才開始就站在那里嗎？他們居然一直沒有注意。

聲音的主人很漂亮，她不是那種驚艷的美，五官很清秀，但合在一起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就好像她的聲音，輕淺入耳，如蘭沁心。

“你好，”林渝淡淡笑著，“我是‘香&袖’副店長。”

妖艷的女人冷哼一聲，陰陽怪氣般的：“副店長啊……沒聽見我們哥哥要見的是店長嘛！”

“不好意思，我們店長不在，所以有什么問題你們可以向我反映，為你們造成的不便我代本店向你們致歉。”

一言一行，恭恭敬敬，完全找不出錯。

男人已經盯著那張臉看了很久了，直到林渝朝他鞠躬，他才反應過來。

“問題……也不是什么大問題……”他的視線轉向一旁的顧淼淼，“就是你們這位店員實在是讓我們太失望！”

顧淼淼在林渝過來后就已經嘗試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了，但還是被男人的話說得瑟縮了一下。

“其實她說的也沒錯。”林渝將展柜里的水晶器皿取出，淡藍的棱狀在燈光下閃爍夢幻的光澤

“‘the shy’確實是本季度的主推產品，四月是時尚圈的香水季，‘香&袖’也是順應當下的主流趨勢。”

男人壓根沒聽林渝說了什么，他的眼睛總是會被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面容吸引。

“可我噴不了香水。”女人說著，抬手將胸前的卷發撩到背后。

她沒有說謊，照理說，女人剛才的動作多多少少會將她身上的氣味散發出一點，可是沒有，林渝沒有聞到任何明顯的香氣。

“也許，您會更喜歡這個。”

精致的口紅盒套裝被放到柜臺上，黑底棉絨凹槽內整整放了十一支口紅，盒子周身一圈淡粉色的水晶石，任何女人看了都會心動不已。

林渝不緊不慢地介紹著，沙沙的嗓音，似有讓人心平氣和的魔力：“這是情人節的限定禮盒套裝，也是今年二月的的主推。”

“二月啊……”女人有點不樂意，她扯著男人的袖子，問他意見，“會不會有點過時了？”

“不會的，”林渝淺笑，“套盒雖然是二月主推，但色號都是當下最流行的……”

女人臉上的神情開始變為猶豫。

她繼續：“今天也確實是本店為您造成了困擾，如果您有意購買，本店可以為您免費辦理VIP卡。”

在奢侈品圈子里，有誰不知道‘香&袖’的VIP卡多難辦！它的辦理依據并不是靠累計的消費額，而是每年從‘香&袖’的所有消費者中隨機抽選十位作為VIP發放客戶。

而VIP卡持有者更是擁有普通顧客沒有的特權，不僅每一季度的主推產品會作為福利免費贈送，甚至連每年的‘香&袖’新品發布會都可以免邀請函直接入場！

上流人的圈子，那張薄薄的卡片就成了敲門磚。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林渝也不再詢問女顧客的意見，只眼神示意了顧淼淼：“帶這位女士去填一下基本信息。”

柜臺前一下子就只剩林渝和那位男顧客。

男人看著那雙將套盒裝袋的手，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感覺要是能被那雙手摸一把，自己那玩意肯定高昂得不行。

似是注意到了男人過于露骨的眼神，林渝抬眼與之對上：“請問還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臆想被那雙淺色的眸子打斷，男人也沒有覺得尷尬，他將手臂壓在玻璃柜臺上，上身微微前傾，欲離那倩影更近，調戲的氣息很重：

“什么忙都可以幫？”

林渝沒有后退，笑意不深不淺：“當然。”

模棱兩可的問題，模棱兩可的回答。

燈光下，男人左手無名指的戒指散發著銀灰的光澤，最后，那只手指了指一開始從展柜里取出的‘the shy’，對林渝笑得意味深長：

“那個我也要了，”說罷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透著曖昧：“分開包。”

……

總算送走了那對顧客，顧淼淼狠狠舒了口氣，不吐不快的樣子。

“那個女人肯定就是沖著VIP卡來的，剛剛辦卡的時候她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林渝笑而不語。

“不過，”顧淼淼看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林渝姐，你好厲害啊！幾句話就能把那個女人治得服服帖帖的。”

她真的很佩服這位副店長，長得好看，業務能力還特別強。

“你不應該推薦香水給她。”林渝轉身繼續整理商品櫥窗。

“為什么？”小姑娘追問。

“她雖然化了很濃的妝，但身上卻沒有很明顯的香氣。”

顧淼淼凝眉猜測：“她不喜歡香香的東西嘛？”

林渝被她這種可愛的想法逗笑了，杏眼彎彎：“沒有人不喜歡香香的東西，你要看他是什么樣的人……”

“什么意思啊……”

“剛才那對顧客，你覺得他們是什么關系。”林渝循循善誘著。

顧淼淼回憶了一下，那對男女很親密的樣子：“男女朋友？”

她搖頭：“男顧客戴了戒指。”

“那就是夫……”尾音未落，顧淼淼立即恍然地張大嘴。

男人戴了戒指沒錯，那女人的手上可什么都沒有！

林渝知道她懂了，默默將手邊的紙袋拎到柜臺底下的暗格里，離了光線渲染，紙袋里的棱狀水晶器皿也失了光彩，變作沉悶的霧藍。

“男人家有妻室，女人身份尷尬，正宮和男人朝夕相處，對他身上的氣味格外熟悉，即使有異香也只能是自己的；女人愛化妝，愛妖艷，卻對香水之物一概不碰，不是不喜歡，是不敢……”

語畢，身邊的小姑娘久久沒有說話，林渝朝她看過去，顧淼淼早就訝異地不行。

“林渝姐，你真的好厲害！”

她呼吸緩緩：“人物心理都是可以慢慢揣測的，你得用眼睛去看。”

“可我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們一朝我吼我就屁都不敢放了。”

林渝總是被她逗笑，取筆重新清點了貨單，她語氣淡淡：“剛剛那一單，算你的。”

“啊啊啊啊啊，”顧淼淼真的要愛死她了，“謝謝店長！”

筆頭輕輕在女孩頭上敲了一下，笑嗔：“是副店長。”

無意間抬頭，林渝發現天花板上的廣告掛牌有點遮了攝像頭，她想爬梯子上去調整一下。

顧淼淼恐高，光是看著梯子上窈窕的身影她就腿軟的不行：“林渝姐，你慢點。”

柜臺前又來了顧客，林渝讓她回到自己的崗位。

這次顧淼淼可是做了充足的準備，她謹記副店長的教誨，遇事絕對不慌，她要注意觀察……觀察……

觀察個屁啊！

剛進來的男女好看的簡直要閃瞎了她的狗眼！

尤其是那個男的，那張臉真的是這個世界上真實存在的嗎？

五官好看的要死，眉宇間的冷漠和慵懶根本讓人無法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也許是剛從室外進來，男人的肩膀上還殘留著未浸入布料的水珠。

顧淼淼是追星的，她能喊出一個團體里所有成員的名字，可現在，她覺得腦子里已經沒有任何明星的臉能和眼前的男人媲美了。

“小姐，你看夠了沒有？”

時宜真是受夠了那些女人看向時佑安的眼神。

顧淼淼這才意識到自己花癡的時間太長了，趕緊小跑著上前，連連點頭致歉：“不好意思……”

“你們店長呢？”時宜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一個導購員身上，“我要他來接待我們。”

“不好意思……我們店長不在……”

男人輕佻的視線在店里打轉，耳邊時宜的聲音刺耳又煩躁。

“上班時間店長不在？你唬誰呢？”

肆意的目光很快被高處的人影吸引，明明是同一套店服，為什么梯子上的人穿著的感覺和眼前這個小姑娘的感覺一點也不一樣？

林渝有點高估了自己的個頭，雖然已經爬到了梯頂，但想碰到天花板還是有一點距離，她只能盡可能地伸長手臂。

就差一點……

時佑安見過很多女人對他搔首弄姿的樣子，他很少像這樣主動去看一個女人的身影，還只是背影。

純白的襯衫衣擺在她的動作下微微扯起，女人的半截腰肢若隱若現。

丹鳳眼半瞇，喉結微動。

真細，好像能一把掐斷。

衣擺還在上移，炙熱的視線也隨之而動，最終，目光凝聚在一處，停滯不前。

她的腰腹，有一塊紋身……

那是時佑安最熟悉的痕跡。

緩緩呼出一口氣，只是調整一個廣告牌居然讓她的后背出了汗，林渝小心翼翼地下了梯子并把它收納放回儲物室。

顧淼淼還在和顧客爭執些什么，櫥窗遮擋了視角，入眼的是兩道修長的人影，卻看不清臉。

看著滿手的污漬，她還是決定先去一趟洗手間，腳步踏出，心中猛然一跳，似是早有的預感或是生理上的共鳴，她頓了頓，踏出的腳尖轉了方向……

……

商場衛生間的鏡子被擦的很干凈，燈很亮，亮的可以讓林渝看清自己慘白的臉。

他一點也沒變，讓人過目不忘的臉，厭世的眼眸透著輕浮和戾氣。

白皙的手撥開水龍頭，水流傾注而下，沖刷著潔白的瓷壁。

冰涼的水洗去手心的污漬，卻洗不去腰腹的刻痕，那里的滾燙讓她忍不住渾身發抖。

淺色的眸子漸漸合上，男人如魔咒的低吼在耳邊循環。

林渝！

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要你用身體永遠的記住我！

記住我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