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稀疏星子散落夜幕，點點螢火浮于祁水。一縷涼風拂過柳梢，卷入，人的夢鄉。

一個白衣少女，提著一盞淡淡地青燈，緩緩地從小巷口走出。一襲白紗覆在面上，一只玉簪挑起發髻，還留有三千青絲在風中搖曳。

青石板的地面早已沒有了白日里的燥熱，白衣少女輕輕地走過，靜默無聲。

身邊的商鋪大多已經打烊了，只有月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折射的光芒，應和著青燈的柔光，照亮眼前的路。

再走過幾家鋪子，遠遠地，終于眺到了一家酒肆，還有著昏黃的光。

那是一家外表極其普通的酒肆。兩層，上頭是憑欄式的閣樓，憑欄處斜斜地掛著一面旌旗，迎風微蕩，陳舊的布匹上龍飛鳳舞的寫著一個“酒”字，而布的右下角還有一個小小的標記，可惜，時光磨滅了布上的印記，已讓它變得不甚清晰。看上去，跟一般的酒肆沒什么兩樣。

酒香漸漸變得濃郁，是上好的碧云春。

而旌旗下、燭光旁的黑暗，也慢慢地顯出來。

一方陳桌，一盞短燭，一柄劍與幾壇未開封的酒。

一個酒鬼，屈起一只腿，背倚著門柱，一手拎著半壇酒。他的四周，皆是散亂的空酒壇。

他提著酒壇一轉手，仰頭，“咕咚，咕咚”，手中的酒壇，又空了。

隨手一扔，酒壇落地，圓溜溜的酒肚兒還在的上滾了兩圈兒，倒是悄無聲息。

抬頭，峰眉緊蹙，冷硬的輪廓配上古銅般的膚色使他看上去更為俊朗。

他精準地看向少女的方向，一只手悄無聲息地壓住桌上的劍，飲過十幾壇酒下去的眼里，卻是清醒的哀傷。

盯著越來越近的蒙面少女，酒鬼怔然，復又警惕，接著卻是苦笑地扯了扯嘴角，慢慢地松了抓著劍的手。

他垂下了頭，身體緩緩地靠回門柱。帶著一抹自嘲的笑容，搖了搖頭。松下劍的手，繼續揮向了桌上還未啟封的酒。

然而，就在酒鬼就要抓到酒壇的時候。

一把竹棍，橫在了手與酒壇之間。

酒鬼抬頭，卻只聽到了少女的溫和的嗓音。

“什么時候，這碧云春也成了買醉的好酒了？”

看著，酒鬼的手還是沒有放下的意思。少女又出聲。

“嗯？夜兄。”

話落的那一瞬間，天地都仿佛靜止了。夜蟲停止了鳴叫，云朵不再搖蕩，水波不再蕩漾，連心，都仿佛停止了跳動。

風，吹過。

吹動了少女懸在腰間的鈴鐺。

“鈴鈴鈴，鈴鈴鈴……”

清脆的鈴聲在黑夜中飄向遠方。

幾只游船劃過，鈴聲連綿不絕，似乎在一應一和。

酒鬼，或者說夜夙，終是抬起了頭，定定地看向蒙面少女，眼里閃過很多情緒。卻不敵——

“夜夙，”少女以一種與方才截然不同的聲音，一字一頓，“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