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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爸爸“出嫁”

在遼西的南面,有個小山村叫金家店,這里四面青山環繞,形成一個盆地,像一個巨大的綠色大鍋。少年金鎖的家,就住在東面的“鍋”邊上。

金家店環境閉塞,交通不便,坑洼不平的石頭路面,非常難走。有人戲稱,去一趟金家店,等于進行一次全身按摩,整個身體會隨著車子的顛簸而上下起伏,前仰后合。因為在車座上來回移動,成了移動屁股。鑲假牙的,得把牙摘下來攥在手里,稍不留神把假牙從口里顛出去,真就滿地找牙了。

金家店人過著自給自足的日子,衣食住行,與季節息息相關。春天吃咸菜疙瘩黃豆芽,夏天吃園子里的豆角黃瓜,秋天吃白菜土豆子,冬天吃酸菜蘿卜。人們很少出山,整日在山里摸爬滾打,添加一件新衣服,沒穿壞,放壞了——因為沒有機會穿出去溜達。

條件好的人家,在臘月底會殺年豬,把肉大卸八塊,切成小肉丁兒,放在大鍋里熬,再放上兩袋精鹽,掏進大圓缸兒里,封上口,放在閑屋子里,凝成潔白的一大坨兒。這是全家一年的美食。無論什么菜,挖一勺子葷油,夾雜著肉丁兒,熬菜就香噴噴的了。

村里很少有用冰箱冰柜的,認為那東西耗費電字兒,是敗家玩意兒。在金家店,冰箱和冰柜只是一種擺設,是炫富的奢侈品,很少有人使用。如果誰家有一個小壇子,里面有幾塊咸肉,那就不錯啦。

金家店人整日如耗子一樣在山里鉆尋,人和人之間很少有見面的機會,以至于上了年歲的老人,見了年輕人先問:“你姓啥?你是誰家的?”在金鎖的那句經典的話沒有傳播之前,金家店人很少有人注意到金鎖。

偶爾有人見了金鎖,見他小眼睛眨巴眨巴很嘎的樣子,特殊大的鼻子像長勢很好的獨頭蒜,根據這個特點,隨口問一句“你是老料的孫子吧?”還沒等金鎖回答,人家就沒影了,誰會在意一個臟兮兮的丑八怪是誰家的呢。

凡是嫁到金家店的女人,好看的沒有好身體,好身體的沒有好模樣,爺爺說都是“歪瓜裂棗”,或者“八分熟”的女人。這樣的女人要么有點兒小殘疾,要么虎了吧唧,腦袋里少了一根筋。總之,金家店的男人很難娶到頂呱呱的媳婦。

只是少數條件好的人家,比如林曉美的爸爸就娶了林曉美的媽媽這樣的漂亮又能干的女人,這樣的女人在金家店鳳毛麟角。

金鎖的媽媽長得不太俊,大鼻子、小眼睛,右腿伸不直,走路一點一點的,走遠路很費勁。金鎖沿襲了媽媽的典型外貌:大鼻子、小眼睛。可金鎖媽媽很能干,每日進山,手不閑著。生了金鎖之后,見是一個健康的男孩兒,干得更來勁兒。山里人生下男孩兒就是負擔,因為沒有哪個女孩子愿意嫁到金家店來。所以,金鎖的降生,讓爸爸媽媽更加拼命地干活。

沒有料到的是,媽媽在一次山洪中,為了救一只小雞不幸落水遇難。走那年,媽媽才20歲,金鎖才1歲,還沒斷乳。家里天塌地陷了,依仗有奶奶照顧金鎖,金鎖才得以順利長大。體弱多病的奶奶,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著金鎖。前半夜怕炕太熱,后半夜又怕炕太涼,奶奶把金鎖包裹起來放在肚皮上,只有體溫是平衡的,才熱不壞凍不透。奶奶沒有睡過一夜安穩的覺,一連幾天不脫衣服。金鎖是含著奶奶的乳頭入睡的。金鎖咿呀學語的時候,第一聲喊的就是“奶奶”。

金鎖的爸爸在金鎖4歲那年,有個鄰村女人看上了他,條件是,必須去她家生活。

這個女人的男人因為一場事故去世,留下兩個孩子,女人無力撫養,需要招一個男人幫她撐起家來。

爸爸面對年幼的金鎖、日漸蒼老的父母,沒有答應這門婚事。

“我早就料到你不同意,難道跟我們朽在家里?沒出息的玩意兒。”

爺爺用激將法把爸爸激走了,爸爸就這樣“出嫁”了。

爺爺奶奶不能因為家里貧困,拖累年輕的爸爸打一輩子光棍兒。

金鎖由爺爺奶奶撫養,捧在手心里,愛在心坎上,讓爸爸一個人放心地去那個家過日子。奶奶叮囑爸爸,如果兜里有了錢,偷著給金鎖攢點兒,長大還得去上學呢。

就在爸爸走的第二年,奶奶因病去世了,那個時候,金鎖快六歲了,能幫助爺爺撿碗撿筷了。金鎖失去了媽媽,失去了爸爸,失去了奶奶,跟爺爺相依為命。他每日跟在爺爺屁股后面滿山跑,掏鳥窩、抓螞蚱、撿蘑菇、拾柴,過著野孩子一樣的生活。

村里有迷信的人,說金鎖這孩子命太硬,把媽媽和奶奶克死了。爺爺氣得瞪著眼睛,跟這些亂說話的人大聲吵罵:“少放驢屁,誰不死?誰能活一輩子?”爺爺沒文化,說話向來是粗粗拉拉的。

金鎖有爺爺照看,有幾畝山地為生,有大山做后盾,有柴燒,有雞鴨鵝,有毛驢,餓不死,凍不壞。山里的孩子都皮實,不怕風不怕雨,像溝邊兩沿兒的荊條,越打擊越茂盛,個子噌噌往上躥。

金鎖常常記得爸爸離開家時候的樣子。爸爸走的那天,4歲的金鎖,把當時的鏡頭記得牢牢的,那天的情景深深扎在金鎖的心里。

正是夏天,爸爸卷著袖子,露出健壯的胳膊,爸爸推著破舊的自行車,馱著幾件舊衣服。

爸爸望著跟在后面的金鎖,金鎖大鼻涕流淌出來,爸爸蹲下腰給他擦了,因為用力過大,金鎖疼得哇哇大哭,金鎖發現爸爸也流淚了。

爸爸望著金鎖,放下了自行車,扛著包裹上路了,他要把家里唯一值錢的東西——這輛破舊的自行車給金鎖留著。金鎖長大上中學,這么遠的山路,沒有自行車怎么行呢?爺爺推著自行車追上爸爸,叫他騎走。

爸爸死活不要。

爺爺說:“你先騎著,金鎖現在還小,有時間回家來看看,有自行車方便。”

爸爸覺得在理,最后騎著自行車走了。爸爸一步三回頭,不住地回頭看著金鎖,這眼神到今天還在金鎖的腦子里閃現。

“唉,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放出去對勁兒。我和孫子苦著點兒吧。”爺爺看著爸爸離去的背影,自言自語地嘆著氣。

爸爸走后,金鎖開始有了心愿,盼望自己快點兒長大,長大就能騎自行車了。在夢里,金鎖騎著自行車滿大街亂竄,甚至在各家各戶的房頂上騎著,有時候騎著自行車穿越千山萬水,或者跌進萬丈深淵。

“爺爺,我總在夢里騎著自行車飛,飛得可快了,有時候從天上掉下來,嚇一跳。”

“鎖子,你這是長大個兒呢。快點兒長吧。”

其實,金鎖想擁有一輛自行車。

老趙的計劃

金鎖的爺爺有個死對頭,倆人見面頭不抬眼不睜,彼此視而不見,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這個人,就是老趙。

老趙的老伴兒去世了,兒子考上了大學在市里工作。老趙是一名退休的老教師,喜歡看書,喜歡寫作,是遼西一帶小有名氣的作家。老趙不喜歡在城里生活,他喜歡在山里居住,種花種菜,養雞養鴨,每個月好幾千塊錢的退休金,過著優哉游哉的小日子。可以說,老趙是金家店的名人,是德高望重的文化人。

老趙的故事很多,一般人不知道。老趙給人的印象是神神秘秘的,態度溫和,卻又有拒人千里的感覺。總之,一般人不敢跟老趙說話。

可這樣一個很有威嚴的老頭兒,金鎖敢趴在他的后背上磨人,讓很多人費解。

有人說,小孩兒是屬貓的,給點兒好吃的就上套兒。老趙就用了這個方法,隔三岔五就把金鎖招呼到屋里來,要么給金鎖幾塊兒軟糖,要么給金鎖一個小面包,面包里還有雞蛋黃兒呢。

老趙喜歡金鎖,喜歡給金鎖講故事,慢慢地,金鎖對故事感興趣了,甚至達到了癡迷的程度。見到誰就讓誰給他講故事。人家都講完了,人散去了,唯獨金鎖留下來,跟人家刨根問底追半天,所以金鎖總能收獲一些故事以外的故事。當然,都是講故事的人為了打發他順口瞎編的。有時候編故事的人把自己都逗笑了。

“那孫悟空在山下壓了五百年,豬八戒干啥去了,咋不來救他?”

“豬八戒嘛,他拉屎去了。”

“你騙人,告訴我,告訴我嘛,豬八戒干啥去了?”

“豬八戒撿蘑菇去了。”

“還是騙人的。”

金鎖愣是不信了。

人們永遠不能夠滿足一個孩子的好奇心。

金鎖常常趁著爺爺不注意,偷偷跑到后街去,只要金鎖去,老趙馬上放下手里的活計,把金鎖抱到膝蓋上,用他溫熱的大手抹去金鎖鼻子下的臟鼻涕。老趙跟變戲法兒似的,總能從他的西下屋里,變出好東西來給金鎖。過年的時候,老趙買了一掛響鞭,用剪子剪了好幾段兒,金鎖每次來,老趙都給金鎖一段兒,金鎖樂得直拍手。

“回去告訴爺爺,就說老趙頭子給響鞭啦。”

“我才不說。我說了爺爺會罵我。”

“你爺爺會罵你什么呢?他是咋罵你的?”

“啊,又去那個老東西家了,離他遠點兒的。”金鎖學著爺爺的口氣,惟妙惟肖的。小孩子實心眼兒,不會撒謊。

老趙哈哈大笑,心想:老料啊老料,你這死腦瓜骨一輩子也改不過來。

“鎖子,你爺爺不讓你來,你咋還來我家呢?你不就成了不聽話的孩子了嗎?”老趙故意逗金鎖。

“我,我不告訴爺爺,爺爺就不知道我來。”

“那你不成了撒謊的孩子了嗎?”

“那我也不知道了。”金鎖如實地回答。

老趙跟變戲法兒似的,從西下屋里掏出一塊長方形蛋糕來。

金鎖早就饞了,跳起腳來:“給我,給我。”

“你記著,要別人家的東西,得說謝謝,要有禮貌。你說謝謝我就給你。”

“謝謝老趙。”

“你這么小,不能管我叫老趙。這是沒有禮貌的,老趙是大人叫的,你得叫我大伯。重來。”

金鎖臉紅了,眼皮耷拉下來,眼睛顯得更小了,干脆什么也不叫了,蛋糕也不要了,起身就走。

“倔子,十足的倔子,跟你爺爺一樣,太隨了。”

老趙最終把蛋糕給了金鎖,給得有點兒勉強。

金鎖掐著蛋糕,塞了滿嘴,腮幫子鼓脹著,金鎖很難吃到這么香甜的蛋糕。金鎖吃完了,邊跑邊回頭喊:

“謝謝大伯。”

老趙笑了,孩子還是懂事的。看著這個調皮的搗蛋鬼跑了,老趙心里美滋滋的。從這個孩子的身上,老趙似乎看見老料年輕時候的樣子。

“老料命好啊,有這么一個寶貝孫子。”

別看金鎖才7歲,心眼兒挺多,特別鬼道,聰明伶俐。老趙看著金鎖黝黑锃亮的小眼睛,滿目慈祥,有這么個小毛孩兒隔三岔五來鬧鬧,清凈的院子顯得活泛許多了呢。

老趙捏著下巴沉思著:不行!好孩子不能毀在他老料手里。

別看老料不搭理老趙,但老趙不在乎。和一個沒文化又愚鈍的農村大老粗,有什么計較的?

金鎖是個好孩子,不能讓他毀在這個貧困的家里。一個孩子的成長,吃不是重要的,穿也不是重要的,甚至自然環境也不太重要,而人的環境太重要了,跟什么人學什么人,從小灌輸什么思想,長大就決定是什么人。

年輕的時候,老趙與老料是好朋友,后期發生的事情讓老料變了,但是,老趙決定不計前嫌,暗中幫助老料一下,一個長遠的計劃在老趙的心中醞釀著。

金鎖上學啦

金鎖家住在山里最東邊,獨占一頭兒,沒有鄰居,房東就是大山根兒。三間石頭房窩在山下的小凹槽里,冬天不冷。東墻根兒下的姜菜辣花,到了十二月份還開得火紅火紅的,葉子碧綠,與季節對著干,盡量把花期延長,給這個破敗的院落增加幾分色彩。

西房山墻體倒塌了好多次,爺爺從河套撿回來別人扔的舊磚頭兒堵著,石頭中間夾著幾塊紅磚,房墻好像打了補丁,很不協調。

爺爺是個出了名的笨人,啥活計都干得稀里糊涂。房頂上的煙囪,像個漆黑的土猴兒蹲在一邊,那是爺爺根據風向箍的泥巴,有些歪了,還鼓出了大包。黑天一看,好多人以為房頂上來了野猴子,好信兒的,還往房頂上撇過石頭呢。

“猴兒”的腦門兒上,總是冒著稀稀拉拉的白煙,與山里的云霧交融在一起,分不清是炊煙還是云霧。

金鎖喜歡看煙囪冒煙,他有戀煙情結。

看房頂上不冒炊煙,證明爺爺不在屋里燒火,那種清冷會冷到骨子里。

煙囪里有煙,證明爺爺在家燒火,鍋里說不定會有好吃。不過這種情況很少出現。

金鎖9歲那年,被爺爺哄著、打著、嚇唬著,終于弄去了學校,金鎖終于走出了那個石頭小屋,走進了課堂。

在金鎖家的西邊,是個下坎子,有個馬大奶孤身一人居住,算是鄰居。馬大奶針線活極好,心地善良。她給金鎖縫了小書包,還用藍紅格子的破雨傘布縫了一個筆袋,安上了紅色拉鎖。金鎖背在身上,感覺挺美呢。

馬大奶沒文化,看不懂墻上的老式掛鐘。但馬大奶會聽聲。大掛鐘當當響兩聲,馬大奶知道是兩點了,響三聲,知道是三點了。

有一天兩點半了,馬大奶的兒子二小還沒回來吃飯。馬大奶站在門口的臺階上那么一喊,這句話馬上長了翅膀,飛到了金家店所有人的家里,成了大家茶余飯后的笑料。

“二小哇,都兩下零一下了,快回來。”

在金家店,誰還把兩點半叫兩點半?都叫“兩下零一下”。

可惜馬大奶命運多舛,唯一的兒子發生了事故,在山里撿蘑菇的時候不慎墜入懸崖,白發人送黑發人,扔下馬大奶一人艱難度日。

金鎖上學了,爺爺去了一塊心病,也有時間去地里干活了。他也不指望著金鎖能有多大出息,出門認得男女廁所,下雨知道往屋跑,能算個零頭小賬,就行了。

每當吃完了晚飯,金鎖端著書本有模有樣地念著課文,爺爺看著美滋滋的。爺爺壓根兒就沒有太大的理想,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念很多書,讀完了小學、初中、高中,還有大學、研究生、博士生之類。

“掙口飯吃就行唄。”這是爺爺對金鎖的盼望,就好像老牛對牛犢子一樣,呵護著、喂養著,但不能給金鎖更大的精神世界了。

“那是誰呀?不愛上學。跟抓豬崽子似的,撕心裂肺地號叫,還張嘴罵人呢。那是誰干的好事呀?”

爺爺背著小書包,牽著金鎖的手。他低頭瞅一下眼淚汪汪的孫子,笑得很壞:“小毛驢這回套上小夾板了,在學校有老師管教啦。”

“上學去呀,老料頭兒?”

“嗯哪,我也上學啦。”

金鎖聽見人們的問話,抬頭看著爺爺。

“爺,人們咋管你叫老料頭兒?”

“一邊兒去!我早就料到你會這樣問我。”

金鎖笑翻了,本來就小的眼睛,成了一條縫兒,兩顆門牙好像老品種的白苞米,又大又白。大大的蒜頭鼻子一笑起來,鼻子尖兒快頂著嘴唇了。

度過了懵懵懂懂的一年級,金鎖的讀書生涯才算走向正軌,每日不用爺爺督促著起早掀被窩了。

趁著爺爺不注意,金鎖總是偷偷往老趙那里跑,進屋就待半天。他往往是空腹進去,撐著出來,打著飽嗝。爺爺覺察點蹤影,追問金鎖:“在哪里吃的飯?”

金鎖想了想說:“馬大奶家。”

“那行,以為你又不要臉去老趙那里蹭飯。我告訴你,窮死,餓死,都不要去他家。離他遠遠的,老奸巨猾的東西。”爺爺越阻止金鎖去老趙那里,金鎖就對老趙越著迷。所以金鎖必須騙爺爺,跟爺爺撒謊,爺爺就信以為真了。

爺爺曾經背后調查過這件事,特意跑去西坎下問馬大奶金鎖是否在她家吃飯了。馬大奶知道爺爺的脾氣,怕金鎖受苦,謊稱是在她家吃的飯,這樣爺爺才放心。

“爺爺,問你一個事兒。大漠孤煙直,下一句是啥?”

“你問我,我問誰去?你在學校不學了嗎?”

“爺爺,什么叫銳角,什么叫鈍角?”

“你爺爺是睜眼瞎,書上的事,以后別問我。”

“那我問誰去?”

“愛問誰問誰去,反正我黑紙畫白道兒,越瞅越招笑兒。它認得我,我不認得它。”

“那我去問趙大伯,他知道,他啥都知道。”

“小兔崽子,據我所料,你在這兒堵著我呢。難道學校的老師都不會?老師都不會還去上學干啥?回家吧,別上學了。”

金鎖真是服了,爺爺放橫了,耍臭無賴,真是榆木腦袋不開竅兒。

有些問題,金鎖經常偷偷去請教趙大伯,金鎖感覺,趙大伯比學校里的老師知道的還要多呢。

村里人都知道老趙與老料井水不犯河水,也愿意為金鎖打掩護,跟著老趙多接觸,耳濡目染,總比跟老料學得多,明白事理。

這真是個笑話,外號老料的爺爺,卻怎么也料不到,全村人合起伙兒來騙他。

老趙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被老趙欣賞的孩子,那是孩子的榮幸呢。村里有好多的孩子來老趙這里看書,問些問題,有的孩子家長怕給老趙找麻煩,或者怕老趙多想,阻止孩子來老趙家。畢竟金鎖是窮人家的孩子,沒爹沒娘的,其他孩子和金鎖比不起。所以,多數時候,老趙家里只有金鎖一個人,金鎖站在書柜旁翻來翻去地看著、學習著,像個飛進花叢中的小蜜蜂,貪婪地吸吮著營養,一站就半天,看得忘了時間。

女大十八變,男孩子大了也變好看了。金鎖到11歲的時候,飯量大增,個子猛長,擺脫了那個干巴瘦小的毛孩兒的樣子。因為學習好,頭腦聰明,老趙更加喜歡他,經常給金鎖講大道理。

金鎖很懂事,也勤快。山里道路不好走,遇上上坡路,有人費勁地推著車子,不管是誰,金鎖總要搭把手,幫助推一把。金家店的人都夸獎金鎖好有眼力見兒,會來事兒,在每天上學放學的路上,都會收獲好多“謝謝、懂事”之類的夸獎詞兒。

林曉美

幾天前,金鎖砍柴回來,發現路上有一個女人,推著小推車費力地往家走。車上裝著一袋子玉米面,她去糧米加工廠磨面去了,山路坑坑洼洼,實在難走。就在她累得筋疲力盡的時候,金鎖上來幫忙,幫助她把車推到家。這個人是金鎖同學林曉美的媽媽。

為這事,林曉美的媽媽經常夸獎金鎖怎么懂事、怎么學習好,扛了多么大的一捆山柴。

林曉美早就知道媽媽的那點兒小心思,媽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旁敲側擊,給女兒樹立榜樣,借機敲打女兒呢。林曉美實在是太懶了,啥活都不干,每天就知道臭美。

林曉美經常纏著金鎖不放,金鎖躲狗屎一樣躲著她。

林曉美,是金鎖的克星,她跟金鎖一個班,總是跟金鎖作對。因為她的告密,金鎖沒少挨批,金鎖防賊一樣防著她,可總是落入她的魔掌。

金鎖真弄不懂,上輩子造了什么孽,遇上這個冤家,整天像個小巫婆一樣跟著他,甩都甩不掉。這讓金鎖有一個錯誤的判斷:女生都是煩人的。他內心里恨死了女生。

上學路上,林曉美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截住金鎖就問:“金鎖,你家煙囪早早冒煙了,做啥好吃的了?”

金鎖躲開她,冷冷地回答:“烀肘子,燉肉了,小雞蘑菇粉兒吃夠了。”

“哼,學會吹牛了。”林曉美當然不信,金鎖家能烀上肉?

其實,林曉美的衣兜里,藏著一塊法式小面包,里面還有雞蛋黃兒呢。她不缺少吃的,總想偷偷給金鎖留著,希望看到高傲的金鎖因為她的施舍而高興的樣子。

金鎖自吹自擂的話、冷冷的態度,讓林曉美的小面包沒法拿出來,在衣兜里捏個稀扁、稀碎,最后掏出去扔了,地上像下了一層白雪。山里的山喜鵲特別多,它們看見食物,一群一群地俯沖下來,嘎啦嘎啦叫得歡快。

金鎖一路小跑,離開林曉美,他發誓,如果林曉美再這樣無聊就揍她一頓。但他始終沒敢揍她。

林曉美像個小公主,她穿得最好,吃得最棒,長得最美,是班里的班花。她爸爸在金礦當班長,媽媽是街里民營企業鑄造廠的會計,每月都有大把的現金收入,全村她家最先買的轎車,盡管那是二手車,也讓金家店人羨慕不已。

金鎖暗中挺羨慕林曉美,別看她學習不好,考試在班級里排在最后,可她毫不在乎,每日騎著藍黑相間的山地車,書包上掛著時髦的小飾物,好像雜志里的時尚女孩兒一樣。

她的飯盒里總是雞鴨魚肉,她周圍總有三四個跟屁蟲拍她的馬屁,她也特大方,給他們買方塊兒雪糕,比普通雪糕貴五毛錢呢。

她還偷偷抹口紅,畫眉毛,小臉擦得粉白粉白的,一頭烏黑的秀發,變換花樣地編辮子。不得不承認,林曉美確實如她的名字一樣,一笑兩個小酒窩,真的很美,不愧是班花。

在班會上,老師多次不點名批評過她,說某某同學不把心思用在學習上,熱衷于穿著打扮,抹口紅,梳奇形怪狀的發型,以后大家監督,發現就報告老師。

全班同學幾乎都扭頭看林曉美,可是,他們都吃過林曉美買的東西,沒有一個舉報的。

林曉美有個特長,就是能唱歌,可以自豪地說,她是金家店的“百靈鳥”。她的嗓音嘎嘎脆,清澈干凈,學校搞個文藝節目啥的,她高興死了,那是屬于她的舞臺,她被稱為小歌星。

誰家辦喜事,如果被她趕上,總要被拉到音響面前,唱上一曲,比聘請的專業歌手還有氣場呢。主人一高興,賞賜她十塊二十塊的,她就樂滋滋地裝在衣兜里,人家條件好,不用“上繳國庫”。

金鎖很羨慕林曉美的家庭條件,也羨慕她能唱歌獲得掌聲,這掌聲在金鎖的心里很華麗,它能使一個人更有尊嚴。別看林曉美學習不好,可是使她有錢,長得好看,又能唱歌,好多人都特別喜歡她。

能夠獲得掌聲的人,是不平凡的人。金鎖經常在老趙那里看書,心里想的事情比以前豐富多了。好多關于鼓掌場面的描寫,讓金鎖十分心動,他希望有一天也能獲得嘩嘩的掌聲。

金鎖故意氣林曉美,撒謊說烀肉了,可內心對肉的幻想更強烈了——什么時候能吃上一頓肉就好了,哪怕是肥肉片子,也能吃一大碗。

金鎖自己都奇怪,肚子好像是橡皮做的,咋這么能吃啊?總也填不滿似的。爺爺太煩人了,非得在潔白的大米里摻雜點兒小米煮飯,想吃一頓一色白的大米飯,比要他命還難受。最好的伙食,就是撿塊豆腐拌飯,摻點兒葷油、蔥花、醬油,金鎖一頓吃五碗。

現在,在金鎖的心里,除了吃的,其他都不想,因為其他事對金鎖來說,不算個事兒。

比如數學、語文、英語,凡是在學校里學的,都不是個事兒,金鎖連鬧帶玩兒著,都學會了,這點,讓全校師生對金鎖刮目相看。特別是數學老師,那個頭發花白但年齡不大的老師,見了金鎖就瞪大眼珠子,好像金鎖是外星人,那眼神滿是憐愛。

有一次,金鎖惹禍了,課間玩耍的時候,有個球滾到他的腳下,他當的一腳踢出去,那球跟他作對似的,朝玻璃飛去,嘩啦啦,玻璃的破碎聲很慘烈。老師追問兩天也沒有查到結果。這個事讓金鎖百感交集,覺得同學們太夠意思了。

林曉美是個欠兒不登,她到底偷著跑到辦公室,去老師那里告密了。當金鎖看著她邁著驚慌的步子從老師的辦公室里出來的時候,金鎖下定決心,教訓林曉美的時刻到來了。

可當班主任吳老師把金鎖“請”到辦公室的時候,第一句話便問:“金鎖,你的語文基礎知識這么牢固,幾乎一個字都不差,在家誰教你,吃了小灶兒吧?”

班主任每次查閱金鎖的卷子,都啪啪啪敲打幾聲,驚喜地把卷子捧給辦公室里其他老師:“看,這個金鎖,長得又憨又悶,這卷子答的,無可挑剔!看這字兒寫的,別看大小不一,但有風骨。這孩子背后肯定有高人指點。”

面對老師的問題,金鎖懸著的心放下了,馬上答道:

“老師,我家沒有小灶兒,就一口大鍋。爺爺說等有錢了買個電磁爐。”

所有老師都笑翻天,把金鎖笑毛了。

“金鎖,你是不是故意的?”老師笑岔氣兒了。

老師指的“小灶兒”不是金鎖理解的“小灶兒”。

從辦公室回來,金鎖想,既然老師沒有批評他,這次就放過林曉美。

金鎖就是饞,對每日雷打不動的小米粥高粱米粥咸菜疙瘩,吃得厭煩透頂,每日面對這些單調的飯菜,表面看吃得狼吞虎咽,其實是金鎖在跟飯菜做斗爭。

你不就是高粱米飯嗎?破咸菜疙瘩嗎?看我怎么收拾你們。吃飯跟上戰場打架似的,得先下決心,吃著吃著就吃上癮了,吃得飽飽的,吃得壯壯的了。

爸爸的家

暑期到來的時候,正是農閑,家里沒什么事情,爺爺除了給毛驢割草,就是睡覺。這個時候山柴青綠,不適合打柴。春花謝落,青青的果子掛在枝頭,只有知了在樹林里孤獨地叫著。各種鳥兒做了媽媽,每日忙著捕捉食物喂養小鳥。

金鎖在一個星期之內就把作業全部做完了,這讓他玩兒得省心。可家里實在是沒什么好玩兒的,屋里屋外地閑逛,無所事事。

別的同學被家人領著,趁著假期去看大海,去北京看天安門,去各種地方游玩,金鎖只能自己爬上家門口的大山,站在山頂上遠眺。

這里的大山是醫巫閭山的余脈,山里有明長城遺址,有紅臺山點將臺,還有九仙洞呢。各種化石層層疊疊,金鎖每一次上山都會有不同的感受,山之大,山之偉,讓金鎖震撼。金鎖望著蒼茫的遠方,若隱若現的村落、城郭,心里總是升騰起無法言說的絲絲哀愁,說不清道不明的。

金鎖想去看看爸爸,想去那里住幾天,總去趙大伯家感覺不好意思,有時候金鎖正在跟大伯聊著,發現大伯已經發出了鼾聲。畢竟,大伯也和爺爺一樣,是上了年紀的人。

爸爸那邊托人捎信兒來,讓金鎖去,盡管金鎖和爸爸接觸得不多,甚至感覺爸爸很陌生,但“爸爸”這個稱謂在心里始終最為神圣,高如大山,深如大海。金鎖嘴上說不出來,但是對爸爸總是牽扯出一根連著血脈的線,這根線讓金鎖時時地疼著、念著。

有些事,金鎖以前不在乎,現在金鎖特別在乎。每到開學的時候,學校要交錢,爺爺總是讓人給爸爸捎信兒去,叫他給金鎖拿錢來。

爸爸總是在忙碌中急三火四地回家一趟,當爸爸把錢從內衣兜里掏出來,交給金鎖,金鎖接過帶著爸爸的體溫、帶著爸爸的汗水的錢,就感覺欠了爸爸太多,爸爸一身疲憊的樣子讓金鎖也很疲憊。

肩負兩家,也苦了爸爸。

金鎖下定決心,終于上路了,跑得大汗淋漓,看見了那個小山村。爸爸家和金鎖家隔著兩個山梁,不太遠。個家里比金鎖家寬敞一些、明亮一些,大概是因為有女孩兒的緣故吧,墻上粘貼著明星圖片,他們是電影明星,還有歌星。圖片上明星們美麗且時尚的穿戴、發飾、造型,把時代的氣息以這樣的方式傳達出來。盡管家里的條件與這些相距甚遠,但人們的心里有了這樣的暗示,心里會不由自主地把歌詞與電視劇里的內容與明星聯系在一起。生活,還可以是那個樣子的,多么令人興奮、富有激情、富有生氣,讓人懷想。

金鎖被爸爸和那個阿姨強行拉去洗了澡,剪了發,從里到外,買了新衣服,還給爺爺買了好吃的、旱煙和鞋帽衣服等。阿姨對金鎖很好。金鎖心里管這個女人叫“后媽”。

但是,金鎖不喜歡爸爸家的兩個女兒,她們嘰嘰喳喳,無法無天,金鎖每次去,都被她們欺負,而爸爸總是不分青紅皂白先打金鎖,把錯誤都歸到金鎖的身上。

“金鎖,你去把豬糞收拾了。”

“金鎖,掐蔥葉去。”

“金鎖,給我寫作業。”

金鎖是個勤快的孩子,被爸爸家的兩個小姐姐支使來支使去的,這倒沒什么,男子漢大丈夫干點兒活算什么?可是吃飯的時候,她們倆把菜碗放在自己身邊,金鎖站起來夾還費勁。實在夠不到,金鎖干脆不吃菜,干吃飯。

后媽吆喝她的兩個女兒,可兩個女孩子嘻嘻笑著霸占著菜碗,就是不給金鎖吃。

金鎖從林曉美身上總結出來的“女生都是煩人的”的結論,這兩個姐妹正驗證了金鎖的判斷。

金鎖跟她們吵起來,金鎖當然不是兩個小姐妹的對手,兩人合起伙兒來欺負他一個人,金鎖又不敢下手打她們,氣得要爆炸了。特別是老大,總是挑起事端,巴不得一輩子看不見金鎖才安心。

金鎖看見她們圍著爸爸叫得親,金鎖總感覺爸爸是她們的爸爸了。

金鎖氣得哭著跑回來,望著哭紅了眼睛的金鎖,爺爺不讓了,打他大孫子等于要了他的命。

爸爸回來的時候,爺爺故意甩了臉子,在爸爸面前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我這么大歲數老頭子,伺候一個孩子又吃又穿的,我容易嗎?也不知道可憐可憐孩子,你們不關心也就罷了,還打他,讓他活不活?”

爺爺這樣上綱上線地數落爸爸,爸爸生氣了,沖金鎖吼道:“就你事兒多,以后就在家待著,哪兒都別去。”

金鎖蔫蔫地躲在墻角里,想哭,但是又哭不出來,把一本書噼里啪啦地摔來摔去。

“據我所料,都是你這個小禍害惹的事。”

“閉嘴!”金鎖終于控制不住爆發了,書飛到天棚上去了。

金鎖很少去爸爸家了,很長時間見不到爸爸了。

金鎖也不去老趙家了,很長時間沒有見到趙大伯了。

大亮超市

在村子的最西頭,有一家大亮超市,這個超市,是唯一的吸引金鎖的好去處。

超市里賣各種各樣的東西,這些東西把金家店的生活從原始古樸引到現代化上來,盡管都是便宜的地攤貨,但不影響人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

比如房頂上掛著的小衫,非常時尚,15塊錢一件,與市里新瑪特的品牌貨一模一樣,就是價格之差。

超市里開始有各種各樣的小食品了,辣條、薯片、香腸、雞翅、果凍,各種小吃,價格便宜。有一種香腸,五塊錢四根,有人說是城里人喂狗喂貓的,可村里的孩子當寶貝一樣,有時還吃不到呢。

大亮超市也是新聞的發布現場,哪國跟哪國整起來了,哪個國家發生了地震,村里誰家母豬下羔子,誰家毛驢賣了多少錢,哪個孩子學習好……大到國家大事,小到雞毛蒜皮,都在大亮超市散布開來,也都在大亮超市帶回去,茶余飯后,神侃一通。

大亮兩口子是身材矮小的人,夠不上侏儒癥,但都在一米五以下,胖墩墩的,走路咚咚響。他們兩口子都特別善良仁義,知道金鎖家的情況,金鎖買一塊錢的豬肉,大亮媳婦也賣給他。隨便切下一塊,連肥帶瘦,也不上秤,用塑料袋一包遞給金鎖,大亮媳婦就瞪著圓圓的小眼睛笑瞇瞇地看著金鎖。如果上秤稱,恐怕五塊錢也不夠。

一般情況下,家里唯一能改善伙食的,就是雞蛋。實在饞得咽不下飯的時候,爺爺打了一個雞蛋炸醬。金黃的雞蛋塊兒被爺爺攪和稀碎,這真是爺爺的本事,連玉米粒大的雞蛋塊兒都找不到。用筷子點點,放在嘴里嗍拉嗍拉,算是下飯的美味了。

雞蛋簍里,其實有好多雞蛋呢,那是給大亮超市攢的。

大亮去城里進貨,順便把金鎖家的雞蛋拉到城里去,城里人管農村雞蛋叫“溜達蛋”或“笨雞蛋”,這是綠色食品,小雞在山上自然覓食,雞蛋特別香。他們花高價買這種雞蛋吃。農家雞蛋確實是好吃,蛋黃焦黃焦黃的。

金鎖已經四年級了,花銷明顯增大,這錢全是賣雞蛋攢下的。

金鎖也有使勁兒吃一頓雞蛋的時候,那是六月一日兒童節這天。

爺爺“老奸巨猾”到頂點,把金鎖的生日改在了六一兒童節。

其他孩子在這天里有去城里下飯店的,去游樂場玩兒的,這事兒金鎖想都別想。

這一天爺爺很開恩,一咬牙給金鎖煮了一瓢雞蛋。金鎖靠著炕沿兒,扒開一個,一掰兩瓣兒,一口半拉黃兒,一口半拉清兒,一個雞蛋吃四口。一瓢雞蛋全都扒光吃沒了,晚上睡熱炕,金鎖打嗝會冒出雞糞味兒來。連續一個月,金鎖看見雞蛋就惡心,吃傷了。

幾個月后,爺爺跟人聊天,說起這個事兒,原來他是故意的。他就是讓金鎖吃傷,讓金鎖看見雞蛋就躲著。

那個時候,金鎖第一次對爺爺產生恨意。

品牌:文海容舟
上架時間:2020-06-22 17:17:51
出版社:長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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