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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科比的夢

科比在夢里奔跑。作為一只矯健的兔子,他時常夢見自己在奔跑。夢里有綠油油的草地,有高聳的樹木,還有他的秘密胡蘿卜基地。很久以前,他就在夢里的樹林找到一片肥美的土地,鋤草、翻土,撒下胡蘿卜的種子。他經常在夢里來到這塊胡蘿卜地,看著從土里冒出來的嫩芽舒展成葉,漸漸濃密。他喜歡來到這里,安心地躺在草地,靜靜等待胡蘿卜成長。

但在今天的夢里,他卻一直在跑。他努力地跑,要奔向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個聲音在催促著:“快點,快點!不然就趕不上了!”他不知道自己要去趕上什么,只是聽從這個聲音,盡力跑,盡力跑……

他在夢里氣喘吁吁,大汗淋漓。整片草原被霧霾籠罩著,草葉枯萎。草原盡頭的樹林,樹們瘦骨嶙峋舉著光禿禿的手臂直指天空。他不喜歡這個夢,它就和現實一樣頹廢。

他仍然跑著,像是要逃出這個夢,直到筋疲力盡。他蹲在離樹林不遠的地方,大口大口喘著氣,心“嘭嘭嘭”劇烈撞擊肋骨,四足顫抖。這時他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聲音是從地下傳來的,就像是哪只兔子在拔胡蘿卜——不不不,應該是整個草原的兔子在拔胡蘿卜。先是表面的土層松動裂開,胡蘿卜慢慢露出纓頭。從夢里驚醒的胡蘿卜總是呻吟著,死死抱住身旁的泥土不肯出來。但它們怎么能敵得過兔子呢。土悉悉索索抖落,一個個紅潤肥碩的胡蘿卜展露眼前。這聲音科比再熟悉不過,但被放大了千百倍之后,令他心驚膽戰。大地強烈震動,有泥土濺到科比身邊。科比深吸一口氣,咽下已經躥到喉嚨口的尖叫,竭力聽著四周的動靜,盤算自己該往哪邊逃跑。

“一只優秀的兔子,必須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才能逃離危險,繁衍種群。”爺爺那張皺巴巴的臉又浮現眼前。盡管科比不喜歡爺爺的嘮叨,但有時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

聲音是從樹林傳來的。當科比屏息靜聽,還聽到許多嘈雜的對話。

“快走,快走,我們得給卡彌爾騰出地方來。”

“走可不是我的強項,別催。”

“我不走!在這站幾百年了,誰也別想趕我走!”

“不急,先打個盹,誰知道她會不會改變主意。”

“我從沒聽說過哪棵樹有這樣的想法!她一定是樹髓被蟲蛀了才會這么異想天開!”

“卡彌爾可是一棵特別強健的樹。她會成為我們的英雄。”……

樹?樹!科比抬起頭,看見好些樹正試圖從泥土里把自己拔出來,有一些已經成功地露出來盤雜交錯的樹根,緩緩向草原上挪動。震動正是這些樹造成的。

科比驚呆了。即使在夢里,他也沒聽過樹會說話,更無法想象他們還能移動。

“嗨,兔子。”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你擋住我的路了。”

科比仰頭望去,是棵布吉樹。

科比喜歡布吉樹。當別的樹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時,布吉樹就悄悄萌芽了。那嫩綠的小葉片最先傳達春天到來的消息。布吉花兒也早于其他花兒開放,細細碎碎的小花紅艷艷的,在早春的風中掉落一地,甜蜜蜜的味道正好彌補了青草短缺、貯存的胡蘿卜快耗盡的那一個時段。科比的家就在一棵大布吉樹下。他小心的地掏出泥土,注意別碰傷布吉樹的根,然后在龐大的根系之中建了溫暖舒適的房間,儲存室臥房客廳一應俱全。

可眼前這棵布吉樹讓他覺得害怕。

他怯怯地往旁邊連跳了好幾十米,騰出的空間似乎還不夠這棵樹走動。

“可憐的兔子。”那棵布吉樹長長地嘆口氣,“我真不想傷著你。”

當她嘆息時,科比突然就不害怕了。

布吉樹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停了許久才開口:“嗨,兔子,你抬頭看看。在我的第三個樹杈那有一個樹洞,你能看到嗎?”

科比仔細找著,發現真有個黑色的洞。

“你能跳到那兒嗎?我帶著你走一程。”她的邀請柔和溫暖。

科比從來沒爬過樹,但他沒有猶豫,輕輕一躍,就跳到第一個樹杈上了。他站穩腳,繼續向上跳躍,很快到了樹洞邊。樹洞不深,剛好夠科比鉆進去,前腿搭在樹杈,頭可以露出來四處張望。

都說站得高望得遠,在這兒科比可以看到許多樹都在挪動著走向四面八方。

在兔子家族的所有的傳說里,哪怕是最古老久遠的傳說,都不曾說到過樹會走動。它們總是沉靜地站著,十年百年千年,任憑風霜雨雪,不斷生長直至腐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讓這些樹走動起來了呢?

“你是住在咔咔汀樹根那的兔子吧?”布吉樹問道,“你的名字叫科比。”

科比十分驚訝,這棵樹居然知道他的名字。他忍不住說:“對,我叫科比。可我沒聽說過咔咔汀樹。我住的那棵樹和你一樣,也是布吉樹。”

布吉樹呵呵地笑著,笑聲震動著科比的身體,很舒服。

“咔咔汀是你住的那棵布吉樹的名字。我早就聽說過你了。他們說你是只全身潔白的兔子,只有左耳一圈心形的黑毛,果然如此呀。都說咔咔汀的科比是只特別矯健的兔子,也很聰明。”布吉樹邊走邊說著,她——科比覺得她應該是女性——的“腳步”輕盈,科比呆在樹洞覺得很平穩,“你一定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吧。”

科比輕輕地點點頭,他的確很好奇。

“我們樹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每天我們都聽著鳥兒嘰嘰喳喳,看著你們撲騰跳躍。風會帶來遠方的細語,被鳥獸攜帶的種子落地發芽也會訴說他們的經歷。”這是一棵健談的布吉樹,“別看我們站著不動,你們的小秘密可都沒能藏得住哦。”

“你們為什么都動起來了?樹不是從來都不走動的嗎?”科比低聲問。

“我們要給卡彌爾騰出地方。”布吉樹得意地說,“卡彌爾將會成為我們的大英雄,比你們所有動物加起來都偉大。她有一個了不起的想法。”

“卡彌爾也是一棵樹?”

“是的,她是一棵了不起的樹。一棵有雄心壯志的博爾樹。”

科比聽說過博爾樹。它們非常高大,壽命很長,據說成長時需要吸取特別多的養分,因此周邊總是寸草不生。

“寸草不生,哈哈哈。”布吉樹大笑著,“夸張了點。草還是能長的,只是別的樹都不愿意跟他長一塊。博爾樹總是很孤單。”

“卡彌爾是米勒平原最高的一棵樹。她一直都是我們的驕傲。”布吉樹輕嘆著,“越高的樹越能看得遠想得多吧,她就有了個非同一般的想法,并決定要實現它。”

科比安靜地聽著。布吉樹的聲音柔和低沉。他想,如果她有一張臉的話,應該長得像奶奶那么慈祥。

版權:瀟湘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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