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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逃殺·江南路(一)

章一 嶺南黎家

前丐幫幫主冼紅陽遭人陷害,誣其刺殺當朝太子,人證物證俱備之下,冼紅陽被朝中的云陽衛及各路江湖人物一路追殺,幸得江湖浪子莫尋歡相助,二人杯水相交,遂成知己。

莫尋歡的好友,青林莊莊主越贏與錦江門門主杜春護送他江北一路,而江南一路,則由莫尋歡的另一位好友,兵器譜上排名第三的飛雪劍葉云生護送他前往。

可這一路,和冼紅陽起先走的一路大不相同。

劍光起,如雪落。

葉云生的這柄佩劍亦是名劍,與江湖上其他寶劍不同,飛雪劍劍身呈灰白色,劍鞘上則以月光石鑲嵌成數點雪花形狀,自然有一種大方沉穩之意。

眼下這把劍被放在一邊,葉云生手中拿的是另外一把劍……不對,準確地說是一把刀。

一把菜刀。

菜刀刀光明亮,菜板上的白蘿卜如雪飛落。冼紅陽站在一旁,笑容僵硬,道:“葉大俠,累了就歇會兒吧,我來炒菜。”

葉云生手中不停,淡淡道:“冼幫主不必客氣。”

冼紅陽只好點點頭。

時間不長,兩菜一湯已經端了上來,菜是剛才的白蘿卜切成絲清炒,另一盤是涼拌苦瓜,清凌凌連點油水都沒有,只有那碗白蘿卜苦瓜湯上面漂了一兩點油星。

好,很好。冼紅陽抄起筷子開始吃飯。

這幾日和葉云生一路走來,冼紅陽是要多別扭有多別扭。他眼下是被通緝的欽犯,按理而言能逃得性命已是上上大吉,實不該有所埋怨。

但凡事就怕比較,前些時日他是與越贏和杜春二人一路行走,這兩人皆是一方之主,起居坐臥都有相應規格,更重要的是這兩人個性與冼紅陽相投,相處起來十分契合。

而飛雪劍葉云生雖然是一代劍俠,武功人品皆令人尊敬,但那等認真拘謹的個性卻著實難以相處。何況這幾日以來,兩人一直沒住過客棧,葉云生一路尋找農戶投宿,連飯菜都是自己打理,雖然江南第一劍客為己洗手做羹湯聽起來很有面子,但連吃了二十幾天的青菜蘿卜,冼紅陽看到肉時眼睛都綠了。

不過,飛雪劍確也不愧為兵器譜上的探花,這一路行來,追兵無數,黑白兩道、官府宮中,皆有出手,但對上葉云生后,卻如春雪逢朝陽一般,再無抵抗之力。這一路上,葉云生為他擋下了多少風險,因此冼紅陽心中對葉云生也著實十分欽佩。

但欽佩歸欽佩,仍然改不了這一餐著實索然無味之事實。

吃罷飯,葉云生自去清洗碗筷,冼紅陽在一旁插不上手,干笑道:“葉大俠,明日我們何時趕路?”

其實每天都是清晨起身,隨后趕路,但是冼紅陽實在想不到什么話好聊,只聽葉云生答道:“明日一早。”

冼紅陽點頭:“好。”

以上對話已經重復過若干次,冼紅陽問了一句本打算回房,卻聽葉云生在他身后補充了一句:“明日,我們一定要趕到玉京。”

“哦?”

玉京是江南最有名的一座城池,比起京城另有一番清麗繁盛之處,這些年來不知發生過多少傳奇,時至今日,江南杰出的武林人物依然在這里層出不窮。冼紅陽若去西南,這里便是必經之路。雖然冼紅陽眼下是逃亡身份,但想到即將到達玉京城,心中倒也有幾分喜悅。

胡思亂想了一番,他忽又想到一事:“葉大俠,為何我們一定要趕在明日到玉京?”

葉云生答道:“到玉京之后,我們便要改行水路,越大哥他們已雇傭了飛刀沈家的船,到得玉京后,自有人接應我們,由寒江直下大西南。”

飛刀沈家在江南成名已久,是水路上的霸王。越贏竟能得到他們的合作,實屬難得至極,冼紅陽心中歡喜,只待抵達玉京之時。

一夜無話,第二日,二人起早動身。冼紅陽在江北時,面上本戴了杜春所贈的人皮面具,但這張面具已在云陽衛面前露了相,加上江南氣候潮濕多雨,一張面具貼在臉上實在是不舒服得緊,因此他索性將面具收起。

但冼紅陽自己也覺得這般行走實在是太過明目張膽,他也曾小心翼翼地和葉云生商量:“葉大俠,要不我們買頂斗笠戴上?”

葉云生詫異看他:“江南雖然多雨,但似無必要每日戴上斗笠。”

冼紅陽:“……”

于是他自己買了一頂斗笠戴上,但是晴天里,這樣遮遮掩掩的打扮似乎更為惹人注目,冼紅陽只好又把斗笠拿下。

此時兩人一路行來,風光明媚,冼紅陽心生感慨,笑道:“江南的風景,真是好生秀麗!”

葉云生微一點頭,沒有答話。

冼紅陽又道:“葉大俠,你是江南人氏,莫尋歡又有‘江南尋歡’之稱,那你二人當初是否也是在江南相識?”

葉云生搖頭道:“我們是在北方相識。”

冼紅陽好奇問道:“你們是如何相識,又是如何成為好友?”這兩人個性差異實在太大,為何竟能成為好友,他怎么也想不通。

葉云生道:“他當日在冰河洗劍,之后又將劍擲入水中。我見那把劍不同凡響,于是上前詢問,由此結交。”

冼紅陽想象當日情景,覺得應是十分蕩氣回腸的一段故事,但被葉云生幾句講來,卻是有些無味。他又問道:“既如此,那把劍又是誰的?莫尋歡為何要丟掉它?”

葉云生輕輕一勒馬韁,道:“是他一個紅顏知己,阿莫擲劍時,那女子已墜入魔道。”

“那女子……”

“后來死在我手里。”

冼紅陽一愣,自悔問得魯莽,不敢多說,帶馬前行。

他雖然也是十分聰明的人,但對情感一事卻不甚了然。否則他會注意到,在葉云生提到那女子之時,眉梢眼角,全是黯然。

這一日傍晚,二人趕到了玉京,這時無法借住在農戶家,于是投宿在一家客棧中。

為避人耳目,葉云生包了一個偏僻院落,連晚飯也是一并叫到房間中。冼紅陽忙不迭地叫了兩個肉菜,風卷殘云吃罷,才覺得肚子里有了些油水。

他找了根草棍剔牙,忽聽外面有個年輕聲音道:“我們又不差你銀子,這樣大一個客棧,怎的一個房間都沒有?”

小二賠笑道:“兩位客官,真對不住,確是沒有房間了。”

另一個較成熟些的聲音道:“那邊的院落倒是清幽,也有人住了?”

小二繼續賠笑:“這個院落已經被兩位客官包下了。”

那成熟些的聲音道:“兩個人包這樣大一個院落?我們也是兩個人,只住一晚,你和他們商量下,分一個房間給我們不成么?”

聽到這里,冼紅陽不由一驚,暗想這兩人指的正是葉云生所包的院落,莫非他們是沖著自己來的,難不成是敵人?又一想,葉云生曾言,到玉京后,越贏會派出人接應,莫非就是他們?

他悄悄走出,把院門推開一條縫,向外張望。見門外一高一矮站著兩個人,身材較高的一人生得十分俊挺帥氣,年紀似乎也要大上一兩歲;另一人一張娃娃臉,看似年少,但眼神流轉之間,卻極為銳利。

這兩人相貌雖然不同,但裝束卻頗為相似,舉手投足之間,可見是有功夫的人。冼紅陽推測二人多半是師兄弟。心中暗想:這是哪個門派的人,難不成便是那傳說中的飛刀沈家?

這時那個娃娃臉的青年又開口道:“你便去問問那兩個客人,又有什么不可?”

聽到這個聲音,冼紅陽倒有些詫異,原來這青年相貌稚氣,但聲音是卻是較為成熟的那個。

小二頗有些為難,正在解釋。葉云生卻已走了出來,他先對冼紅陽搖了搖頭,隨后向房間里一指,冼紅陽一驚,知道這兩人并非自己期待的接應人,而是兩個不速之客,便悄悄溜了回去。

門外幾人還在爭執,葉云生一推門,已經走了出來。

“出門在外,都是不易,兩位朋友請進來吧。”

兩人見得是他,似乎也是一怔,那娃娃臉的青年目光投射到葉云生腰間的佩劍上,驚訝道:“原來是江南飛雪劍。”

葉云生拱手道:“不敢,在下正是葉云生。”他目光落到二人腰間,見皆掛了一個黑色皮囊,便道,“不知二位尊姓,姓唐還是姓黎?”

原來這腰囊乃是盛裝暗器所用,江湖上擅使暗器的門派,一是蜀中唐門,一是嶺南黎家。這其中黎家人數雖然遠較唐家為少,卻有一樣唐門不及的功夫,便是接暗器。另外黎家祖訓規定,子弟暗器皆不準淬毒,因此黎家雖不如唐門勢大,江湖中人對之卻是會多幾分敬意。

娃娃臉笑道:“飛雪劍好眼力。”他一揖為禮,“嶺南黎玉,這是舍侄黎文周。”

黎文周看上去比黎玉還要大上一兩歲,但世家大族,輩分為重,葉云生也不覺驚奇。

幾人彼此見禮,黎玉笑道:“沒想到在玉京竟與葉大俠相遇,實在是榮幸之至。葉大俠風采卓然,為人又如此古道熱腸,真是難得,既如此,我叔侄便不客氣,叨擾了。”他話說得客氣,可沒有半點謙讓的意思,拉著黎文周便往里走。

葉云生眉頭微皺,暗想這兩人明顯是為自己而來,但黎家向來高傲,為何卻甘愿為云陽衛做事?實在難解。但與其讓二人暗中使什么伎倆,倒不如置于自己眼下,反而便于監視。

這個院落原有三間客房,冼紅陽占了中間一間,葉云生占了東側,黎家叔侄便在西側房間安頓行李,片刻之后,黎玉一振衣袖,帶著黎文周又走了出來。這時兩人已換上了較為輕便的衣服,但暗器腰囊并未撤下。

葉云生依然留在外面,看到二人復又出現,也未詫異。

黎玉搬了把椅子坐到院中,招招手道:“文周,給我倒一杯茶來。”

黎文周心中暗罵你擺什么架子,但黎玉畢竟是他長輩,也只得恭恭敬敬倒了茶過來,道:“小叔叔請用。”

黎玉接過茶杯,放在面前石桌上,他架起一條腿,笑容可掬:“葉大俠,不知您這次來到玉京,有何要事?”

這要是換了別人,必然會反問一句:“黎家長居嶺南,你們又為何來到江南?”但葉云生并非詞鋒銳利之人,只道:“處理一點私事。”說罷,他摘下飛雪劍,橫劍桌上。

黎玉眉心一跳,道:“不知和葉大俠同來之人,是江湖上哪一位朋友,不如請出來一見。”

葉云生淡淡道:“他患了傷寒,無法見風。”

黎玉笑道:“是么?我曾聽聞,數年前葉大俠千里義送刺殺權相的李大俠之子李文非一事。莫非您這一次亦是仿效當年所為?實不相瞞,我們今日來此,也是為了尋一個人。”

他詞鋒愈見銳利,葉云生不擅言辭,只“哦”了一聲。

黎玉笑意忽又轉為柔和,他拿起桌上茶杯:“我家晚輩實在不懂事,竟只拿來了一杯茶,葉大俠,您請。”

一只平凡的白瓷茶杯,端著它的是一只普通的手。

黎玉身量不高,手也不算大,但這只手卻極穩,里面的大半杯茶水紋絲不動,慢慢向葉云生的方向移去。

葉云生右手一動,飛雪劍在空中平平一轉,由原先置于桌上改為膝上。他左手接過茶杯,道:“謝過。”

茶杯中的茶水,依然是波瀾不起。

黎玉臉色一變,冷冷道了聲:“客氣了。”帶著黎文周便往房中走。

黎文周心中不服,借著轉身之機,身未動,袖輕揚,道一句“向飛雪劍請教”,五枚銀針抖手而出,分襲葉云生上中下三路。

葉云生長身而起,衣袖一揮,五枚銀針被一并打落。

黎玉臉色又變,一把抓住黎文周:“走!”

直到二人回到房間,猶能聽到黎玉的教訓聲:“早和你講要練暗器功夫,現在出來給我丟人……”

葉云生也聽到了這話,他苦笑一聲,翻轉手中的飛雪劍。

一枚和方才黎文周一樣的銀針,刺在飛雪劍劍柄上,方才二人遞茶之時,葉云生以劍柄擋住了這一擊,兩人距離極近,這一擊力量卻大得驚人,飛雪劍柄幾被對穿。

他又翻轉手中茶杯,兩枚銀針擦著杯底穿了過來,當時他用茶杯一擋,銀針力道被卸了大半,杯底留下深深的針痕。

兩枚銀針力道均衡,在杯底的距離相等。這茶水未動,可不單純是飛雪劍的功勞,葉云生苦笑著想,這黎玉看著年輕,但這手暗器功夫,在自己見過的人中卻足可以排到前三甲。

他按劍又沉吟了片刻,自知方才一手雖然暫時震住了黎玉,但并非長久之計。不管怎樣,應先去找一下冼紅陽,要他多加防備。

他來到冼紅陽房門前,輕叩數聲,房中無人應答。

他開口道:“是我,葉云生。”

依舊無人。

葉云生忽然覺得不妙,他用力一推,房門沒鎖,被他輕易推開,卻見里面空空蕩蕩,并無半個人影。

章二 驟然生變

葉云生大驚,他兩步跨入房間,又迅速仔細搜了一遍。房間里半點打斗痕跡也沒有,冼紅陽的行李還放在床上未曾打開,唯一不同的,就是人不見了。

葉云生暗罵一聲,心道自己真是大意。自己一直坐在院中,若是有人侵入必然逃不過自己耳目,唯一疏忽便是方才和黎玉對峙之時!那兩人名為挑釁,原來是為了引開自己注意!

房間中找不出其他線索,他急速轉身,現在唯一的線索,就在黎家那兩人身上!

黎玉已經換了衣服準備就寢,卻聽“砰”的一聲,房間門被人一把推開。

葉云生一身白衣,飛雪劍已然出鞘,光芒幽暗,淡淡道:“把人交出來。”

黎玉大怒,道:“葉云生,行走江湖要講規矩,你當真以為我方才讓你一步,便是怕你了?”

葉云生面上表情沒什么變化,道:“把人交出來。”

黎玉冷笑一聲:“好笑,我還沒向你要人呢。”

葉云生上前一步,劍尖遞出:“把人交出來。”

黎玉身形一轉,已離開他劍氣籠罩范圍,嘿然道:“既如此,莫怪我不客氣了!”他手向腰間一探,卻是空空如也,這才想起自己原已換上就寢的衣服。

葉云生劍光又轉,再度將黎玉納入三尺青鋒內。恰此時,一道劍光從一側斜射而出,擋住飛雪劍,正是黎文周。

這一劍招式、力道皆是一流之境,葉云生不由一奇,暗道黎家暗器名揚天下,卻不料這青年劍法也是如此了得。

但葉云生又是何許人也,江南第一劍客絕非浪得虛名,就連當日人字大頭領關山雪與他對決,勝他半招也是勝在內力而非劍法上。黎文周劍術雖然高明,但較之葉云生,自是還有相當距離。

劍氣縱橫,數招之后,黎文周手中長劍被飛雪劍擊落在地,他低喝一聲,并未慌張,雙掌變幻,若落花點水面,竟是一套極漂亮的風華掌法。

葉云生暗贊一聲,黎玉暗器卓絕并不出奇,這黎文周掌劍雙絕卻實在難得。若是平時,他顧及身份,決不肯以兵刃對肉掌。但此刻實非尋常,他劍光一合,朝著黎文周當胸便刺。

另一邊黎玉急忙撈起一件長衣披上,又尋過一條帶子攔腰一束,暗器腰囊本是系在衣上的。誰知忙中出錯,他拿的竟是黎文周的衣服。

黎文周比他高出一截,下擺拖在地上甚是不便。這時又聽“叮”的一聲響,正是黎文周手中長劍被葉云生打落。黎玉不及換衣,身形一掠,三枚銀針抖手而出。同時喝道:“文周,退下!”

他一出手,氣勢立刻不同,葉云生不敢輕忽,飛雪劍挽出一片劍花,那小小三枚銀針力道奇大,與劍刃相碰,迸飛之時火花四濺。

黎玉不待葉云生劍招使老,腰一沉,又是三枚銀針打向葉云生下三路,卻見葉云生向前一縱,避開銀針,一劍刺來。

黎玉笑道:“好劍法!”揚手一支飛燕鏢射出。

這支飛燕鏢力道不大,方向也不甚對,速度卻是奇快。葉云生只聽身后風聲細微,暗叫不好,匆忙間一劍擋到身后,只聽“叮”的一聲響,又一枚銀針落地。

原來這支飛燕鏢作用并非襲敵,而是撞飛方才尚未落地的銀針,刺向葉云生。

葉云生劍背身后,尚未撤回之時,黎玉又是一把暗器撒出,銀針、飛燕鏢、三棱針、飛蝗石、袖箭、飛刀,天女散花一般,將葉云生罩了個風雨不透。

葉云生喝一聲:“來得好!”灰白劍光自身后爆射而出,他對飛雪劍的控制竟已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雖是背后出劍,卻毫無滯澀。只聽丁丁當當一陣亂響,暗器散落一地,沒有一枚碰到他身上。

他劍光方收,忽然驚覺胸前一點寒意,一枚暗器無聲無息,不知何時竟已到面前,幾乎觸及他衣衫。

這時揮劍阻擋已經來不及,葉云生向后疾退,客棧的紙窗被他撞飛半扇,人直落到院中,那點寒意擦著他的肩頭掠過,直釘到地上,仍是一枚銀針。

先前漫天花雨,原來竟是為了掩蓋這致命一針。葉云生長劍一揮,一縷劍氣透窗而過,黎玉側身躲過,卻被腳下衣襟一絆,一個踉蹌,肩頭衣衫被削得粉碎,隱隱有血痕滲出來。

葉云生立于院中,“唰”地又是一劍。黎玉手一揚,兩枚鐵膽挾風雷之勢擊出,正與劍氣遇上,鐵膽激飛出去,劍氣的力量也被消散。

黎玉心知葉云生必然還有后招,一味防守不是辦法,手又向腰囊探去,這一探卻吃驚不小,原來黎家的暗器腰囊雖然是一模一樣,但黎文周這個腰囊,里面卻只裝了小半囊暗器,方才一陣打斗,腰囊已是空空如也。

一時間黎玉殺人的心都有,他自己在暗器上極為注重,腰囊中哪怕少了一枚銀針,也會及時補足,誰知黎文周對此竟是這等不在意!

但此刻怒也無用,眼見葉云生飛雪劍光再起,忽聽一個聲音從院門處傳來,抑揚頓挫,似乎是個中年男子。

“綠樹陰濃——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一個中年書生手搖折扇,慢慢踱入院中。

葉云生和黎玉同時一驚,固然他二人方才打斗激烈,但這中年書生竟然能夠在不被二人發現的情況下進入院中,武功亦是不俗。

葉云生率先收起劍氣,黎玉借此機會一把抄起自己腰囊,躍入院中,黎文周則緊隨在他身后。

那中年書生笑容可掬,在兩大高手面前亦無拘謹之態,道:“在下姓周,單名一個奇字,今日得見葉大俠與兩位黎公子,真是三生有幸。”

葉云生道:“不敢當。”

黎玉卻笑了一聲,道:“天色已晚,您吟的這詩還真是不合時宜。”

周奇笑道:“黎公子風流博學,在下自然遠遠不及。今日來這里,是有一事要告知幾位,不知幾位可有興趣?”

葉云生道:“請講。”

黎玉卻道:“若我們說不必,只怕您也要講吧。”

周奇也不尷尬,道:“既然葉大俠有興趣,那我便說了,黎公子若無興趣,自可當是東風過耳。”

黎玉哼了一聲,把頭轉了過去。

周奇笑道:“葉大俠,在下聽說您在找人,黎公子也在找人,而你們兩位想找的人,卻都在合歡樓。”

黎玉怔了一下,心念轉動,一抬頭卻見周奇轉身欲走,喝道:“站住!”

周奇看似走得不急,速度卻極快,黎玉慢了一步,追之不及。

葉云生輕功尚不如黎玉,更是未能追上。黎玉皺著眉頭回到院中,沉思片刻后,忽然道:“葉云生,你出身江南君子堂,江湖上也都說你從無虛言,現在有句話我要問你,望你不要袒護朋友,以誠相告。”

葉云生不語,暗道他若是問冼紅陽相關事情,我又怎能說出?

黎玉卻似看出他心中所想,道:“今晚你身邊本來帶了一個人,我也在找一個人,你行蹤詭異,必有隱瞞。我若是直接問你帶的人是誰,只怕你不肯說。現在我只問你一句,你帶的那人,究竟是男是女?”

葉云生一怔,心道他這是何意?但這個問題他尚能回答,于是道:“是名男子。”

黎玉嘿然不語,半晌方道:“葉大俠,你我似乎都錯了。”

他方才直呼葉云生姓名,這時卻忽然換了稱呼,葉云生怔了一下,只聽黎玉又道:“實不相瞞,我叔侄二人要尋的人,是一名女子,而這名女子,和葉大俠確還有些關系。”

葉云生面露猜疑之色,畢竟此刻黎玉也好,周奇也好,都是敵友難分之人。黎玉見他神色,已知其詳,嘆口氣道:“也罷,畢竟這件事與葉大俠有關,何況你是個君子,我說與你聽,你也應不會說出來。”

他轉頭看一眼黎文周,道:“文周,我要說了。”

黎文周轉過頭:“你是長輩,何必問我。”

黎玉嗤笑一句:“現在和我扮晚輩。”隨即肅容道,“葉大俠,你可知道江南千手門?”

千手門亦是江南一個武林門派,以世傳的掌法暗器聞名,雖不如唐門又或黎家在暗器領域造詣深厚,但亦是頗有名氣。

葉云生頷首道:“曾有聽聞。”

黎玉道:“千手門與我黎家交情不淺,近日來,這份交情卻又深了幾分。他門中本有三位長老,其中一位何長老膝下有一位千金,相貌武功都是上選。兩派長輩做主,為何小姐和我這個侄兒,”他一指黎文周,“定下了親事。”

葉云生道:“此是良緣,理應恭賀。”

黎玉冷笑道:“是啊,本是良緣一件,只可惜半路出了差錯,這兩人本擬年底成婚,誰曾想就在半月之前,這位何小姐竟被人拐走了。”

葉云生詫異道:“被何人拐走?”

黎玉道:“正是葉大俠的好友,那位大大有名的浪子莫尋歡!”

葉云生脫口一句:“不可能!”

這倒不是說葉云生對莫尋歡品行多么信任,而是半月之前,莫尋歡為救冼紅陽受了重傷,人又在江北,怎能趕到千手門拐人?

黎玉立即跟上一句:“葉大俠如此肯定,莫非知道內情?”

葉云生猶豫道:“這個……”

他是誠信君子,不會說謊,其實這時只要編一句理由出來,黎玉也未必會懷疑。果然黎玉不愉道:“葉大俠,此事涉及黎、何兩家臉面,如此隱秘之事,我都與你說明,為何葉大俠反倒吞吞吐吐?”

葉云生只得道:“并非如此,這件事確與莫尋歡無關。”

黎玉道:“莫非葉大俠可以擔保,那莫尋歡決不會做出這等事?”

葉云生默然,心道我還真無法擔保。只好又道:“我確實不知此事,若日后查得詳情,定然告知黎公子。”

他神情真摯,黎玉也看出此人確是不會作偽,雖然不甚滿意,也只得拱拱手道:“既如此,那就此別過。若有緣,日后再見吧。”

他回到室內,片刻已更換了衣服出來,佩好暗器腰囊,黎文周則拿了行李。

二人即將跨出院門之時,葉云生忽然喊住黎玉。

“黎公子。”

“哦?”

“那……合歡樓是什么地方?”

“……”

黎文周忍不住揚聲道:“我們僻處嶺南,尚且知道合歡樓,葉大俠你倒不知?也太裝模作樣了!”

黎玉揮揮手要他住口,聲音緩和:“家教不嚴,葉大俠你莫見怪。但葉大俠也真是老實過頭了,所謂合歡樓,乃是江南最大的風月之地。你隨便找個人便可問出,我和文周先行離去了。”說著拱一拱手,便即離開。

葉云生僵在當地,第一次竟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覺。

他出身江南君子堂,本人又是出了名的性情方正,真個到了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地步,就算是好友莫尋歡,輕易也不在他面前提起這些風月字眼,其余朋友更不會提。至于江湖上其他人,對他不是怕便是敬,又怎會說起這些事。因此他活到如今,竟然是從未去過這樣地方,他這邊心情復雜暫且不提。且說黎玉、黎文周叔侄兩個疾行趕路,玉京本來繁華,雖然入夜,但處處燈火輝煌,弄百戲的、賣小食的,游人亦是絡繹不絕,然而兩人心中有事,對這些景致都來不及賞鑒。雖是如此,黎玉一路走來,依舊沒忘記罵人。

“我和你說過多少次!暗器用過要及時收回,腰囊縱使不能盛滿,至少要達到八分,不然耽誤多少事情!今天是那個周奇半路擾局,不然,我如何應對葉云生手里那口飛雪劍!”

黎文周被他罵得半晌不語,過了一會兒才道:“下次我一定裝滿,不會讓你死的。”

黎玉聽了更怒:“那是你自己的腰囊,要出事將來也是你自己出事,像今天這種情形能發生幾次!以后說話動下腦子!我教了你這幾年,就教出你這么一個白癡來?”

這兩人之間關系比之一般叔侄又有不同,黎文周十八歲方入黎家門,在黎門中多受排擠,但黎玉對他還算不錯,黎文周的暗器功夫亦是他一手所授,實有半師之誼。

而黎玉少年成名,脾氣也不甚好,有時朝他發作,黎文周也就默默忍了。

繞過三兩條街道,人流漸少,一道流水在街道之旁流過,水聲潺潺,黎玉火氣熄了些,看這里景色不同,嘀咕道:“玉京人真會享受。”他向水里看了一眼,又驚訝道,“竟然還有魚!”

他雖然對玉京景色有所注意,但腳步并未放慢,反倒是身后的黎文周步伐逐漸緩慢下去。黎玉回身道:“剛才被我罵了幾句,不高興了?”

黎文周索性停下腳步,搖了搖頭:“沒有。”

黎玉道:“不對,你有事,怎么了?”

黎文周猶豫一下,忽然道:“其實,與何小姐不成親也罷。”

黎玉大怒:“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說得輕松,那你小叔叔我千里迢迢跑到江南是陪你玩來了?這是你的事,也是黎家的事,你究竟是不過腦子,還是沒腦子!”

又被罵了一頓,黎文周沉默不語。黎玉和他感情亦師亦兄,罵完了也就完了,當先便走。

他卻不知,黎文周確有一件極大心事,這件心事卻又不方便與黎玉講,因此才這般講來。黎玉雖然聰明,但畢竟不能看透人心。待到后來演變到他也無法改變的地步,黎玉后悔不已,只是,那是后話了。

章三 合歡樓中

黎家叔侄暫且不談,再說葉云生,他自然知道合歡樓一行不容延緩,但如今的首要問題是:如何才能到那里?

他快步走出客棧,小二自然曉得合歡樓,葉云生卻實在拉不下臉去問。

街上行人并不少,葉云生攔住其中一個,開口道:“這位大哥,借問一聲……”

飛雪劍客俊臉漲得通紅,猶豫半晌硬說不出合歡樓那三個字,被他攔住的人看他不說話,奇道:“你要問什么?”

葉云生道:“沒什么,抱歉。”

那人莫明奇妙,一撣袖子,嘀咕著:“什么人啊……”徑自走開。

葉云生快走幾步,來到大街上,這里道路已出現兩個不同方向,他暗想冼紅陽的安危要緊,此刻實不應該在這些小事上執著。

他咬緊牙關,再次拉住一個行人:“這位大哥,請問去合歡樓該怎么走?”

被他拉住的人一看就是個富貴子弟,個性還頗隨和。見他詢問,笑道:“聽你口音是江南人,怎么連合歡樓都不知道?我帶你去。”

這人聲音不小,葉云生一時間覺得滿街的人都在看他。其實去合歡樓也是常事,誰會注意,但他心中有鬼,只覺不安:“多謝,我自己過去就好。”

那人詫異道:“隔著好幾條街,你怎么去?”

葉云生道:“我對玉京地理熟悉,您只需告知我在哪條街上就好。”

那人怪物一樣看著他:“你熟悉玉京倒不知合歡樓在哪里?”

葉云生只得不停拱手:“拜托,有勞。”

那人嘀咕兩聲,還是告訴他了。

看到合歡樓的時候,葉云生怔了一下。

照他先前所想,煙花場所必然為滿是鶯鶯燕燕的媚俗之地,誰想此處雖然燈火輝煌,門前也站了兩名女子,但穿著并不如何艷麗暴露,迎來送往,舉止竟然也甚是大方。再看此處雖然名為“合歡樓”,但樓臺深深,內里還不知有幾進院落。

葉云生一皺眉,他起初想得簡單,只當合歡樓是一座小樓而已,照這樣看,即便真如周奇所說,冼紅陽人在合歡樓,又該去哪里找?

他欲行又止,最后還是走了過去,朝著門前兩名女子拱手行禮。兩名煙花女子被他嚇了一跳,她們在合歡樓迎來送往這些時日,這樣有禮的客人還真是少見。

只聽葉云生問道:“兩位姑娘,請問這里是否有一位周奇周先生?”

一名女子掩口而笑:“這里都是姑娘,哪里有什么先生。”

葉云生一皺眉,轉念又一想,對方將自己召至這里必有用意,就算自己不去尋他們,只怕他們也要來尋自己,既如此,不如去最顯眼的地方。

于是他又問道:“這里什么地方最熱鬧?”

另一名女子微微一笑:“這位公子是第一次來吧,您既然到了這里,怎能不去珠光寶氣閣走走。京兒,為公子帶路。”

一個青衣小婢應聲而出,朝著葉云生靦腆一笑:“公子,請。”

這小婢不過十三四歲,生得秀氣可人,葉云生心中暗嘆,這樣靈秀的少女,為何也淪落在風塵之地。

他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叫京兒?今年幾歲了?”

京兒抿嘴一笑:“奴婢十四歲。”

葉云生問道:“你可還有家人?”

京兒道:“公子問這些做什么?家人什么的,京兒早已不記得了。”

葉云生道:“你若有家人親戚,我便想個辦法,送你回家。”

京兒笑起來:“公子說笑呢。”

葉云生正色道:“我不是說笑,你年紀還小,怎能留在這種地方。”

京兒不免抬頭看了他一眼,葉云生白衣颯然,風儀俊美,她年紀雖小,但自幼在煙花之地長大,對男女之事所知不少,見到這樣的人物不由心動,低頭笑道:“公子這樣說,是有意帶京兒回去么?”

葉云生嚇了一跳,心道這女孩才幾歲,說話怎么毫無顧忌?便道:“我是說,送你回自家。”

京兒幽幽嘆了口氣:“可是,我已經沒有家人了……”

她抬頭,朝著葉云生微微一笑,仿佛一朵小小的野姜花:“公子,珠光寶氣閣到了。”

葉云生這才留意到,兩人已來到一座閣子前面。

四周燈火掩映,葉云生見得這里甚是精致,來往之人非富即貴,也不知其中是否有江湖人物,或者有自己相識之人。但既然到了這里,多想已無必要,他一咬牙,低頭走了進去。

閣內燈火反不如外面明亮,十幾支紅燭錯落有致,環繞著中心一個平臺,平臺上鋪設著厚厚的波斯地毯,色彩靡麗,數名女子正在上面輕歌曼舞。那燭光設計得巧妙,女子面容被襯托得十分柔和美麗,如同夢中。再看臺上有白紗相隔,隱約可窺見后面撫琴樂師身影。

葉云生心下稍安,暗想此處雖為風月場所,似乎也并不如何下流。他又見臺下鋪設座位,許多人正看得入神,他不愿加入其中,便抱了飛雪劍,靜悄悄站在一旁。

他凝神觀察四周,此處光線雖暗,但他練有夜眼,仔細搜尋一番,卻并未見周奇,至于冼紅陽更是不見蹤影。他心中疑惑,忽又見到白紗后樂師身影蒙眬,暗道莫非這其中另有蹊蹺。

他正要繞至臺后,卻聞四弦一聲同響,一曲已終,臺上女子斂衽一禮,齊齊退下。依稀見得樂師推開膝上琴,一聲清笛聲極悠遠,自臺后傳來。

笛聲悠悠,如江河之水,全無俗韻。實難想象煙花障中,竟能得聞如此清響,這一曲《臨江仙》實是熟悉至極,葉云生心頭劇震,幾乎便要叫出聲來:“阿莫,莫尋歡!”

憶昔午橋橋上引,

座中多是英豪。

長溝流月去無聲。

杏花疏影里,

吹笛到天明。

然而葉云生忽然又覺得不對,莫尋歡不會彈琴,這么一來,先前的琴聲又是怎么回事?他正疑惑,忽聽閣內一陣喧嘩,一回首卻見一個女子走了進來。

這女子穿著極其大膽,一襲碧綠色的衣裙曲線玲瓏,酥胸半袒,頸上系了一塊鴿卵大小的血紅寶石,襯在雪白肌膚上,光芒流轉,映著她的麗色花容,直令人不敢逼視。

單以這女子的相貌而言,雖也算得上甚美,但合歡樓內美女如云,她并不算得頂尖,只這放浪形骸的氣質卻無人可比。她一出場,廳內多少女子,一總被壓了下去。

葉云生從未見過這等女子,初見之下,也不由目眩神移。再看閣內眾人,目光只在她身上打轉,有人便已起身上前奉承寒暄,那女子來者不拒,言笑無忌。另有一隊舞女本來上臺獻舞,見這女子出現,便自動退下。

隨著舞女退下,臺后的樂師笛聲也隨之停止,依稀可見到有人影起身離去,葉云生“啊”了一聲,正欲去看個究竟,一只軟若無骨的手卻已搭到了他身上。

這只手膩白如酥,指甲上擦了粉紅的鳳仙花汁,上面還戴了三四個寶石戒指,晶光閃耀,奪人雙目,正是方才進來那大膽女子。

葉云生大驚,急忙后退幾步,口中則道:“姑娘,男女授受不親!”

他身側有個客人正在喝酒,聽到這句一口酒頓時噴了出來。

那女子也愕然了一下,隨即整個人又靠了過來,那只手毫不規矩地探上了葉云生的領口:“不碰女人,那你來這里做什么?眼睛看看過干癮?”

葉云生一雙鳳目立刻看往別處,心里叫苦,自己明明已經站到不惹人注目之處,這女子為何還要過來兜搭。他卻不想,珠光寶氣閣中人人專注杯中酒掌中人,只他一人白衣矯然,立于燈火闌珊處,想不被人注意都難。

他剛想到這里,那女子涂著鳳仙花汁的指尖已經觸到了他領口處的肌膚,葉云生匆忙又退幾步,幾乎撞上了后面的柱子。只聽有人“哧”地一笑,也不知是什么人發出來的。

葉云生此時窘迫至極,也未注意這些瑣事,只想這女子怎的如此不顧體統。他心念一轉,忽地又想到:莫非這女子其實是那周奇派來,這般舉動是為了引起他注意?

這樣一想,他于是低聲問道:“這位姑娘,請問這里可有一位周奇周先生?”

那女子一怔,隨即哈哈地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后合,說也奇怪,這些動作由女子做來本是不雅,但出現在她身上,卻自有一種蕩人心魄的魅力。

“你到這里來,不找女人倒要找男人?”

這一句話說出,閣子里的人也一并大笑,葉云生只覺血一陣陣地涌到臉上,實在無法在閣中再呆下去,他匆匆一禮,倉皇逃出。

外面星月皎然,夜風清涼,吹到葉云生臉上,他伸手揉揉臉,只覺猶是火燙。正在這時,一個小廝走到他切近,悄悄問道:“您可是葉大俠?”

葉云生一怔,點了點頭。小廝道:“有位周先生說,您想找的人在隨風閣。”

葉云生便問:“隨風閣在何處?”

小廝笑道:“樓里過氣的姑娘才住在那里,您不熟,我帶您過去。”

這其中亦可能有詐,但葉云生藝高人膽大,況且看這小廝身形,并不似會武功之人,也便跟著他走了過去。

兩人走的是院中僻靜之所,一路行來都沒見什么人經過。再往前走一些,甚至連燈火都已不見,唯有月光明晃晃地照下來,小廝用手一指前面一座燈火昏暗的小樓:“喏,就是那里。”

葉云生拱手道:“多謝引路。”

他以江南第一劍客之尊,如此客氣地向一個妓院的小廝道謝,連那小廝都被他嚇了一跳:“啊?不、不用了……葉大俠客氣了。”

小廝匆匆離開,留下葉云生一個人在當地。

這小樓共有二層,灰瓦灰墻,色彩暗淡,四周也未像其他地方一樣布置有花草亭臺,唯一稱得上裝飾的是樓前的幾棵柳樹,夜風拂動,葉片沙沙作響。

葉云生見小樓一片漆黑,只有二樓一處窗口隱約透出一點燈光。他有飛雪劍在手,也不必做其他防備,微一提氣,一躍而上。他又見二樓的窗戶留了窄窄一條縫隙,隱約可見床上似乎躺了一個人。

葉云生暗道自己也做了一次逾墻之人,伸手推窗,飄然落地。

房間里只點了一盞油燈,一陣微風吹過,燈火搖曳不止,葉云生的影子映在白墻上,被拉得長長的。他走到床前,輕聲道:“冼……”

一個冼字方出,他忽然驚住,睡在床上的人并非冼紅陽,而是一個年輕女子,她身上蓋著一條薄被,雙眼睜大,驚慌失措地看著葉云生。

就在幾乎同一時間,窗外忽然一陣喧嘩,燈籠火把亮如白晝,有人在下面高聲喊:“什么人在上面?何家小姐是不是在這里!”

葉云生只覺頭“嗡”的一聲,君子可欺以之方,他中計了。

他低頭看向那年輕女子,驟然間想到黎玉先前和他所講黎文周與千手門定親一事:“莫非你是千手門的何小姐?”

女子雙目紅潤,沒有答話,一側頭,一滴淚水從她眼中滑落下來。葉云生這才省悟到她大概穴位被封。

樓外的喊聲越來越近,葉云生道一聲“恕罪”,伸手去解那女子的穴道,觸到肌膚時才驚覺她只穿了一件小衣,這一下臉上紅潮又起。

但碰也碰到了,他只得閉著眼,匆匆解開女子穴道,然后飛快解下外衣遞過去:“穿上,走后窗。”

女子臉一紅,伸手接過那件白色外衣,還沒等披到身上,膝蓋一軟又跪了下去。葉云生急忙伸手去扶,這一下兩人之間情境愈發曖昧,那件白色外衣滑落到女子的膝上,更顯得她一派楚楚可憐。

樓下人聲不絕,眼見似已到了一樓。就在這緊要關頭,隔壁一扇房門忽然推開,一個碧衣女子叉著腰,笑得十分得意:“白衣服的漂亮小哥,要不要我幫個忙啊?”

這聲音十分熟悉,正是在珠光寶氣閣里調戲過葉云生的那大膽女子。

葉云生一怔抬頭,他對這女子印象實在不好。還未及答話,那碧衣女子又笑起來:“何晴若中了毒,你光解她穴道是沒用的。哎喲,現在樓下一群人眼看就要上來了,你帶著她這么一跑,可正好是個大笑話。”

她伸手去挑葉云生下巴,葉云生板了臉,向后一閃,手里依然攬著何晴若,聲音冷冷:“姑娘,請自重。”碧衣女子臉色驟然一變,隨即冷冷一笑。

“你自己選,她的名聲和你的名聲,你護哪一個?”

品牌:今古傳奇
上架時間:2020-11-05 10:49:09
出版社:湖北今古傳奇傳媒集團有限公司
本書數字版權由今古傳奇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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