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腥如血，云黑似墨。

“稚子何辜？你們不過想要個說法，又何必為難我那十幾歲的孫女？要以命償，那我的命夠不夠？”一個蒼老渾厚的聲音響徹在整個南府。

“不！爺爺……”

燈火通明的南氏祠堂，南泠兒一襲白衣被染盡血色，本就瑩白色的皮膚在鮮血的映襯下更為蒼白，她一頭黑色長發肆意散著，猶如一匹光滑的黑色綢緞。

她的眼淚在得到她父母戰死的那一刻早已流干，此時唯一的至親又將要死在她的懷里，她的心一剎那就被撕裂開來，徹骨的痛和極致的絕望。

“爺爺…爺爺，你……”南泠兒話尚未說出口，血淚已從她眼角流出。

南莫回心疼的看著眼前尚還稚嫩的孫女，心中極為心疼，她還這般小，自己卻再也不能護她余生。

“泠兒，不要讓復仇，不是他們的錯，泠兒，去森羅秘境，去神域，你，你不屬于這里。”

南莫回氣息奄奄，然而他滿是皺紋，蒼老又溫暖的手掌緊緊握住南泠兒，手心一片冰涼，一塊玉髓觸到南泠兒手掌。

隨后南莫回抬眼看著不遠處的沈青山道：“不要忘記你答應，送泠兒去森羅秘境……”

話未說完，一口鮮血再次涌出，最終是徹底沒了氣息。

“爺爺……”

凄厲的喊叫聲，卻怎么也喚不回懷中人的性命。

圍觀的眾人，一時之間鴉雀無聲。

他們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沒有想到，一族之長南莫回竟然以這樣的方式來保護區區女童。

片刻后，人群中終是有人按捺不住，語氣鄙夷道：“以為以死謝罪就可讓我們饒恕南泠兒？饒恕南家？南戎夫婦所犯之罪，當誅九族！”

說話的是正是衛家老二衛前，見祠堂內長老，族人都多少對南莫回的死有了愧疚，不禁憤憤不平。

“你們不要上了南莫回的當，他如今以死謝罪，死有余辜，卻還是死有全尸，而我大哥呢？鐵骨錚錚的漢子身受血宗秘法，卻拼死回族報信，最終化為一灘血水，他難道不可憐？那些被南戎夫婦坑殺的數千將士難道不可憐？以南莫回一命，就放過南氏一族，未免有些太輕易了些！”

“衛前，事實怎樣尚不清楚，前去打探的人現在尚未回來，南戎夫婦到底有沒有叛族，尚不能做定論。”沈青山喝令道。

衛前一聽火冒三丈：“沈青山你什么意思？你是說我大哥用死來污蔑南家？那他的死法怎么解釋？再說打探之人還沒回來，南莫回就以死謝罪了？難道不是已經承認了南戎、云影的叛族之罪？”

前天本該在九幽山戰場的衛常一身黑氣，口吐黑血的回到族中，只說了一句：“南戎夫婦為得血宗修煉秘法而叛族，與血宗勾結殺害我族全部將士…”

說完，那黑氣就將他籠罩，眾人只聽一聲慘叫，上一秒還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已化為一灘血水，一縷黑煙，消散無形。

“南莫回自認之罪，無可辯駁！”

衛前語氣咄咄逼人，此種形勢，他必須掌握主動，南莫回已死，族長之位只能落在衛家，而衛常不在，這位置只能他來坐。

就在這時，一直坐在地上的南泠兒起身站起來，一身血衣，黑發亂舞，兩行猩紅血淚，抬眼間望向衛前，滿目仇恨，氣勢逼人，似可化為利刃將其斬殺。

祠堂里的眾人此刻心頭隱隱有了些危機感，仿佛隨時那小姑娘隨時可取了他們的性命，畢竟論修為，除了幾位家主長老，無人能及煉體后期。

“夜深了，眾位叔伯請回，待我埋葬了爺爺，任由你們處置。”

南泠兒語氣清清冷冷，溫溫柔柔，沖淡了祠堂方才劍拔弩張的氛圍。

背后南莫回尸骨未寒，南泠兒泄了一身仇恨，從從容容站在他們面前，根本不像是一個十三歲少女。

“花言巧語，誰知道你是不是要趁機逃……”衛前的氣勢，對著南泠兒不知不覺就弱了幾分。

南泠兒目光刺向衛前，血淚浸染的雙眼，像是地獄里的修羅，深刻的恨意阻斷了衛前將要說出口的話。

但是衛前顯然說出了眾族人的心聲，不是他們殘忍逼迫，而是那被南戎夫婦坑殺的數千將士都是他們的骨肉至親啊，這讓他們如何選擇饒恕和寬容？

南泠兒看向眾人，神情悲然：“各位叔伯，我爺爺生前待你們如何，我父母又是何等人品，你們最為清楚，但你們今日既要說法，我南泠兒，南莫回的孫女，南戎云影之女，必不會逃。”

話音剛落，她右手手掌，舉盡全身之力，一時之間祠堂內風驟起，然后直擊天靈蓋，只聽南泠兒體內轟的一聲悶響，修為散盡。

片刻，血從她的嘴角流出，眾人尚來不及反應，只聽到南泠兒聲音嘶啞而顫抖道：“這樣，可夠？”

顯然都被南泠兒嚇到，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曾料到，一個不過十三歲的小女孩，竟會有如此魄力，自廢修為，更何況這個小女孩是南泠兒。

在兩天前她還是整個夜族捧在手里的天才，才十三歲就有著萬人羨慕的傾世容顏，和那百年難見的修煉天賦。

煉體后期，在無絲毫靈氣的夜族已是鳳毛麟角，基本都是夜族長老級別，而她才十三歲而已，若無此變故，必然能通過森羅秘境，去到那神域修煉，前途無量。

當然這也是他們在老族長自殺后仍不肯罷休的重要原因。

南家衰敗，但南泠兒的修為實在是讓他們難以放心的去掠奪和分割南家勢力，他們怎能容許叛徒之后再成為夜族第一勢力？

“你們，可滿意了？”

南泠兒森然笑著：“修為可廢，但命，絕不可給你們，我的命是我爺爺用命換來的，若你們要取，那便要整個夜族為此陪葬才行。”

幾近癲狂，滿身是血的南泠兒笑著，像是一朵被鮮血染紅的彼岸花，一種幾乎毀滅的力量隱隱浮現在眾人心頭。

見此，他們當然猜到，這南莫回既敢自殺必然留有后手，若斬盡殺絕，只怕南泠兒所言必不為虛。

他們，怕了。

夜族長老之一，沈家家主沈青山滿臉悲愴的上前扶住南泠兒搖搖欲墜的身軀，而他的手指卻放在南泠兒的脈搏之上。

“泠兒，你這是何必，族長所托，我必然會好好照顧你…”

南泠兒眼神里滿是藐視和嘲弄，語氣更是諷刺：“沈家主，可是探出了結果，那就由你告知大家，我修為，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