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聽聞皇上今年的生辰會有各國使臣來賀。”淡珠幫著翊蕊梳頭，跟她說著朝堂上最新的八卦。

靠在軟榻上的美人雙眸輕闔，一眼看去，流轉萬千，美人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只覺她當是九天之上的仙女，凡人皆只可遠觀她那讓世間都為之黯淡的面貌。

美人雙眸睜開，顧盼流轉，懶散得像是沒了骨頭，舉手投足間不見疲態，只讓人覺著嬌媚，欲態渾然天成。

人人見了翊蕊都夸她像是九重天下凡的仙女，翊蕊從不覺得有何不妥，只因為她本就是一位神仙，只是時候到了，下來渡劫。

翊蕊本是三千世界掌管世間花朵的神仙，仙仙見著都要尊稱一聲花語世神，如今卻不得不縮在這某一小世界里當著公主快活。

翊蕊嘆了口氣，托腮看著銅鏡里的自己，也不知何時能回去。

她平日里雖是半槡神帝座下的神仙，但因著半槡神帝不管事她便常往待鶴神帝那兒跑，也因此和待鶴神帝熟絡起來，幫她留著記憶渡劫。

可惜年十八，她還不知自己渡的是什么劫。

“唉……”在翊蕊又嘆氣的時候翊瑆來了，淡珠同幾位侍從連忙跪下行禮。

“都起來下去吧。”翊瑆冷著臉擺手。

眾人唯唯諾諾應了是，退了下去。

在門關上的一瞬間翊瑆沒能繃得住冷臉，翊蕊睨他一眼。

“累死我了。”翊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喝完。

翊蕊看著這位奕德國的新帝，又嘆了口氣。

唉，感覺離滅國不遠了。

“姐，我那兒實在擋不住了。”翊瑆揉了揉額角，“提親的要把清平宮的門檻踏爛了。”

“明日你下旨送我出家。”翊蕊沒什么表情，又嘆了口氣。

翊瑆被她一噎，接著哭喪個臉道：“你出家了我怎么辦？我就說我不想當皇帝你非讓我當，現在你出家了我怎么辦？我又不能出家。”

“唉。”翊蕊抓了一把瓜子仁放在手心，嘆氣道，“我本可以坐在神帝所掌管的萬書閣里看書，誰知現在落得這個下場。”

“可以了。”翊瑆無語，“我打記事兒起就聽你念了。”

“你好好當你的皇帝，等什么時候我死了你就退位吧，出家還是干啥都行。”翊蕊往嘴里丟了兩顆瓜子仁，心里暗道現在可退不得，她的好日子都指著翊瑆呢。

“我就不想當皇帝的。”翊瑆撇嘴，“若不是先帝那老不死的死的太早了也不至于讓我趕鴨子上架當皇帝。”

翊蕊覺得先帝要是聽了這話怕不得氣活過來。

瞅著翊瑆這個倒霉孩子也真覺得他倒霉，先帝不喜美色專注于政后宮寥寥數人，生的孩子幾乎都不幸夭折，最后只留下翊蕊翊瑆兩根獨苗苗。

兩人生下來也沒經歷過什么宮斗的苦，后宮的娘娘們左盼右盼好不容易把倆人盼來了皆是當做自己親養的，特別是翊蕊這個生下來便沒了娘的，各位娘娘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這十八年來翊蕊是一點苦都沒吃過。

“你若是這么關照我的親事我明日便去尋蕭太妃。”翊蕊微微勾唇，看著翊瑆一張俊臉頓時面如菜色，不免心情好了起來。

這蕭太妃是先帝的蕭貴妃，為人嬌蠻任性，因著有個強大的娘家誰也不放在眼里，待宮人待其他娘娘皆是不給好臉色，只是自從有了翊蕊便像是換了性子，去先帝那兒求得了翊蕊的撫養權，僅她一人便把翊蕊寵上了天，連帶著其余寵翊蕊的娘娘們都得了她不少好臉色。

翊蕊卻是知道的，這蕭太妃是真真的喜歡她，當然這最大的原因還是她那個死去的娘。她娘是威武將軍沈斌的嫡女，自小和蕭太妃是密友，后又一齊嫁入宮中。

翊蕊在蕭太妃身邊長大，沒待多久其實就明白，這蕭太妃對她娘哪是什么閨友之情。她小時蕭太妃就常常大半夜抱著她，邊哭邊跟她說著思念她娘的話。

有情人卻無法終成眷屬，不僅僅是因為生離，更因死別。

翊蕊那時候看著蕭太妃就總是想，她娘會不會在黃泉路上等著太妃，等著太妃一同共赴下一生，那一生君為郎我為君妻。

回過神，翊蕊又道了：“別國定是會帶著女眷來的，你可知用意？”

“知道。”翊瑆煩躁道，“我覺得我以后怕是要比父皇更不近美色，現在我后宮空虛，朝堂上那些老匹夫巴不得把自家夫人都嫁給我。”

翊蕊聽著沒忍住笑出聲來，她調侃：“當皇帝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你倒好，硬生生讓我覺得這個位置上去了便是刀山火海。”

翊瑆眼睛一瞇，盯著翊蕊：“這皇帝要不你來當？只要你說一聲，明天就可以上位。”

“咳咳咳…”翊蕊被瓜子噎了下，“不用了。”

翊瑆聽完翊蕊的話趴在桌子上，好一會兒擠出了幾滴眼淚，眨巴著眼睛看著翊蕊。翊蕊深感不妙，警惕的向后縮了縮。

“明日這長嵇國的使臣來了您替弟弟我去接見吧。”翊瑆說著悲傷之情及深處，又擠出幾滴眼淚。

翊蕊啞然，她嘆了口氣道：“阿弟，你是知的。我本是天上的神仙，此番雖是下凡歷練，然心中真正所想是混吃等死。阿姐不才，在那九重天也是一個整日龜縮在萬書閣混吃等死的懶神仙。”

“阿姐，你是不知。阿弟原本是那冥界一枝花，因偷喝了冥帝的一杯美酒被貶下凡間歷練。阿弟不才，在那冥界也是一個整日流連賭場放縱花叢的快活神仙。”翊瑆嘆了口氣，也道。

翊蕊又是一噎，腦中不免想到了冥界真正的掌權神，暮閻神帝。

“滿口胡話。”翊蕊瞪了翊瑆一眼，瞅著他一張欲泣還休的臉，拒絕的話終究沒能再說出來。

“好吧。”翊蕊嘆了口氣，妥協。

……

“殿下，聽聞來接見咱們的是奕德的長公主，翊蕊。”

“聽說這翊蕊公主長得貌若天仙，皇帝清平宮的門檻都要被提親的隊伍踏爛了。”

男子低頭擦拭著短劍，聽著兩人的話沒有絲毫的反應。

“要我說，咱們珟王殿下的風采那也是無人能及，這方圓幾千里的國度，誰家的男兒能及得上咱們殿下。”

翊蕊在館外便聽著里面的人對話，她站在門口目光朝向了那低頭的男子，從她的角度看去都免不了一番驚艷。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男子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眸同她對視上。

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巍峨若玉山之將崩，她想。

一枝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他想。

翊蕊見男子看她看得呆了，輕輕揮了揮手讓他回了神。他反應過來，雙眸歸于平靜，看不出情緒。

“想必諸位就是長嵇的使臣吧。”翊蕊盈盈走近，“本宮乃奕德之長公主，翊蕊。”

“公主安好，我乃長嵇大理寺卿，周策。”

“太子少師，吳文卓。”

翊蕊看向還未曾出聲的男人。

“長嵇淵。”他同翊蕊對視，這種目光太過晦澀，讓翊蕊下意識錯開了目光。

“聽聞長嵇國泰民安皆虧于吳荏太師輔佐有道，今看諸位使臣，長嵇之臣，真覺如此。”翊蕊朱唇輕啟，心中暗道不好。長嵇今皇帝年歲已高，膝下有五位皇子，嫡長子長嵇樁坐東宮之位，長嵇淵乃皇帝三子，翊蕊注意邊國這么多年，長嵇唯一讓她沒有關注上的便是這長嵇淵。如今這長嵇淵帶著吳荏之子吳文卓同刑部侍郎周德之子周策來使，安排不可不讓人深思。

“公主謬贊了。”

“皇上的生辰還有三日，這三日便由本宮來招待各位吧。”翊蕊微微欠身，“皇上新登基，政務繁忙，恐不能時時照顧周到，若有事勞煩各位上我公主府知會一聲。”

“那就勞煩公主了。”吳文卓笑道，“聽說從今日起這使館會每日設宴？”

“對。”翊蕊應道。

“公主可會來？”吳文卓又問。

翊蕊表情不變，點了點頭道：“會來。”

“那便好。”吳文卓道，“那就到時再見了。”

翊蕊又點頭，關注點其實一直沒有放在吳文卓身上，而是時刻注意著長嵇淵。他的眼神太露骨了，或許其他人感受不到，但翊蕊為神，即便現在沒了神力，對這種隱晦的目光，感知力還是能無限放大的。

回去的路上，淡珠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公主，不是不準備去使館的嗎？”

“不去不行啊。”翊蕊微微蹙眉，就在剛才，那吳文卓問出話時，她感覺自己像是要被長嵇淵洞穿，只在她答應下來時那人的目光才收斂起來。她是不怕這長嵇淵的，只是心里隱隱不安，覺得他會是一個巨大的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