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隨著一陣春雷轟響后，暴雨剎那傾盆，灰色雨簾席天幕地，轉瞬便籠罩天地之間。

從峻嶺崇山呼嘯而下的渾濁洪水，裹挾著枯枝落葉洶涌奔騰，在落差極大的溝壑間翻滾碰撞。

一襲紅衣在澗底滾滾洪水中若隱若現......

虎躍澗下游的霧鎖河邊。戴著斗笠的方皓軒彎腰挽好褲腿。他側頭抬眸，略有些憂郁的灰黑色眸子穿過重重雨簾，落在雨霧籠罩的對岸。

河水已經淹沒了石橋。

放學后，他送幾個調皮學生回黃角坪，豈料遇到暴雨，走走停停耽擱了些時間。他必須在天黑之前趕回家。

方皓軒以棍探路，慢慢摸索著走上石橋，過了河走到河灣處，那里有一叢榆樹叢。

他將木棍去戳榆樹叢中那坨沉沉浮浮的紅衣。

呀......他怔怔，立馬扔掉木棍跳下河，奮力將紅衣撈上來。

被污濁洪水泡透的紅衣里裹著一個溺水而亡的年輕女子。

他探探女子鼻息，狠勁拍打女子雙頻......

他很累，咳嗽著，咳......咳......

雨水瘋狂地拍打他兩頻。

咳......他突然觸電似地縮回手。他觸碰到了不應該觸碰的地方，他憂郁的眸光有一絲猶豫。

他凝視著女子。他知道她是誰了，他得救回她。

嘩——他突然發瘋地用力撕扯女子濕透的外衣，紅紅綠綠丟了一地。最后，他將有些冰涼的烏紫的薄唇狠狠地壓上去......

“醒來啊！”他氣喘吁吁，吐出滿嘴污水。

什么法兒都用盡了，可是她還是沒有醒來。

他精疲力竭，閉著雙眸任雨水淋過他俊美的面孔。

“你真沒用，你就是一個沒用的男人.....”隱隱的，有一個惡毒的聲音在嘲笑他。

是的，他沒用，連一個溺水的女子都救不回來。

“嚶......”不知過了多久，女子吐出幾個模糊不清的字眼，雙唇張開，哇哇吐出幾汪污水。

他眸底閃過一絲喜悅，忙把女子拖到旁邊的巖洞里。

無情的風雨吞噬了天地間最后一抹光線。

不知過了多久。她徹底清醒過來，驚異的雙眸盯著火堆，然后是光著上半身靠坐在巖洞壁喘息的男人......

“啊......”她雙手捂胸，掙扎著坐起身。“你是誰——？！”她驚叫道，“賤人，你對我干了什么？！”

他垂下眸子，眸底深處有一抹莫名其妙的哀傷：“我脫了你的衣服，也看了你的身子......其他——就沒干了。”

“你混蛋！你卑鄙無恥！”

他的話更刺激了她種種聯想。他脫了她衣服......天啦，還真說的坦坦蕩蕩，簡直就是厚顏無恥！

操你祖宗十八代！

她掙扎爬起身，張牙舞爪地沖過去對他拳打腳踢，在他赤果果的胸前抓出幾條血色爪子印，然后，她抬起腳狠狠地向他某個要命部位踹去。

“去死吧你！居然敢吃大姐我的豆腐！”她踹，踹，踹！

他沒有提防她會如此恩將仇報，在居高臨下憤怒施暴的她面前也毫無還手之力。他撫著劇烈疼痛的腹部呻吟，薄唇擠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話：“不是......你的衣服......”

她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僅有的遮羞布也已經滑落，她驚叫著退后，隨手抓起地上的骯臟衣物擋在胸前——額的娘啊，她身上什么遮羞物都沒有！

趁這機會，他已經抓了一根燃燒著的細長火棍。

火棍在她眼前晃。

“你要干什么？！”她撐著巖洞壁后退，嘴里惡狠狠地嚷......“不要過來啊，我警告你不要過來！我不會屈服的，我會報警的！我是個女漢子，我不會怕你！救命啊——救命啊——”

呼救聲被厚實的雨簾擋了回來。

他的特殊部位還疼痛難忍。他哧出一口涼氣，火棍距她明亮的眸子越來越近，近到她幾乎看得清他冷冷的雙眸。

她退無處可退，突然啞了聲，恨恨地盯著對方。

如果對方敢再上前一步，她就......哼，誰也別想在她活著時占她便宜！

隔著閃爍的躥動的火苗，他們彼此都瞪著圓鼓鼓的雙眼。

突然，他落寞地笑了。但那笑卻不達眼底，隱隱有種嘲諷。

“......今天的事你最好不要告訴別人。”

她怔怔，眨了眨眸子：什么意思？他在威脅她？

她驀地想起了自己是如何落水的。她和同學們在虎躍澗景區玩，男孩子們要玩蹦極，女孩子們卻不愿意。只有她，大家叫她假小子，唯一的女孩子，和男同學們上了跳臺。

然后，從高空落下剎那的驚心動魄......她最后的記憶是在同學們此起彼伏的驚叫聲中墜落。蹦繩斷了。她落入深達百尺的湖水中。

難道自己落水后被這個病態狂挾持了？

洞外黑古隆咚的，大雨傾盆，估計現在已經是夜半時辰。

同學們一定在找她。

她快速地瞄了瞄自己最緊要的部位，沒有疼痛和異樣，有劇烈痛感的是胳膊和腳后跟......難道對方犯罪未遂？

看他萎靡不振的樣子，似乎是有賊心沒賊膽的慫貨......一對一，她未必會怕了他。

她冷靜下來，眼珠子骨碌碌轉動，芳心里瞬間便有了許多鬼主意。

他突然丟了火棍，將晾在火堆旁的大堆紅色衣物扔給她，沒有任何溫度地說：“你身上的......是我的......”

三幾下穿好他扔過來的不倫不類的紅衣，團團那件淺灰色單衣扔到他胸前。

他背過身去穿衣——

她擠擠臉頰上冰冷的肌肉，努力擠出一個如花笑顏，聲音哆得令人起雞皮疙瘩：

“帥哥，是你救了我吧，真是大好人啦......你看見我手機了嗎？我手機里有錢，雖然只有區區兩萬塊錢，我想全部給你作感謝費......”

“什么雞值兩萬塊錢？”他背著她整理衣服，把她說的“手機”簡化為“雞”，喃喃疑惑，“是金雞嗎？”

她一怔，自動忽略他的驚訝和誤會。

“嗯嗯......”

明天帶警察來抓他狗日的！

她扶著巖洞壁往前走，笑吟吟擰著腰肢兒：“大哥，你真是好心人啦......”

他后退，又后退——嘴里咕噥道：

“我不會要你的金雞......”

不要金雞？那還是要劫色嘍？這身上的紅衣說不定就是他前番劫的哪位姑娘的紀念品。真他媽的是個病態狂！

圓圓的笑臉上堆出兩個可愛的梨渦，她嘴里溫溫軟軟地說著感人肺腑的感謝話，藏在背后的手心里卻悄悄抓了一坨石頭：“帥哥，我呢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她突然雙手高高舉起石頭向他砸下去——

他驀地回身拽住她的胳膊，抬眸盯著高舉在他頭頂的石頭。

“許家姑娘，你落水了......我脫你的衣服只是想驗看你的傷處......你的送嫁娘可能當你已經死了，我救你起來至今沒有看見任何人來找你！”

她的頭在巖壁上狠狠地撞了一下，生痛生痛。

她的雙手還可笑地高舉著石頭。

“我的送嫁娘？”她喃喃地囁嚅，“你認識我？”

他垂下眸子，漫不經心地點頭又搖頭，“許家山的許蕓芳，十里八鄉都知道的大美人兒。今天是你過門的日子，你是方家壩五先生的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