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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ROUND 01 | 這世界會改變是因為總有人不同

“推薦信事小,你確定要去廣播實習?”外大系主任辦公室里,李基安皺褶眉,越過老花眼鏡看向眼前的女生,“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你必須要放棄全系唯一的新聞中心實習名額。”

女生齊肩的長發被束成了馬尾,不足160的個子,剔透的明眸里透露著一股子堅定,臉上透露著波瀾不驚的淡定,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這事兒我知道了,你先去上課吧!”李基安當了外大十多年的新聞系系主任,現有的新聞圈里的各個位置上都不乏出自他手的桃李。可像筱曉這樣的學生,實屬少見——大一提出提前實習的她不是第一個,但是堅持選擇廣播這種大眾眼里的夕陽部門的,她還真的是獨此一家。

他順手點燃了一支煙,煙燒過了半截,他抿了口玻璃杯的茶,然后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久違的電話。

遠在1300多公里以外,濟南的某個體育場里,一群十八九歲的男孩,高高的舉起一座冠軍獎杯,挨個的將脖子上的金牌掛在了一位老人的脖子上,然后又將老人高高舉起,這是從八歲起就一路陪他們走到現在老教練,他們叫他沈老。

沈老本是職業球員出生,追溯起那些關于他的想當年,幾乎是中國職業足球的一個個里程碑:上一次為這座城市舉起全運會獎杯的正是他,他是那唯一一次闖入全球杯決賽段的國字號的隊長,他經歷過最早的德比爭冠,他也曾是中國第一個在五大聯賽做隊長的人。

作為主教練,他憑借超強的比賽解讀能力以及臨場指揮、變陣能力,斬獲“足壇小諸葛”的美譽。

半小時前,他們以大冷門的身份在賽會制的全運會決賽中三球淘汰了奪冠大熱,也是本屆全運會的東道主球隊,為他們自己所代表城市拿下闊別二十八年的全運會冠軍,同時也驗證了“大熱必死”的鐵律。

在這為期二十三天的賽事周期里,他們經歷了各種不被看好、裁判偏頗、臨陣受傷等等。

其實,這些所謂的不公,或者也是公平的另一面。

誰的生活里又不在經歷著這些呢?只是角色不斷的在受益者和受害者中間不停的切換罷了。

一群大男生們橫七豎八的倒在草地里,圍著獎杯拍合照,在這種除了家人,幾乎沒有球迷的賽場里,這群孩子嘗到了人生第一次問鼎桂冠的成就感和幸福感。

作為這支球隊的隱鋒,陳灝不僅因為最多進球數拿到了金靴獎,更是憑借出色的發揮斬獲了賽事MVP(最有價值球員),沈老在新聞發布會后回到更衣室,如同往常賽后一樣,把一群孩子們都叫到跟前,他們繞著沈老圍了個270度的大圈,這是他們這班為了全運會比賽而集結了兩年的人,最后一次在更衣室里聽沈老的賽后總結。

“能取得今天的成績,你們最應該感謝的是你們自己,是你們這些年吃的苦讓你們走到了這里。這個冠軍只是一個開始,也是你們前十年的一個成績單,以后,你們會真正明白,職業這條路究竟有多難走。”沈老頓了頓,臉色略顯沉重,接著說:“我相信大家都知道最近外面都發生了些什么,記者不跟世界杯可以跟奧運會,球迷不看足球,可以看籃球、排球、乒乓球,但我們,如果我們自己都沒信心把車從錯路上再去開回來,那么,砸了的是自己飯碗,毀了的是自己的將來,賠上的是自己白白浪費的這十年、二十年、甚至是大半輩子。不管你們以后在哪里踢球,都要記得,一個球處理壞了,再來過就是,一場比賽輸了,下一場贏回來就是,但一定要清楚的知道,這次是哪里沒處理好,這場比賽是為什么輸……踢球先做人。”

球員們似懂非懂的點頭,而大多數人的內心依舊沉浸在奪冠的喜悅之中。

過了今天,這支球隊里有三分之一的人將回到各自原屬俱樂部,剩下的將會跟著沈老回到上海的基地,暫時托管訓練。

在返回賓館的大巴上,博士笑盈盈的坐到沈老身邊的位置,兩人默契的相視一笑,但這個闊別多年的冠軍,似乎并沒有讓他們更輕松一點。

他們心里是清楚的,與外面的暴風雨相比,這個冠軍的關注度在今時今日,形同雞肋。

“孩子就是孩子啊!”看著滿車的小球員還沉浸在奪冠的興奮中,博士瞇著眼睛笑,“你看看他們的快樂,多簡單。”

“得快樂時且快樂吧!”沈老回過頭,像是最后看一眼這群跟著他練了快四年的孩子們,眼里略顯心疼,輕嘆了口氣,“只可惜,他們將會是這十幾年來,甚至在未來的十幾二十年里,最辛苦的一代。”

博士默默的點了點頭,沒有再接話,給了沈老一個眼色,角度落在第三排的陳灝身上。

陳灝正拿著手機,面無表情,發了一條彩信,“輕輕松松,給你把冠軍拿回來了。”,附件添加了那張捧杯的大合照,他熟練的鍵入了一串手機號碼,收件人的位置自動識別,顯示了“筱曉”,他按下了發送鍵,然后把頭倚著窗,把耳機戴上,默默看向車窗外,滿車隊友的鬧騰和他似乎完全是在兩個世界。

“這個世界之所以會進步,之所以會被改變,正是因為,總有人不同。”沈老的看著小猴子,眼底里流露出一絲的期待。

筱曉裹著被子翻了個身,陽光從窗戶的縫隙里偷偷灑在她的腳跟。

晨跑完的晴天一把推開宿舍門,驚訝的發現筱曉竟然還在和周公博弈。

“你怎么還在睡?這都幾點了?你不是今天去電臺面試么?”晴天走到筱曉的床邊。

筱曉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伸手去抓手機:“今天星期三了?!”

“不然呢?你這日子過的……”晴天話還沒說完就看到筱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火速完成了從上鋪跳到地上,沖到廁所刷牙,洗臉,換衣服等一連串動作,全程費時完全沒超過三分鐘。

筱曉從書桌上拿了根皮繩,隨手扎了個馬尾,抓起一件外套就準備往外跑。

晴天默默的橫了她一眼:“你確定就這么去面試?完全不收拾下你自己么?”

“反正廣播也不看臉!”話音剛落,筱曉已經背著雙肩包,蹬著她最愛的AJ消失了。

“她不一向就這樣,或許真實一點,面試的時候,還會更自在些。”一旁的非魚轉過頭不緊不慢看向一臉無語的晴天:“而且我覺得吧,其實……她說的,還……挺對的。”

“我就是怕她太真實,嚇壞人面試官!”說到這,晴天和非魚默契的相視一笑。

之所以那么說,是因為三天前,筱曉在第二食堂的這一出,毫不意外,卻驚世駭俗。

李牧182cm的身高外加長得白凈,打入校起就校草的不二人選,很多人心目中可望而不可及的男生,男生膜拜敬仰,女生趨之若鶩,是新聞系歷史上罕見的大神——大二任校學生會主席,籃球隊隊長,大三在新傳集團新聞中心實習后,提前簽約留任,參與知名節目《鏘鏘》的初創,大四又順利保研。這種別人家的孩子一般都是“學校之光”,擁有著開掛的人生,系主任經常邀請他給新生做講座,筱曉在開學典禮就見過他。

是日中午,筱曉端著餐盤走到晴天和斐嶼面前,剛要坐下就聽到身后傳來一句:“你看新聞了沒?原來是真沒發現,中國足球那叫一個溜啊!都趕上TVB了,全都是流氓、黑社會的節奏啊!”

筱曉猛的一回頭,狠狠的瞪了對方一眼。

說話的那人是校足球隊隊長,同時也是學生會體育部部長——葛天騏,坐在他對面的李牧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臉上的笑應該是無奈的意思。

葛天騏根本沒在意到正對筱曉的李牧臉上的尷尬,說得手舞足蹈:“裁判收錢、球員和莊家各種接頭,聽說買球員還有講究,要買一整條線……這球員現在都能拿奧斯卡了,原來這場上的全是假動作。平時的訓練我看都是上戲老師教的,怪不得跑么跑步不動的,打架時候那個表情倒是情緒很到位的。”

筱曉“嘭”的放下餐盤,這動靜實足嚇了斐嶼一跳,晴天放下筷子剛想伸手,卻沒來得及拽住筱曉。

只眼睜睜的看她朝隔壁桌走去,殺氣騰騰,晴天喃喃道:“完了……”

“你在電視臺,肯定都一手消息,趕緊給我更新更新。”葛天騏像個追劇的粉絲滿臉興奮。

“這……”李牧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抬頭,一個小個子的女生,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滿臉漲的通紅,怒不可竭的站在了跟前。

“你一個大男人的,怎么嘴那么碎呢?做什么體育部部長,做路邊社社長好了!這嘴也別吃飯了,嚼舌根都能飽了。”筱曉的口氣有點惡狠狠。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里,大小也是個紅人,被一個不認識的小女生那么劈頭蓋臉的一頓,葛天騏面子有點掛不住:“這哪里冒出來的小丫頭,我倆聊天,有你什么事兒?”

筱曉繼續不依不饒:“那中國足球是好是壞,有你什么事兒?”

晴天和斐嶼迅速起身,站到了筱曉身邊。

“對不起啊,兩位學長,我們家筱曉說到中國足球就會有點激動。”晴天拉了拉筱曉,向李牧給了個不好意思的眼神。

晴天作為新晉的系花,在學校論壇還是很有人氣的。葛天騏和李牧還是知道她的,李牧點了點頭,回了她一個禮貌的微笑。

“腦殘粉是吧?果然女孩子看球,就是看臉的多。國足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看看學長我踢球。”葛天騏的語氣里帶著輕蔑。

“就你?”這回筱曉氣更不打一出來了,直接翻了個大白眼,甩開了晴天的手,沖著葛天騏上下打量了一圈,“你?不配!!!”

“腿短、胳臂長、目測體脂上雙,百米給你十五秒夠么?沖刺急轉不會閃著腰么?爭頂的時候手臂會不會甩著自己脖子呀?落地的時候十次得崴腳八次吧!”筱曉脫口而出沒帶換氣,斐嶼強忍著沒笑,“不就一個校隊隊長,看把你神氣的,你有什么好得瑟的呀?我們這是外大好么?文科學校,你以為是體大呀?至于你說的看球看臉,哼哼,像你這種人,八抬大轎請我,我都懶得看。”

“學妹……你這話,就有點人生攻擊了。”李牧一把按住了想要站起身的葛天騏。

“我正是和他學的呀!他沒攻擊中國足球嗎?”筱曉看了眼李牧,完全沒在客氣的,“比起他的道聽途說,至少我還眼見為實。”

“學長,您是做新聞的,學校把你作為我們新聞系的楷模,標桿。從某些層面來說,我是很尊重您的。”筱曉轉頭看向李牧,義正言辭,“您應該比我們都更明白,所謂的網絡暴力和人言可畏就是源自這種不負責任的以訛傳訛。沒有實錘的事情,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事情,就不要管中窺豹,以偏概全,作為一個新聞人,至少,首先要為自己說的話負責任。尊重新聞,尊重真實,也是尊重我們自己。”

“你才奧斯卡,你全家都奧斯卡!”筱曉想到剛才的那段話,轉過頭忍不住還要噴葛天騏幾句。

筱曉對著李牧假假一笑,“您有這樣的朋友,我真為您覺得可恥。”

“這……?”一時間沒來得及消化那么一大串,等葛天騏反應過來的時候,筱曉已經被晴天和斐嶼帶回自己的桌上了。

李牧搖了搖頭,示意圍觀群眾可以退場了,暗自發笑:“現在的學妹,真的是青出于藍啊!”

“剛剛說,她叫什么來著?筱曉?”葛天騏的反射弧感覺真的有點慢,“看我不……”

“你什么你?好男不和女斗,不就被噴了幾句么?”葛天騏話還沒說完就被李牧打斷了,看著筱曉遠去的背影,李牧下意識的笑了,“何況,你也不是她對手。”

當初筱曉拖著行李走進大學宿舍的時候,九月已經過半了,熱鬧了一個夏天的各種選秀都已經落下了帷幕,沸沸揚揚了四年了,再不會有過往的熱度和關注。

在這21世紀第一個十年的末了,從《認真的雪》唱到《續雪》,那些當年齊唱著“我要SHOW自己”的人,漸漸淡出大眾的視線,絕大多數都陸續回到了平凡的生活里,和我們每個人一樣,結婚生子,柴米油鹽,工作謀生。

但這世界上,總有會有人,就是會和大多數人不太一樣,開著火鍋店、賣著女裝,養著唱片——用這曲線救國般的堅持尋求哪怕一絲絲的可能去讓更多人聽到自己的音樂,甚至是求爺爺告奶奶不計報酬的接通告,只希望節目組能給五分鐘去完整的唱那么一首歌——一首不被后期剪掉一半的歌……這,終究是別人眼里可笑的堅持,卻是自己心里最后的堅守。

從軍訓到正式開學再到現如今,前后只不過是短短幾個月,而就是這幾個月的時間,不論你過去是不是看球,或者你將來會不會看球,“中國足球”這四個字,在此刻,都是每天揮散不去的夢魘,怎么都繞不開的存在。

人們如同追劇般每天更新著那些真真假假的黑幕,這一部真人版的《反貪風暴》懸疑重重,從足協主席到俱樂部高管,從球員到裁判,甚至是基地的一位廚子或是打掃的阿姨,都是一段段撲朔迷離的劇情里的關鍵人物——誰的父親涉黑,誰的背后有大樹,誰在什么時候在誰的后備箱里放下過裝滿現金的旅行袋,誰和誰裹著毛巾在桑拿房里密謀假球配合……那一篇篇揭露露真相的報道,每一個作者都像是蟄伏了多年的無間道,還原出的場景?個比一個逼真,高清到就好像他們也曾出現在現場。

筱曉覺得他們?定是在現場,絕不是隔壁,否則,他怎么能數清煙缸?有多少個煙頭,他怎么能聽到從來滴酒不沾的人在酒后吐出的真言,還有那些極具現場感的描述,細節到連當事?可能都會忽略的那微妙的眼神暗號。

一個箭步跨上了車,公交車門在筱曉的背后發出“嗑叱”一聲后緩緩的關上了,她選了個靠窗的單人位坐了下來。

窗外的雨突然就那么直愣愣的傾了下來,像極了是在泄憤,而電閃雷鳴接踵而至,并沒有缺席。

筱曉打開手機,屏保是陳灝發來的奪冠圖,解鎖手機,戴上了耳機,打開播放器,似乎那些旋律響起就能阻隔這一切她還完全沒法去消化的嘈雜,歌單里播放著薛之謙的《意外》——“肩上的破舊行囊,能收藏多少堅強,不如全身赤裸,還給我那脆弱。”詞作者是要在什么樣的情景下,能寫得如此應心應景。

筱曉常常會想,也許,現在最該出現的是柯南,至少他能干脆的總結了這一場鬧劇般的紛亂。

公交車按部就班的沿著它既定的線路走走停停,到快下車的時候,外面的雨,已經停了。

筱曉站在電視臺門口等工作人員來接,一等就是半小時,看著眼前這街道、這馬路邊的梧桐樹,似乎被這場雨沖刷得特別干凈,心底里油然而生一絲竊喜和僥幸,幸虧雨停了——因為她的包里不僅沒有傘,絕大多數的時候連紙巾都沒有,常備的只有鋼筆和筆記本。

一個穿著白色TEE的男生三步并兩步小跑著急急的來到筱曉面前,娃娃臉透著一股子憨勁兒,總之,看起來就是那種老好人,很可靠的感覺。

“你就是來電臺面試的筱曉吧?”男生沖著筱曉傻愣愣的一笑,滿臉歉意,“不好意思,讓你等了那么久,剛剛下來的時候,在電梯口被編輯老師叫住了。”

“沒關系。”筱曉點了點頭,男生和門衛出示了下工作牌,閘口被打開了。

“身份證帶了么?需要登記一下!”男生轉過身,接過筱曉的證件,熟練的在門衛室登記,然后把臨時出入證遞給了筱曉,“跟我走吧!”

筱曉安靜的走在男生的身后,打量著一個個進出腳步像按了快進的媒體人,他們的臉上有著一種自帶的傲嬌感。高挑空的大堂,大屏幕里實時播著東方衛視的新聞,能進新聞中心做新聞,應該是每個新聞系學生的終極目標。

一樓大堂的拐角處有個小的咖啡廳,風格卻酷似《老娘舅》里的紅茶坊,里面坐著幾位上了年紀的老師,聊得有些眉飛色舞,桌子上有裝著黑咖啡的陶瓷杯,有趣的是,竟也有泡著綠茶的玻璃杯。

從咖啡廳門口穿堂而過是電梯口,趁著等電梯的時候,男生開始輕聲的自我介紹:“你好!我是阿Q,就是阿Q正傳的那個阿Q。”

“阿Q老師好!”筱曉慣性的按照規矩那么稱呼眼前的這位。

阿Q一怔,感覺受寵若驚:“不用……不用叫老師,我也是實習生,就是比你早一些些而已。”

“其實,我也感覺你沒有那么老嘛!”說罷,筱曉下意識的吐了吐舌頭。

阿Q彎起眼笑了,他在5樓的會議室門口停了下來:“到了,祝你好運!”

筱曉走到會議室門口,深深吸了一口氣,敲了敲門,在聽到里面的應允聲后,嘴角微微上揚,徑直朝里走了進去。

阿Q看著這個女生走向會議室的背影,似乎一瞬間和方才跟在自己身后,那個滿眼獵奇的小女生判若兩人,相比之下,眼前的她,光看背影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小小的個子里,散發著一種強大的氣場,像是一個戰無不勝的統帥,所到之處片甲不留。

其實,在筱曉來之前,關于她,臺里上上下下都覺得是個迷,早就傳的沸沸揚揚。

根據路邊社的準確消息,因為頗受外大新聞系系主任的青睞,筱曉實習的部門本該是人人向往的新聞中心,而她卻匪夷所思的堅持選擇體育廣播,弄的系主任哭笑不得。

另外,即便選擇體育頻道,體育頻道長期以來電臺和電視臺用的是同一套領導班子,所以很大程度上講,但凡大一就能破例來實習的人,不是專業足夠好就是空降兵,這一類的人,根本不會愿意去電臺。

眼前的這位奇女子讓自認為自己已經足夠怪癖——對無線電事業充滿熱愛的阿Q一腦門的問號。

筱曉推門而入,眼前一排齊刷刷坐著四位面試官,中間架著眼鏡的老師前幾天剛剛去學校做過講座,是體育頻道的總監文輝,左邊的是體育頻道的王牌節目制片人兼主持人歐陽,右邊的則是三天前才在食堂里見過的李牧。在李牧右手邊的女老師是若干年前采訪過沈老的記者之一,看臺卡她現在是頻道副總監,但筱曉已經顧不得去記憶里搜索了,畢竟,足球條線的記者一共就那么幾個人,在電視臺出過鏡的,或者是經常去基地的,她一定是見過的,只不過,她認識他們,而他們并不認識她。

作為外大的王牌專業,新聞系不少師哥師姐都在電視臺工作,而系主任李老師是有名的霸王龍,霸王龍對于專業能力要求嚴苛,很多人都掛科在他的新聞采訪寫作上,本科畢業一年多的李牧在學校遇到他時,都會心生敬畏。而筱曉則是霸王龍在力薦給文輝的,光這一點,已經讓文輝足夠好奇。

文輝拿著筱曉的資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問:“一個女生,為什么會喜歡和選擇足球條線?”

“因為熱愛!”筱曉回答的不假思索,這是新浪體育的標語,但她喜歡極了這四個字。

“熱愛……”李牧欲言又止,抬起頭認真的看了看筱曉,順勢放下了手里的筆,食堂里的一字一句都讓他記憶猶新。

“中國足球雖然不如我們小時候那么萬眾矚目,中國球迷依舊可愛,罵歸罵,看歸看。且不說聯賽,就拿國字號的收視率為例,比起我們的乒乓國球,它依舊是值得驕傲的。另一方面,從個人情感來說,它陪我長大,準確的說,是陪我們這一代人長大,就像一個老朋友,你曾從它身上學會生活的道理,找到不放棄的勇氣,只不過,你這位老朋友如今有些點背兒了,你會在這個時候丟下他么?至少,我不舍得,我也不會。”筱曉話里話外似乎還在補充三天前的話題。

聽著筱曉的回答,文暉放下手中的鋼筆和簡歷,抬起眼,也開始認真打量眼前這個說話底氣十足、個子沒超過160公分的小丫頭。

“廣播可是夕陽產業啊!”歐陽說這話的時候,似乎有著切膚之痛,他當年就是服從調度,從電臺轉崗去的電視臺。

“歐陽老師,您不覺得這個和現在中國足球的境遇出奇的相似么。”筱曉臉上寫滿了嘆息,“現在中國足球就像個燙手的山芋,都想要,也都不敢要。而在還有可能的時候,為什么不為自己熱愛的,再去努力一把呢?至少,即便有天它壽終正寢了,你也不會后悔,自己沒有陪他走這最后一段路。”

副總監接著問:“李主任推薦你的時候,說你不去新聞中心,要來廣播,你不是真的喜歡廣播吧!”

“電視、廣播、報紙,不都是媒體嘛!”筱曉的笑容有點壞,“我喜歡的是中國足球,選擇廣播是因為……文輝總您上次講座說的,廣播沒有人懂足球。”

所有人面面相覷的看了眼文輝,強忍住沒笑出聲來。

“你記性倒還不錯!”文輝嗤笑著開腔了,“其他沒記住,光記著這句了?”

筱曉認真的回答:“我還記得,您第一節課說過,在中國,別抱有所謂的新聞夢想,要緊貼紅線,緊跟時事。我反倒覺得,關于中國足球,夸大其詞的編纂,不負責任的揣測,比比皆是。”

說到這里,筱曉停了停,看了眼李牧,“在所謂新聞自由的夢想實現之前,最起碼的,首先要實現的,反倒是新聞的真實性。報道事實,說真話,應該是一個新聞從業人員最基本的職業底線,而不是道德底線。在紅線之內,我只求自己能做到這一點,我也希望有機會證明,我們的傳媒系統是容許這樣的小夢想存在的,”

面對筱曉唐突的冒犯,文暉沒有生氣,反而是嘴角下意識的笑了,他不知道究竟是眼前的這個小丫頭太單純還是自己已經面對“成熟”的人太久,或許,她能帶來的改變和沖擊會比她這幾句不合符年紀的話更讓人震撼。

幾番問答之后,副總監示意讓筱曉回去等消息,筱曉禮貌的鞠躬致意,轉身離開小黑屋。

“這是我面試到現在,最特別的。”歐陽不自覺的點著頭。

文輝看著筱曉的資料:“人如其名,但這能量……”

“核武器級的!”李牧說的深有感觸。

“王主任那天找我的時候,我還說呢,哪里有大一就實習的。”文輝在管理層意見的一欄里,赫然寫下了“同意”并簽了名,“現在看來,按她這個脾氣,的確應該早一點來。”

歐陽也簽了同意:“早一點磨磨也好!”

“我反倒希望,在經歷了更多以后,她還能是今天的她,依然棱角分明,真實且犀利。”文輝把資料遞給李牧,“你們王主任說了,她是個不定時的炸彈。”

李牧會心的笑了。

副總監看著資料:“所以,她的實習歸檔給哪個編輯帶?”

“我!”文輝語氣很堅定。

李牧有點被驚到:“總監,您親自帶實習生?”

“你的學妹,基礎你帶。沒問題吧?”文輝似乎早有準備,“其他的,都我來。李牧,有問題,你直接和我匯報就可以了。”

文輝轉過頭看向歐陽:“她不輸你當年。”

歐陽笑了,當年他實習的帶教老師正是文輝,而那時候的文輝還是交通廣播的編輯,他也是文輝帶過的最后一個實習生,人稱關門弟子,一晃,已然十年有余。

是日晚上,正在圖書館自習的筱曉收到了一條短信。

筱曉:你好!我是阿Q,SH910?播電臺的工作?員,很高興的通知你通過了我們的實習生面試,本周日下午1:30,記得帶好身份證和學生證來臺里辦下入職手續。

筱曉隨即回復了一條“明白,謝謝,周日見。”

一邊的晴天放下書:“怎么樣?”

“實習通過了!”筱曉把聲音壓到了最低,說的小心翼翼。

“太棒了!”晴天的喊聲引來了一眾回頭,她立馬捂住自己的嘴,頻頻低頭向四周被驚擾到的同學表示歉意。

晴天湊在筱曉耳邊:“我來安排,這要慶祝下。”

“這有什么好慶祝的。”筱曉百般無賴,絲毫沒有興奮感。

“這好歹是人生第一份工作,必須慶祝。”晴天不依不饒,筱曉也沒再反對。

走在從圖書館回宿舍的林蔭道上,筱曉在QQ群里發了條消息。

筱曉:我電臺面試過關了,周日去報到。

小可:新聞系大才女,你確定是電臺?怕不是打漏了一個字?不是電視臺?

筱曉:是電臺啊!體育頻道。做頂聯和國足條線的實習記者。

非非:新聞系不做新聞,做體育?

小可:沒文化,真可怕。

陳灝:體育新聞不是新聞?

非非:體育的都是舊聞,因為等到報道出去的時候,比賽都結束了。

小可:我聽說,記者分三等,政治新聞是頭等,社會新聞是二等,娛樂新聞是三等,跑足球連跑娛樂的狗仔都不如。

筱曉:如果你說待遇,我覺得沒差!如果你說被尊重的程度,我覺得足球記者比狗仔挖人隱私的高尚多了。

非非:好好說,現在的足記都趕上編劇了。

筱曉:所以才更需要我這種清流,哈哈!

子琛:將來怎么辦?

筱曉:將來不是還沒來么?

子琛:電臺實習對擇業沒有幫助。

筱曉:沈老說的,技術是自己的,只要自己有,到哪里都一樣。

陳灝:所以你之后會跟隊?

筱曉:這是必須的。

晴天知道,能讓筱曉一秒還魂的只有那位要么不說話,要說話就能懟得人上天的小猴子——陳灝。她堅持要做東,硬生生把筱曉從郊區的大學城去市區吃日料,又以慶祝之名讓她叫上了一溜兒死黨。

完全不夸張的說,自打認識以來,晴天和陳灝說過的話一個手就能數完。不過,用來配筱曉這個從早到晚不帶暫停鍵的話癆,他倆剛剛好顯得那么天生一對。用筱曉的話說,她和陳灝這階級斗爭般的孽緣是從抄著尿布搶奶瓶開始的。

大嗓門的非非是個典型的沖動派,能用拳頭解決的絕不多逼逼一句,球場上司職中后衛,也是球隊除守門員以外的最后一道防線,清道夫式的踢球模式和他高大的身材配合的相得益彰。

小可是名門之后,父親是前國足主力球員,所以從小就是“星二代”的他倒是非主動的吸收了很多關注,配合上高顏值的外表,算的上是全運會隊在媒體圈里的流量擔當。

作為一群弄堂里一起長大的孩子,李子琛虛長他們兩歲,所以也就自然的成為了一群小屁孩里的老大哥,從小到大,事無巨細的照顧著所有人,因而,大家都習慣叫他子琛哥哥。小時候就是一眾家長眼里最乖巧的,后來去了俱樂部踢球,因為會照顧人,在各個年齡段都是當仁不讓的“隊長”。

晴天總能一眼就從一堆人里找到他,喜歡看他笑起來的樣子,每次看到他笑,總覺得有一股暖意撲面而來。

筱曉常常會想,究竟是誰在推動著時間的齒輪,讓它看似勻速的轉動著,卻或快或慢的翻動著人生的頁面,讓一摞摞的畫面飛野般的穿梭而過,像極了這高架橋下如麻的車流,晃悠著一道道刺眼的車前燈,堵成了規律的一整片。

筱曉站在天橋上,看著那一群小方盒子以每分鐘沒超過10米的速度往前挪著,個別的還伴隨發動機時而點燃時而熄火的抖動,感覺一個個都憋屈得快炸了,估摸著是因為《交規》規定市區不能鳴笛,所以有再多的不甘愿,也只能悶不啃聲。

“想啥呢?”晴天用肩膀聳了一下筱曉,遞過去她最喜歡的星爸爸,“給,你的血袋,太妃榛果拿鐵,多加一盎司糖漿。”

“今年圣誕的設計很特別啊!”筱曉接過咖啡,仔細打量了杯體——紅綠配色設計的紙杯上套了個同款的杯套,看起來很熱鬧,很有節日的氣氛。

“你不是太妃榛果,就是焦糖瑪奇朵,我一直很好奇,你是真的喝不膩么?”晴天背靠著天橋欄桿,正好和筱曉一正一反的站了個面對面。

筱曉轉過頭對著晴天壞笑,假裝認真的說:“這說明我專情!而且……能習慣是一件多難得的事情。”

“我倒覺得,習慣是最可怕的東西。同時,這是說明你很無趣好嘛?”晴天不自覺的翻了個白眼,然后輕嘆一口氣,“不過呢!星爸爸能有太妃榛果拿鐵了,就代表著,圣誕又到了,一年又過去了咯!”

“是啊!一年又過去了,這多事之秋也是該結束了……”筱曉欲言又止的看了眼神身后陸家嘴拔地而起的高樓燈火輝煌,再回過頭,眼前是萬國建筑群和它專屬的暖光。

這一瞬間,過去,像極了一個想要開口說話的啞巴。

晴天喝了口手里的星冰樂,皺著眉,打了個哆嗦,脖子往羽絨服里縮了縮。

筱曉還了她一個白眼:“那你這個反季節差又是什么節奏?是在投訴這要命的天還不夠冷嗎?”

晴天舉著杯子洋洋得意:“我這叫勇于嘗試。破冰,懂不懂?”

晴天突然轉過身:“所以你決定了?”

“我知道新聞中心的名額很難得。”筱曉明白晴天的言下之意。

筱曉想起書桌上的合照:“但我也想像他們一樣,可以為中國足球做點貢獻,哪怕只是一點點,哪怕大家都覺得,其實也沒什么用。”

晴天懂她的堅持,卻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筱曉趴在天橋欄桿上,若有所思:“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所有人都覺得中國足球沒救了吧!大家肯定都覺得現在還對中國足球抱有期望的人一定是傻子。”

晴天點點頭,走到筱曉身邊。

“傻不傻不重要,值得、不后悔才重要吧!”晴天和筱曉站了個并排。

筱曉笑,點了點頭,往晴天身上蹭著撒嬌:“還是你最懂我。”

“我懂你沒用,李主任氣得眼睛都直了,他可說了……”晴天對這個小丫頭突如其來的孩子氣不置可否。

筱曉抬起頭:“他說什么了?”

“說你紅木當柴燒。”晴天苦笑著。

“沒事兒!他最疼了我了。”筱曉恃寵而驕的樣子真的有點欠。

晴天回過頭看著她:“你就是仗著他寵你,就橫著走啊。”

筱曉認真的解釋:“他應該不知道,我本來就是為了想和他們在一起,或者說,是找一種可能和方式,能中國足球站在一起,才學的新聞。”

“所以,中國足球現在這鬼樣子,你真的一點點都不后悔么?你可是全校第一的進分,外大的專業任選啊!”晴天問的也很認真。

“中國足球現在就是病的比較重,人生病了呢,應該去看病,不是放棄治療!誒,要不是因為我是個女生……”筱曉一邊說一邊想起某個人。

“你要是個男生,還得了?還好,你現在只是個女生,只能曲線救國!”晴天此刻有種不明緣由的慶幸感。

“趕緊的,餐廳定了位給你慶祝呢!要遲到了!”晴天手一伸,正好挽過筱曉的肩膀,推著徑直往前走。

“你這哪里是吃飯要遲到了,你是見子琛哥哥要遲到了吧!”筱曉轉過身一邊做鬼臉,一邊往后逃。

“你胡說什么呢?”晴天的臉刷得一下紅到了脖子根。

倆人打打鬧鬧的身影在身后龐大的陸家嘴群樓里顯得如此渺小,而在她們的回眸里,彼此卻是視線里唯一的焦點。

筱曉和晴天進入包房的時候,非非和子琛還在聊著決賽里的某一次配合,陳灝安靜的坐在一邊,帶著他的魔聲耳機,小可站起身,招呼著筱曉入座,十足的C位,一邊是陳灝,一邊是晴天,子琛停下話匣,替晴天禮貌的拉開座椅。

服務員遞上餐單,筱曉點了幾組。

對于球員而言,忌除牛肉外的一切紅肉,忌高油高鹽高脂肪,所以,吃日料點餐相對簡單些。

“每次和你們吃飯,都覺得是和一群男團藝人吃飯。”筱曉放下菜單,瞥了眼陳灝的GBA,“都是么年代了,還玩俄羅斯方塊呢!”

陳灝丟了個白眼:“經典,懂?”

“就你懂,一個游戲打十幾年。”筱曉撅了撅嘴,滿臉寫著懶得理你。

“你倆呀,就大哥別說二哥了,都是一口鍋里養大的。”小可端著茶杯話里有話,“日料終究還是和茶最配。”

“一個鹽焗雞飯外賣吃一個月都沒換過的人,的確沒資格說別人吧!”晴天來了一回神補刀。

筱曉瞪著晴天:“你胳膊肘往哪彎呢你!”

晴天一臉壞笑,滿不在乎。

“你鹽焗雞飯吃了一個月?”這是子琛聽到的重點。

“換來換去還要想,反正不難吃,這樣簡單,不浪費時間。”筱曉回答道。

“不就是懶么!”陳灝放下GBA,順手夾了塊鰻魚,被筱曉一筷子打掉。

筱曉眼珠子一瞪:“你是忘記自己有傷啊,海魚發的不知道嗎?”

陳灝乖乖縮回筷子,想要伸向海帶,然后看了眼在一旁監工狀的筱曉,自覺的又縮回去。

“我特意點的,你可以吃這個。”筱曉把一份梅子生牛肉泡飯端到陳灝面前。

陳灝默默的看著碗直搖頭。

“嘖嘖嘖,一物降一物!”小可幸災樂禍的大吃大喝,“我什么時候能有那么個人管管我哦!”

坐在兩人對面的子琛默默的喝了口茶,非非看了子琛一眼,然后沒有啃聲。

……

大多數的時候,總是這樣的吧,在時代的洪流里當一顆微小的塵埃,在自己的世界里,做一顆倔強倨傲的恒星。一邊忙不更迭的與時間賽跑,一邊慢條斯理的自我欣賞。在匯入茫茫人海之前,我們都曾是獨立而特別的細支,大多數人都會或主動或被動的邁入奔騰,但總會有人不愿合流,寧可孤芳自賞,甘愿與世為敵。

總有人孤膽,即便知道,明朝未卜,即便清楚,曠世險阻。

版權:云起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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