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落下了，街上卻沒有撐傘的人。

一排連著的房屋，窗戶死死地掩著，雨水從窗檐滑落，滴進了條狀的、陰暗的下水道口。

一雙瘦骨嶙峋的手探到往下滴水的井蓋，然后有人張開了嘴貪婪地舔舐。

骯臟的水打濕了他的毛發，他的嘴甚至在不斷縮小變得細長，只為了美美嘬一口這來自上天的饋贈。

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靈敏的聽覺似乎聽到了什么。

但他扭不了頭了，他的身子啪嗒一聲跌落，但出血不多，甚至沒染紅并不寬闊的下水道。

污水沖刷著尸體，男人把刀歸鞘，然后拿出細繩把老鼠人吊在半空，把頭系在尸體腰間，還細心地打了個結。

他掏出一個小匣子，細細收集著血液。

“雨霧天真適合犯罪，你說是吧。”

尸體隨風搖擺，無聲的回答。

天已經快亮了，城市里的濃霧快要散了，男人慢慢從另一端的出口走出。

雨下得小了，綿綿密密的。

他掏出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熟練地人工轉接，然后換上一幅驚慌失措的樣子。

“DC區東坊路，有，有怪物！”

“啊？”值班的女警一愣，馬上反應過來迅速地說道，“請您切勿驚擾了他，您能描述他的特征嗎？”

“他，他長著一張大毛臉，我看不清。”對面的聲音壓低，但還是聽得出聲音里的彷徨。

毛臉？

是基因型能力者。

女警快速地敲擊鍵盤，把情報上達。

“您現在危險嗎，您有修行武道嗎？”

“我、我上過中學，他的嘴好長！”

中學已經有普遍地推行武道了，是由A級英雄“天山”集結所有修行武道的英雄創造出來的適合大眾的基礎型功法——霧城第一套中小學生基礎內功。

“他應該看不到我，我躲在……他鉆進下水道了！有人來了！”

鉆下水道，是因為天快亮了嗎？看來有避光性。毛臉、雨夜出行，長嘴，女警認真地思索通緝榜上的能力者。

是發狂殺死自己鄰居之后打家劫舍的“惡鼠”，還是以狡詐多疑聞名的罪犯“狐貍”？

女警還想再問，但電話已經掛斷，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她柳眉一豎，馬上站起，然后又坐下打了個找人接班的電話，最后把外衣一披就走出了警署的大門。

“無論是誰，有我足以。”

霧城執法官，霧城的B級英雄，夏非。

霧的另一端，是打理老鼠人尸體的白柳，一個拿刀的罪犯，在霧城的通緝榜上以柳葉刀的花名活躍著。

而此刻，他不知道從哪拿了個板凳，刷著手機，搜索夏非的資料。

他是故意的，老鼠人只是一個吸引英雄的，香甜的誘餌。

他要殺盡英雄，殺盡這個城市的守護神？

誰也不知道，但他站了起來。

凌晨四點，霧已經散了。

一個巨大的鐵錘狠狠地砸來，白柳用柳葉刀格擋住，然后快速地后撤步蓄力，向前快速連點來者的中府位置，想要將她繳械。

夏非冷靜地吐字出口，在一聲“加護”中食指往右肩一點，然后右手繼續掄動大錘。

刀刺中肌膚，緊緊劃破了外衣。

“巫咒？”

夏非沒有回答，向上躍起，大錘從天際襲來。

這是一件禁忌物，來自一個犧牲了的警署前輩，夏非也因此繼承了前輩的遺志立志在警署為人民伸張正義。

無論白柳怎么躲避都會狠狠地砸到他的身上，迫使他催動內力，用強化后的血肉之軀抗下眼前的沖擊。

很明朗了，結合白柳看過的夏非以前的作戰資料，大錘的能力應該是索敵。

也因為這個原因，無論白柳怎么騰挪閃避，都無法避開來自大錘的重擊，并且隨著力道的不斷疊加他連連后退。

但柳葉刀豈是浪得虛名，他將刀鞘甩出迷惑了夏非視線，然后柳葉刀一提一挑，把她兜里的小包裹打落，然后把包裹掃進下水道里。

雨早就停了，甚至太陽已經露出半個了。

夏非感到逐漸游刃有余，但她的雙臉不知為何有些通紅，眼睛也蒙上了一絲狂怒。

她開口問道：“怪物在哪？”

“死了，在下水道。”

“報警的人呢？”

“是我。”

“我記住你了，柳葉刀。”夏非往后退去，主動脫離了戰斗。

警笛從不遠的方向傳來，夏非知道，如果繼續出手拖到警員來到，同僚的生命及其有可能會被奪走。

不是死在柳葉刀手上，而是她手上。

雖然犧牲不可避免，但夏非能力的副作用已經開始影響她的作戰了。

她的腦海里似乎有聲音在瘋狂地吶喊著——

“戰斗！戰斗！！”

作為警員，作為守護城市的英雄，她不能失去理智，成為能力的奴隸。

無謂的犧牲應該避免。

“狂暴的副作用要來了嗎？”

白柳并沒有馬上離開，反而是笑著——雖然護目鏡和大大的口罩遮住了臉，但還是明顯的聽見他話里的笑意。

“你要和我決一死戰嗎？”夏非握緊了大錘。

“堅定之錘的主人，也會退縮嗎？”兜帽下隱藏著表情的男人擺出個很欠扁的姿勢，“退縮的話不如趕緊辭職，回去拉扯你那升學的弟弟。”

“你奶奶的！”夏非真的生氣了，又掄起大錘，但男人已經在警車趕到之前撒開腳丫子溜了，趕來的警員連背影都看不到。

“夏姐，給。”有人遞上方糖，有人封鎖現場，在朝陽下顯得井然有序。

越戰越勇，戰至終章，她是暴怒的女兒，也是高傲的角斗士。

只要在戰斗中不斷攝入糖分，理論上是極強的存在，糖分可以極大的減輕狂暴之軀的副作用，讓這個颯爽的女人保持著一種野獸般的活性。

但作為廣為人知的英雄，她的信息一定程度上是透明的，例如戰斗中吃糖的行為。

她的戰斗通常發生在大庭廣眾，比如緝拿罪犯和失能者。

而且作為上面想要塑造的英雄典型，嗑糖也是個小萌點，有弱點的英雄大大地減輕了公民對這類明顯實力在普通人之上的能力者的恐懼。

在平日里，夏非通常會穿戴特制的戰斗服，不用擔心她的副作用。

但在警署值晚班的她，戰斗服由于正在檢修來不及使用。

畢竟人命關天，報警電話的忙音意味著一條生命在危險中掙扎。

不過救人好累啊。

于是，這個剛剛結束戰斗的女人，一邊指揮著警員下下水道檢查，一邊撥通了打給弟弟的電話。

“喂？”電話里傳來略顯清冷的聲音。

“小柳，想你姐了沒？”

“想了，你回來了嗎？”

女人表情變得尷尬，訕笑道：“姐姐這突然有點事，警署里有任務，今天先不回來了。”

電話那頭變得沉默，然后是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在脫衣服，又好像在收書本。

夏非努力想著怎么找話題，然后聽到對面說道：“我要去學校了，先掛了。”

“哦？哦，快快快，別遲到了。”

她意猶未盡地聽著電話掛斷后的忙音，抬頭看看初生的太陽。

“高三真是刻苦啊，五點多就去學校。”

然后得意地環視，“瞧瞧，我弟弟多刻苦！”

身邊的警員相顧無言，一段沉默后紛紛附和。

“對對對。”“確實。”“小柳我們看著長大的，就是刻苦。”

“好了，不說無關的事了，工作工作。”

當然誰都能看到，這個女人的尾巴已經翹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