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同被黑墨潑了一層一樣，烏云在皇城上空中，伴隨著陣陣的電閃雷鳴。

長樂宮外，聽得到那狂風席卷，帶著陣陣哀嚎，似有鬼魂索命一般，卷著殘柳敗絮拍打著宮殿門，聽的人心驚膽戰。鋪天蓋地的雨，如瓢潑一樣，似在沖刷著整座皇城的罪惡，拍打在那朱門紅墻上，就像浸透了的鮮血，濃艷的詭異。

“她還未睡？”殿外，似乎有人低聲詢問。

身著粉衣宮裝梳著兩腳發髻的宮女福了福身子身子答道：“回皇上，娘娘今日子時已經安睡了。”

“嗯，顧太醫說如何？”聲音有些清冷。

“顧太醫前些日子給娘娘診斷后，說娘娘只是有些氣血不足，神疲乏力，于是開了張安神的方子。”

“可有好些？”

“好多了。娘娘前些時候每每到丑時才能入睡，睡后也會被夢魘驚醒，如今吃了顧太醫的藥，已是好了許多，只是......”

“只是如何？”說話的人聲音更是冷了幾分。

宮女連忙跪下，輕聲道：“只是奴婢瞧著娘娘入夢中總是喊著胸口處疼，可也從未見娘娘傷到那里，奴婢這才斗膽一問。”

空氣陷入了凝滯，那人站在宮檐下久久未語。

宮女害怕的埋低了身子，有些發顫。

正想開口讓人退下，就見黑暗處連滾帶爬的出來了渾身濕漉漉的太監。

“皇上！前方戰報——”

皇帝凝眉，心里怒氣上來，冷冷的瞥了那太監一眼，眼神冰的甚是嚇人。

皇帝身邊站著的大太監李公公趕緊踹了一腳那小太監，壓著聲音呵斥：“還不快退下，驚擾了娘娘該當何罪！”

小太監嚇得抖坐在地上，然后趕緊跪下磕頭，磕頭聲也壓低著，身上全是水漬，也不敢喊饒命。

皇帝低眸看向小太監，冷聲詢問：“如何？”

小太監氣都不敢大喘，連忙道：“武安將軍，薨了......”

良久的沉寂。只有大雨滂沱落在琉璃瓦上的聲音，割的人耳朵生疼，落在地上的雨，濺在露在外面的皮膚上，也冷得讓人發顫。

皇帝神色淡漠：“這事不許讓之貽知道，若是——”

“砰——”殿內傳來燭臺滾落的聲音，在這可怕的氛圍中顯得格外的刺耳。

皇帝眉頭皺起，不等李公公打開殿門，就自己推門而入。

就見那用羅錦綢緞上繡著鴛鴦戲水的屏風上，是觸目驚心的血跡。

跌落在床邊的女子只著白色有著瑞云花紋的中衣，巴掌大的小臉血色褪盡，一雙眼睛瞳孔黑的如同暗黑的古潭一般，一頭如墨的青絲，隨意的散在肩膀上，整個人如同受傷的小獸一般蜷縮著，唇畔無色，唇中卻有著鮮紅的血色。

她吐血了，全在屏風上，配著那鴛鴦戲水的秀樣，血的紅色刺的人眼睛疼。

下一秒，她就暈了過去。

“娘娘！”宮女回神驚叫。

皇帝快步走過，抱起昏迷的女子，面色焦急，喚著女子的名字：“之貽！之貽！”

把她放在床榻上連忙蓋上被子，卻看見后面一群呆若木雞的下人，此刻的他再也不是平日里高高在上波瀾不驚的帝王，青筋暴起，一腳踹翻嚇得跪倒在地上的宮女，怒吼向那小太監：“傳太醫！還不快給朕傳太醫！”

小太監連滾帶爬的出去找太醫，宮女抖著身子出去找熱水給娘娘擦掉身上的血痕。

那個平日里睥睨天下淡漠如水的帝王，此刻卻緊張的像個孩子。

他緊緊的抱著昏迷過去的時之貽，身子卻不停的發抖。

旁邊的李公公見了不由得紅了眼眶，默默垂淚，不敢作聲，只得把滾落在地上的燭臺拿起，然后用火折子重新點亮。

多了一抹燭光的照亮，殿內看起來溫暖安詳許多。

只是屏風上還有著滴落的血珠，殷紅中卻有些發黑。

偌大的宮殿，只有帝王緊張的發抖。

喉嚨干的像是被人堵住了一樣，一個字都快發不出來。

懷中的人安靜的像個殘破的娃娃，他顫抖的伸出手來把她嘴角的血痕擦掉，看她蒼白的小臉，想到進入殿門時，她一雙無神的雙眼，更是痛的他心像撕裂一般。

他替她擦干凈后，攥住她的手，放在臉龐。

“之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之貽......”

李公公抹著眼淚，眼睛瞅著屏風上的痕跡，又看向面前多少年來一直穩重如山的帝王，他啞著嗓子寬慰：“皇上，太醫馬上就來了。”

燕九思垂眸，眼神此刻變得有些冰冷。

“傳朕旨意，鄭小寶，賜死！皇后——禁足三個月，讓她好好給朕抄寫佛經修身養性！”

李公公愕然，隨即低頭應了一聲。想到剛才那個小太監，不由暗暗冷笑，若不是有那人授意，那個小太監豈能跑到長樂宮前傳遞消息，就連娘娘的藥，估計都有可能被人動了手腳，不然怎么聽的一清二楚？

他的面色陰沉沉的，看著昏迷不醒的時之貽，就聽外面的人一擁而入，值守太醫院的太醫都受了皇命快馬加鞭的趕來，為首的渾身濕透，正是年邁半百的顧太醫，拿著藥箱，正要給皇帝磕頭，就被燕九思一個眼神止住，連忙上前。

隔著帕子，細細把脈，抬眼又看到屏風上那觸目驚心的血跡，他暗道不好。

良久，斟酌片刻，才顫巍巍的開口：“回皇上，娘娘氣急攻心，這才吐了血，再加上之前大悲過度，如今更是雪上加霜，恐怕——”

帝王的眼中似乎凝著冰霜，聲音更是冷得嚇人：“恐怕如何？”

顧太醫連忙跪下磕頭，不敢吱聲。

燕九思面色怒氣夾雜著冷漠，一腳踹向這個一直兢兢業業的老太醫怒道：“一群飯桶，朕養你們都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隨即，他又道：“朕不管你們如何，必須保住之貽的性命，若是有半點閃失，朕誅你們九族！”

殿內，跪倒了一批人，沒有一個敢喘大氣的，都屏著呼吸，縮著腦袋，生怕下一個倒霉的就是自己。

安靜的掉了根針都能聽見的大殿，燭火燃燒著，突然噼啪的炸了一下。

這一聲，又嚇得眾人身子一抖。

年輕的帝王坐在床榻前看著昏迷的女子，他不再似往日的高高在上，眼眸里如同一灘幽深的死水一般。

燕九思靜靜的看著時之貽。

看她巴掌大的小臉上，沒了往日的笑容，連眉頭都是緊皺。

好像從她進宮的那天起，就不見她怎么笑了。

伸手撫了撫她的眉梢。

用自己溫熱的大手裹著她的小手，不知怎的，燕九思腦子里好像又浮現出，平日里她笑吟吟的望著他，甜甜的喊他：“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