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跑！你跟你那媽一個德行！”

……

沈庭安睜開眼就看見姜添升一腳踹姜樾的肚子上，本就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她，因為這一腳滑出去了半米，血描繪出滑行軌跡。

“姜，姜叔，別打了，她快死了！”

沈庭安跪爬向姜添升。

“姜叔！”

他嘶喊著，姜添升卻沒有絲毫停頓，只見他彎下腰扯著姜樾的胳膊將人提起來，她那頭波浪卷的黑發此時凌亂如鳥窩，混著血貼在臉上。

“快走吧，沈庭安。”

她張嘴悄聲喊著，血適時從嘴角涌出來，順著下巴滴在地上。

“姜樾…姜！樾！”

他驚醒，入眼的是如雪一般的天花板。

“你醒了？”

聞聲，他偏過頭就看見身穿白大褂的秦裊坐在自己旁邊，手里拿著平板翻閱著檢查分析報告。

“沈先生，這次有進步，能自己醒過來了。”

秦裊關掉平板，看向還躺在弗洛伊德榻上的人，從一旁的小矮桌上抽出幾張紙巾遞給他。

“喏，擦擦汗吧。”

沈庭安伸手接過，小聲地道了聲謝。

“沈先生，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腦中響起自己臨出門時秦裊說的話。

“悟已往之不諫…”

他低聲呢喃，從衣兜里掏出煙盒抽出根煙點燃送到嘴邊，望著街邊一盞盞亮起的路燈，他恍如隔世。

加上今天，他已經在這心理咨詢室有過十多次的問診，僅僅是今年，往年的更是數不勝數，秦裊調侃他，這咨詢室全靠他的資金支持。

哪怕這些年這么個折騰勁，他也難走出那場夢。自姜樾失蹤后，這夢更加肆無忌憚，日夜侵蝕著他的身心。

他找過姜樾，報警、登報、懸賞尋人，能想到的他都做過，如石頭投湖激起一陣波瀾后便沒了聲息。

身邊的人不止一次告訴他，一個人再怎么藏，只要她活著就會留有蛛絲馬跡，如果沒有，那就只能是…

話說到此，意思就已經非常明顯。

2015年，白露。

在又一次結束治療后，秦裊再次建議他出去旅行一段時間，遠離舊景，或許能讓他喘口氣。

他這次沒有立馬找理由搪塞，許是聽進去了。

正巧，Y.A.最近有個慢綜的項目，蘇煜聽聞這事兒立即聯系導演組，讓他們把沈庭安也帶上。

鵲山處于芾市與春樾的交界處，開發了三分之一的旅游區，這次導演組選擇了剩下沒開發的三分之二作為慢綜的起點。

本是三天兩夜之旅，但因沈庭安的加入，導演組便邀請他提前去鵲山熟悉路線，順便討論方案有沒有需要優化的地方。

天如潑墨，月明星稀。

沈庭安嘴邊猩紅光點忽明忽暗，今天一過，他來鵲山就已經三天了，整整三天…

正想著，他褲兜里的手機微震，摸出來一看，是自己母親打來的，他吐出口煙，才滑動接通了。

“兒子啊，在外邊兒習慣嗎？車上有沒有什么缺的？山里冷不冷啊？帶厚衣服了嗎？”

沈母一連串的關心，問得他不知該先回答哪一個，沉默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句“都還行。”

林婧聽出他聲音帶著些疲憊，雖擔心卻不知如何開口詢問，只能多囑咐幾句匆匆掛斷電話。

耳邊的手機因被對方掛斷電話而亮屏，沈庭安收好手機將煙屁股丟在地上踩了兩腳，返回房車里。

隔天六點，沈庭安出了房車，坐在車前防水布搭的棚里喝茶，遠處云霧裊繞，山巒綿延，看著看著他便開始放空。

等他回神時，身旁坐著不知什么時候到的導演，正往他茶杯里添熱茶。這次先行隊伍只有他們二人，設備還要再等兩天才能運到。

沈庭安倒是沒什么意見，他本就喜靜，兩個人也算有個照應。

“沈總，漂亮吧。”

他放下茶壺，伸手指指遠處的山。

“年初我來這兒旅游，運氣好，缺氧昏迷前看見了日照金山，上個月蘇總找我商量方案時，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兒。”

“隋導也是興趣廣泛啊。”

沈庭安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瞥了眼身邊的隋衢，四十多的胖男人，肚子被肉堆的圓鼓鼓的，能爬上山頂再暈，確實佩服。

“這個啊，醫生就是說讓我多運動，這不發現這個地方了嘛。”

他笑著拍了拍自己球狀肚子，沈庭安沒接話，從外衣兜兒里掏出煙盒和打火機。

他其實沒多大癮，但一來這兒總覺著心慌慌的。

“安全方面怎么計劃的？”

“您放心，我請了芾市最好的安保公司，等幾天會和藝人一起過來。”

沈庭安不再接話，從煙盒里抽出一支遞給他，他沒接。

“沈總，這煙還是少抽的好，我年輕的時候也愛抽，后來結了婚…”

隋衢是個話癆，這幾天沈庭安也習慣了，留只耳朵聽他講，偶爾也附和他兩句。

第四天，凌晨五點，沈庭安背上登山包出發了，臨走時，給還未醒的隋衢發了短信。

鵲山海拔三千多米，沈庭安裝了三四瓶氧氣瓶，沒開發的區域山路也沒幾條，沿著被清理出來的青石板路，他登上山。

接近八點時，他坐在山頂的土路邊，面前是一望無際的云海，身后是望不到頭的森林，太陽初現，難得，他也瞧見了日照金山。

吸了口氧，他才拿出手機拍了張云海的照片發給蘇煜，對方只是回復道：早點下山，別缺氧死在上邊兒。

下山比上山輕松些，走到半山腰還遇見了來放牛、羊的村民。

“小伙子，山下那大車是你的吧，來看云海的？”

那村民說著拗口的普通話。

“是啊，這都是您的啊？”

沈庭安指著前邊兒那群牛羊。

“是嘞，這上邊兒的草才合它們胃口。”

閑聊兩句，他也算緩過口氣，與那老伯道了別，繼續往山下走。

水泥鋪的大路通向山的另一邊，要想回停房車的地方，只能走出大路從一側的石板小路下去，但小路錯綜復雜，一不留神走岔了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沈庭安來時隨手扯了幾根野草繞成圈掛在低枝上，走到一半卻發現圈沒了，倒是留下幾坨牛糞，他扯了扯嘴角。

想到剛剛那老伯的話，牛糞，也行。

看著路兩旁的樹木越來越茂密，他感覺不對勁了，環顧四周并沒有其他分叉路，沈庭安抬起左手，看了眼手腕上那指向兩點的表。

他從衣兜兒里掏出手機，給隋衢打電話，那邊接通后，人聲卻斷斷續續的。

“不會這么背吧。”

他看著只有一格信號的手機，調轉方向，往回走。

這次往回走了沒幾步，出現了岔路口，一條小路向上一條小路向下。

剛剛有這條路嗎？鬼打墻了？他有些糊涂了。再次按亮手機屏幕，這次有兩格信號了，沈庭安再次撥打隋衢的電話。

“沈總？沈總！”

聽他焦急的語氣，沈庭安倒是松口氣。

“是我，我迷路了。”

“沈總，這樣，就這個電話號，您加我個微信，發共享位置。”

“好。”

等發完共享位置，沈庭安這才放下心，看著地圖上隔老遠的兩個箭頭，他嘆口氣。

隋衢喘著粗氣找到沈庭安時，他正坐在一塊大石頭邊兒上搗鼓手機。

“沈，沈總...”

聽到聲音，沈庭安側頭望向他，看著隋導杵著根不知哪兒找的木棍，彎著腰大喘氣的模樣，他突覺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