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葬禮那天，爸爸把他和野女人生的女兒帶來家里。

那對母女在媽媽的靈堂撒潑。

「黎尖尖，你最好搞清楚，這個家現在的女主人是誰！」

我一臉疑惑。

怎么？

我爸在黎家當了三十年窩囊贅婿的事，

他沒和你們說嗎？

1

「白事搞得這么鋪張，這花的可都是你寶貝女兒茵茵的錢啊。」

那個陌生的中年女人在靈堂走來走去，指手畫腳。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水味道刺鼻。

顯然不是來吊唁的。

我瞥了一眼在一旁手足無措的爸爸，走上前：「這位女士……」

一個年紀和我相仿的女生擋住了我的去路。

她上下打量我，和爸爸有幾分相似的吊梢眼泄露輕蔑。

「你就是黎尖尖？也沒有外人傳的那么漂亮啊。」

我看著她一身簇新的Miu Miu，妝容精致。

而我一身縞素，素面朝天，在她面前就像個丑小鴨。

我強壓怒火：「不好意思，今天家母出殯，兩位若不是來吊唁的，還請……」

中年女人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對，黎照影出車禍死了嘛，我們就是來送她最后一程的。」

女生聽了她媽媽的話，放肆大笑。

一些看不過眼的親朋已經摩拳擦掌站了起來。

爸爸像只和平鴿飛來飛去。

「若白，茵茵，你們消停一點。」

又轉過來低聲安撫我：「今天這種場合，給你媽媽一點面子，別跟她們計較，聽話。」

中年女人越過他，從包里掏出一只信封遞給我。

「喏，禮金。」

我忍讓著接過信封，正要道謝。

「給你媽多燒點元寶紙錢，省得她在下面還得傍個有錢的老鬼。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聲如同刀刮銅銹，令人齒冷。

我忍無可忍，將信封狠狠摔到女人的臉上。

信封的尖角蹭到她精心保養過的臉。

她發瘋一般大叫，突然一巴掌摔過來。

「黎尖尖！你最好搞清楚，這個家現在的女主人是誰！」

2

「爸，她們到底是誰！你今天當著媽媽的面給我說清楚！」

隔間里，我憤怒地質問爸爸。

他拼命示意我小聲點。

「你別怪爸爸，是我之前對不起你和你媽，可她們娘倆也很可憐，跟了我十幾年，連個名分也沒有……」

「所以媽媽剛走，她們就要登堂入室了對嗎！」

「只要給她們孤兒寡母一個容身之所就好。」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這是黎家啊！你要把養在外面十幾年的小三和野種帶進黎家，外公怎么可能允許這種事情！」

爸爸壓低聲音，苦苦哀求我。

「尖尖，爸爸求求你，千萬不要提這是黎家的房子，她們不知道我是……我是上門女婿，你給爸爸留點臉，好不好？」

我心里千百個替媽媽不值，可看著爸爸那副窩囊樣子，又動了惻隱之心。

我軟下語氣。

「我不和她們說，可她們也不能以這個家的主人自居。你告訴她們，媽媽的房間，媽媽的所有遺物，她們誰也不能動。」

爸爸連連點頭應聲。

「還有，她們最多只能在這個家里住一個月，你拿錢去外面給她們買房子也好，租酒店也罷，安頓下來馬上讓她們滾出去！」

我邊說邊用喪服的袖子擦眼淚。

爸爸全都應了下來。

3

我早該知道，爸爸嘴里是從來沒有一句實話的。

那天他只是敷衍我，轉頭就把陶若白和許茵茵領進家里。

許茵茵霸占了我的房間，把我插的花和墻上的油畫全都丟掉，換上她自己的化妝品首飾和大幅肖像。

我被趕到客房。從窄小的窗口看下去，能看到她們終日在庭院里燒烤，開派對。

媽媽生前親手種的百合，日復一日地被煙熏火燎。

我極力避免和她們起沖突，不斷告訴自己，只需要忍她們一個月。

一個月就好。

可家里的其他人看不得我受氣。

家政阿姨芳姨，還有司機何叔，他們只叫我「小姐」，卻叫許茵茵「許小姐」。

這天我聽到樓下聒噪，從樓上下來，看到許茵茵又在找茬和芳姨吵架。

芳姨氣定神閑地告訴她：「我在這個家二十幾年了，只認過世的太太是太太，黎小姐是小姐，其他都是客人。」

許茵茵氣瘋了，摔碎了家里的名貴瓷器。

芳姨就看著她發瘋：「許小姐先忙，沒什么要吩咐的我就先去做事了。」

「站住！」

許茵茵厲聲喝住她。

「你去把二樓的臥室清理干凈，死人的東西全都扔掉，我媽要住那里！」

芳姨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我跑過去擋在芳姨前面。

「許茵茵，你講點道理，那是我媽媽的房間，說好的你們不可以動她的東西！」

許茵茵冷笑：「說好的？誰和你說好的？你媽媽已經死了，現在這個家是我們一家三口的，你算老幾！」

我一時氣極，說不出話。

許茵茵見狀，大聲譏誚道：「這家里的一切都是我爸爸許連川的，我是他的女兒許茵茵，而你，你甚至不配跟爸爸的姓！」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要極力反駁，爸爸突然出現。

「茵茵，怎么說話的！」

嘴里象征性地呵斥了許茵茵幾句，手上的動作卻一直在將我拉開。

他在我耳邊用最卑微的語氣哀求：

「尖尖，記得你答應爸爸的，不要拆穿，你讓她一下好不好？」

許茵茵強行打開了媽媽的房間，我想要撲過去，卻被爸爸死死桎梏著。

我眼睜睜看著許茵茵不顧芳姨的阻攔，將媽媽房間里的遺物全部撕爛，打碎，一股腦塞進垃圾袋。

許茵茵占盡上風，當著我的面把鑲著媽媽照片的水晶相框砸碎，狠狠踩在腳下。

「以后在許家，沒有你姓黎的說話的份！」

4

我爸爸許連川，直到和媽媽結婚的時候都身無分文。

只有一張極英俊的臉，和一張總能說出甜言蜜語的嘴。

媽媽迷戀他，不顧外公的反對要嫁給他，甚至要與他私奔。

外公愛女心切，明知道女婿不可靠，還是選擇了讓步。

唯一的堅持是要求爸爸入贅，進入外公的公司從底層小職員做起。婚后財權上交，生的孩子也必須姓黎。

對爸爸很嚴苛的外公，對我這個外孫女卻很和藹，在我印象中，他是一個慈祥睿智的小老頭兒。

我甚至一直不知道他很有錢，因為他過得很簡樸，閑時還會做些木工活兒，家里的很多小桌子小凳子，都是他親手做的。

我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媽媽原想叫我「漸漸」，外公卻說，女孩子要有點鋒芒，才不會被人欺負。

我想，媽媽就是太軟弱了，才會在死后，還被人這樣侮辱。

5

爸爸輾轉托人，許茵茵得以進入了我就讀的學校。

我所在是一所私立貴族學校，學生非富即貴，很多中產家庭擠破頭也想把孩子送進來，只為了和上流社會的少爺小姐們搭上關系，成為日后經商從政的人脈。

許茵茵不懂上流社會的游戲規則，在學校的第一天就處處碰壁。

我們學校是純英語教學，她沒有基礎跟不上，一堂課就原形畢露。

為了挽尊，她搬出爸爸給她買的豪車名表炫富，處處想壓我一頭。

卻不料在我們這樣注重門第血統的學校，她炫耀的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學校的男生大多出身優渥，從小就心高氣傲，嘴巴又毒，對暴發戶最是看不過。

他們嘲笑許茵茵的英語口音和低端炫富行徑。

「南腔北調的，哪個郊區來的？」

「不如我家菲傭口音正宗。」

「腔調也太土了，插上雞毛也變不成鳳凰。」

「三流網紅。」

我一點也不想參與他們惡意或無惡意的嘲諷，只想遠離風眼。

可許茵茵不這么認為，她覺得是我教唆男同學霸凌她，便對我越發恨之入骨。

這天放學，我正要收拾東西回家，她突然帶人堵住教室的門。

我看著她身邊那幾個女生，都是一些費盡心思想要提升圈層的中產和暴發戶家的孩子，被她一點好處就拿捏收買。

「黎尖尖，你最好心里有點數，爸爸認識我媽媽在先，你那個死鬼老媽才是小三。」

我無意與她起沖突，更不想聽她用惡毒的言辭詆毀媽媽。

我想要繞開她離開，她一把揪住我的衣領將我扯回來，惡狠狠地對我說：

「你過去的生活都是從我這里偷走的！我才是真正的大小姐！」

我正要反駁，老師走過來。

「尖尖，茵茵，你們在干什么？」

許茵茵若無其事地松開我的衣服，裝作乖巧地和老師打招呼。

「老師，我在向尖尖請教語法問題呢。」

老師不疑有他。

「對了，你們家的司機來接你們了，快點回家吧，別讓家長擔心。」

到了校門口，許茵茵緊跑幾步，搶先鉆進車后座。

她從窗口探出頭，不耐煩地用力拍打車門，叫等在車邊的何叔趕緊開車。

「司機！司機！快點送我回家！」

何叔禮貌地拉開車門，將她請下來。

「對不起許小姐，這輛車只負責接送小姐，你可以自己叫車，或者叫姑爺另外安排車子來接你。」

他接過我的書包，微笑著為我開車門：「小姐今天辛苦了，請上車。」

車子在眾目睽睽之下駛離學校。

許茵茵站在一道煙塵里，我猜想她的表情應該十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