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我救援延誤，導致天才醫生再也無法拿起手術刀。

和他分手后，我被網暴了。

第一次自殺，沒死成。

第二次車禍，斷了一條腿。

死里逃生后，我準備好好活著，給自己配副假肢。

偶然參與了店里免費贈假肢活動。

第一次中獎，沒有關注店鋪，作廢。

第二次中獎，沒有充十元會員費，作廢。

第三次中獎，店員很為難地開口；

“不好意思，該活動最終解釋權歸本店。你中獎無效。”

1

“為什么他們中獎都能作數，到我這里就作廢？”

店員看我的眼神微微有點閃躲。

我的樣子應該狼狽地有點嚇人，或者有人讓人厭惡吧。

下雨天，路上格外濕滑，為了省路費，我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斷了一條腿，不知摔了幾次，我才到這里。

黑色的運動褲半濕半干都是泥。

這是我第三次中獎，前兩次以沒有關注店鋪、非會員為理由作廢了。

如今又給我整這個理由。

“請你們店里負責人出來。”

“你找我？”

一個熟悉的男聲由遠及近。

可我突然眼前一片雪花。

低血糖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順勢靠在座位上，然后開始在隨身的奶茶袋里找糖。

摸了半天，也摸不到那塊糖。

背后一陣陣發涼，在翻包的指節卻碰到了一雙手。

“在這里。”

我心中微感，這個店主人真好。

胡亂地將糖塞進嘴里，意識還沒有回籠，我本能地扯著他的衣袖。

“朋友推薦我來這里，我中了三次獎，說明假肢和我有緣，怎么能不作數呢？”

他沉默著。

我繼續哀求。

“兌獎后我會幫你們多宣傳，以后送外賣會把廣告標語貼在腦門上......”

我說了很多，卻被冷冷的聲音打斷，不帶一絲猶豫。

“我讓你中獎不給你兌獎，你能怎么辦？”

血糖回升，眼前的聲音和人影漸漸清晰。

男人抱著雙臂，正抬著下巴瞧我，露出的右手臂上爬著蜈蚣般的疤痕。

“如果要鬧，可以投訴，可以去外面亂傳，可以在網上發視頻。可是林念，你敢嗎？”

我如臨深窖。

顧黎說的對，我不敢。

2

空氣凝固成冰，五年后，我第一次親眼見到顧黎。

他好像什么都沒變，而我已經成了殘疾人。

他冷冷地看著我，無聲地將距離拉開。

也許還在恨我吧。

低頭不敢看他，目光始終無法離開他的右手。

“......你的手去美國治了嗎？錢有沒有......”

開口我又后悔了，我不該問的。

嘲笑的聲音從頭頂響起，“你心里就只有錢？”

果然，他是該生氣。

五年前，樓房倒塌，顧黎被困。

我作為醫療隊參與救援，在救他和一位男孩時，我按照經驗判斷，先救了男孩。

導致顧黎的右手神經壓迫，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雖然手保住了，但作為黃金圣手的他無法再做精細的神經手術。

而男孩只受了輕傷，并且是因盜竊未遂才被困。

我因此被打上了失職、包庇罪犯、害了天才醫生等標簽被網暴，鬧得人盡皆知。

后來，我和顧黎分手，被辭退躲了起來，就如下水道的老鼠茍活著。

我從未奢想我們還能再見面。

顧黎的指節輕輕敲打著桌面，讓我慢慢回神，

“要假肢可以，你跪下來求我，我就送你。”

五年前的分手，他沒有收下我的道歉。

現在，我一并還給他。

“……好。”

涼意從地磚直刺我的心。

離開拐杖，我像一只癩蛤蟆撲倒在地上，可笑丑陋。

由于左腿從膝蓋上側就截斷了，單腿要跪直很難。

我盡力將重心放在右腿，一下，兩下，三下......摔倒了就爬起來。

頭發黏著汗水糊到眼睛里，酸得眼前都是水汽。

“噗通——”

我實在跪不直，以一個可笑的姿勢單腿彎折趴著，勾背將頭點在地上。

喘著粗氣，任空氣將聲音扯成一片一片。

“求——求——你。”

良久，顧黎甩下一張名片抬腳離開。

“當初我讓你先救我時的那種絕望和無力感，你記住這只是萬分之一。”

腳步聲離開，我側身翻倒在地，開心得止不住眼淚。

開心，我有了假肢，可以完成欣欣最后一個心愿。

可心里好難過，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真亮啊…….

3

回到家，我精疲力盡地靠坐在門口緩著。

欣欣一聽聲音，從沙發上站起來。

小臉比手里的小兔子還白，可看向我的眼眶是紅的：“媽媽，你摔跤了......”

下意識地抬起胳膊，擋住自己的狼狽，朝她擺手。

“欣欣，坐著，媽媽去洗洗。”

好在，廚房里的周陽忙完，將欣欣抱回沙發，又扶著我進了浴室。

“是不是又省那幾塊錢公交費？”

“你要這么多錢干什么，死了我都給你燒了。”

淋浴間隔絕了他的嘮叨聲。

周身有了一點點暖意，我才意識到終于到家了。

“你好了嗎？怎么沒聲音？摔了嗎？”

我擦干臉上的水汽，回了他：“好了好了。”

只要在浴室超過半小時，他準催我。

他是怕我再想不開。

被網暴分手后，我病了，也不想活了。

可割脈會被顧黎嘲笑，“選這種致死率最低的自殺，作戲給誰看？”

所以，陪完欣欣，以后我要死也不會再選這種方式了。

周陽的手藝不錯，我一下子干了兩碗飯。

他單手撐臉看我，調侃道：

“你是不是一天就等我這頓免費的晚餐啊？”

被說了中心事，我就埋著頭不回應。

“欣欣的病不需要錢了，你這錢省了干嘛？你沒有假肢，沒有輪椅，每次下雨天出去都弄這么狼狽。”

我的錢，還要補償給那個人。

欣欣在沙發上睡著了，她現在醒著的時間特別少，也不吃東西。

我不知道能陪她到什么時候，但她的心愿，我可以實現。

我將名片在周陽眼前晃了晃。

“我有假肢了，中獎得來的。”

我的語調意外的歡快，也許不僅是因為假肢，還因為他......

周陽起身收拾碗筷，小聲嘀咕：“你的好運終于來了......”

夜深人靜時，我最喜歡就著月光看我和顧黎的合照。

可如今我覺得自己要守不住那些曾經的記憶了。

他熱烈的、蓬勃的、溫暖的樣子，那么熟悉。

就連分手也格外平靜。

唯獨充滿敵意的他，是陌生的。

半睡半醒間，我被手機消息震醒。

顧黎：“明天早上我上門來給你測數據。”

我沒有刪過他的微信，卻也沒有再點開過聊天框。

這么直接的一段話，讓我呼吸都停滯了。

“我明天來店里，不用麻煩了。”

“店里一開門，我就來，不用麻煩了。”

等了很久，消息如石沉大海，他沒有回。

我覺得頭很沉又睡著了，但似乎忘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4

我又陷入了過往的夢里。

夢里是顧黎纏著帶血的手，拿著冰刺一般的眼神看我。

“我的手壓成這樣樣子，你哪里看出那個男孩傷得比我重？”

“你救了一個小偷而沒有先救我？你真讓我大開眼界。”

我如鯁在喉，答不出一句話。

明明兩個月前，他還在憧憬著公派交流的機會，暢想著我們的未來，一步步在落實我們憧憬的幸福。

可我判斷失誤，害了他的手，親手打碎了他的夢。

他怨我，恨我都是我該得的，網友的嘲諷謾罵也是我該得的。

我這樣的人是該以死謝罪。

所以，我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謝罪。

我感覺不到手腕皮肉被割開的痛，只覺得周身越來越刺骨的寒意。

是死到臨頭了。

可，我還是會不甘心……..

只是，有點不死心吧…….

想要和顧黎告別，想讓他挽回我......

但，三次都沒有撥通。

意識消散之際，有人在喚我。

“堅持住！”

“你在做什么傻事啊！”

顧黎沒有來，是周陽救了我。

偏偏是那個事故中，我先救出來的男孩救了我。

5

當我早上被屋外的動靜吵醒的時，我才發現自己睡過頭了。

頭很重，我立馬想起了顧黎的消息。

可一開門，客廳里的顧黎和周陽雙雙投來目光。

他們還是見面了。

繼倒塌事件后，再一次見面。

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周陽會成為我的租客，我抖著唇說不出半個字。

顧黎冷笑一聲，拿起工具箱準備走。

“等等！”

我剛抬腳覺得右腿發軟，順著椅子重重摔在了地上。

周陽先過來扶我，感覺我的手臂很燙。

“你怎么了？”

他撫著我的額頭，我才意識到截肢處疼得厲害。

“你發燒了！一定是昨天淋了雨。我先去準備東西去醫院，你在這里等著。”

周陽進屋后，客廳里只剩我和顧黎。

“呵，和一個小偷在一起，就過成這樣？

“什么失誤？你和他早就認識吧，所以那時候你不先救我。”

“我的手不能拿手術刀了，我用五年時間學會做假肢器械，我以為......

“算了，和你說這些真是倒胃口。”

他猛地一腳踹倒我身側的椅子。

昨天那么冷靜的他失控了。

又是因為我。

在他再抬腳時，我抱住了他的腿。

我不想看到他這樣，這不像他。

他來不及收腳，便踩在了我的手上。

痛意傳來，我疼得牙齒打顫。

“......你冷靜點，他只是租客而已。”

“現在會用這種方式博取同情了？果然你和這種爛人才是天生一對。”

他誤會我了......

顧黎踉蹌地退后了幾步，扶住墻邊。

眼底都是厭惡。

“我就不該來，別讓我再看到你。”

門被狠狠地關上，也震碎了我的心。

我從地上爬起來，收手時帶到了顧黎落下的戒指。

不想其他，忙追了出去。

老舊的小區，沒有電梯，我一路半摔半走，終于在小區樓下追到了他。

卻聽得他嗤笑著和一個女人說：

“我騙她的，我給誰做假肢，都不會給她做的。”

“給了希望又親手掐滅的感覺，她也該嘗嘗這種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