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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卷一 沈家舊聞 說書先生

屋外陰風陣陣,寒冷刺骨。

嚴福昌擔心栓在后院馬廄里的馬兒,不顧店小二在住店前的百般囑咐,客棧離山林近惡妖猖獗,夜深不可出門,悄摸從后門溜出去看馬。

月光如紗落在他身上,拉長他身前的影子一晃又一晃,像他,更像一名身姿曼妙的女子,似有若無的鬼氣在他后背吹拂,鬼影悄然逼近,奈何嚴福昌心大,毫無察覺滿眼滿心都在馬身上。

等他反應過來為時已晚,翻大白眼,倒地不醒。

鬼影從陰影處出來,將嚴福昌拖到馬廄后面堆放糧草的地方,用草把他蓋嚴實,臉上沒有五官,卻能說話,聽聲音是個年紀不大的姑娘。

“老爺子,實在抱歉,借您身份用一宿,等明日進了城,無論您想要錢,還是田宅,我都雙倍補償您。”

話音落下,鬼影幻化成嚴福昌的模樣,進了客棧。

此時,滿春樓內鼓樂喧天、熱鬧非凡,舞娘隨樂起舞,一顰一笑間俘盡看客的心,不愛看跳舞,還可以聽評書。

臺上,說書先生講得聲情并茂,唾沫星子飛揚,“要說沈家當年也是傳奇世家,沈老爺子的祖父沈孝文,十六歲狀元入翰林學府,深得仁明帝器重,最風光時官至一品,不知積攢了多少錢財珠寶,奈何后輩不爭氣將偌大的家產揮霍一空,到了沈老爺子這一代已經落敗得沒人樣,只能灰溜溜離開京城,舉家遷回青鄉縣?!?

謝微寧對沈家的事不感興趣,簡單撇了一眼,繞過臺子與熙攘的人群往柜臺的方向走去,大廳魚龍混雜,不是能久待的地方,何況,那群人在山中尋不見她,一定會想到她已經混入人群,挨家客棧尋找。

她雖能隨意幻化成任何人,卻不能窺視記憶,根本不知這幅樣貌主人的房間在哪,眼下只能裝糊涂讓店小二送上樓。

還沒走兩步,就看見店小二怒氣沖沖朝她走來,“撲通”一聲將手中的火盆子砸在地上,回聲轉了三圈才消失。

周圍食客皆被嚇一跳,紛紛側目看好戲,看到地上的火盆子,一個個上演秒變臉,頭扭得飛快,仿佛遲一秒,這火盆就會張開血盆大嘴把他們吞了。

謝微寧眼眸一暗,藏在袖中的手并攏、防備,稍有不對立刻棄身離開。

千辛萬苦才從那個吃人的地方逃出來。

今夜,絕不能出任何差池!

店小二肅著一張臉,“你深夜私自離開客棧外,若出了事,我們可不負責!”

沒有被發現,謝微寧繃著的臉稍稍緩下,回想起那人一出門就直奔馬廄,應該是去看馬,開口解釋,“我就是出去看看馬?!?

“馬重要,還是命重要,你趕緊的,把火盆跨了,驅邪,可別把那些個污穢之物帶進店里,害了大家?!钡晷《碱^皺得更深,火急火燎催促,說著,從袖中拿出兩根桃枝枝,不由分說在謝微寧的腦門上來回敲,“妖魔速走,妖魔離開,莫留戀……”

謝微寧嘴角抽搐,敢怒不敢言,只盼著店小二趕快說完,送她上樓。

早一點離開大廳,就多一分安全。

店小二驅了半天邪,還沒完,又拉著訓斥半天,謝微寧跟小雞啄米似的狂點頭,認錯態度十分端正,然則,根本沒聽進去幾句,倒是把沈家的事聽了全部。

沈家除了是青鄉縣內數一數二的大族,還是前朝皇族的旁支,但這個是禁忌秘聞,要是被朝廷知曉,沈家上下幾十口人都得流放、殺頭,苦心瞞了這么多年,如今卻當眾揭發,成了百姓們飯后談資的話題。

謝微寧忍不住看一眼說書先生的腦袋,還健在,但保不齊哪天就尸首分離了。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才發覺,無論是外鄉人,還是出來做生意的縣內百姓,手上都拿著捏著一根桃樹枝,

青鄉縣是有個不成文的傳統,無論誰家死了人,頭七之前,鄰里鄰居都要在房前屋后的門上插桃枝,有辟邪,也有指引亡魂回家的作用,但從未聽說需要拿在手里。

正疑惑著,店小二往她手里也塞了根桃枝,“客官,您的房間在二樓,這邊隨我來,以后可不能再私自離開客棧了。”

終于能上樓,謝微寧兩眼放光芒,緊跟上店小二的腳步,隨口一問,“大家都拿著桃樹枝,附近可是死了什么人?”

店小二的臉剎那間白得跟宣紙似的,趕緊把謝微寧拉到一旁,眼神飄忽,不斷在窗戶和大門之間徘徊,見什么異樣,才低聲說,“近來山中惡妖猖獗,殺了人,還開膛破肚,腸子扯出好幾米遠,現場血淋淋的,慘的咧!”

“可有人親眼目睹?”

店小二害怕地咽口水搖頭,“那沒有,這要是親眼目睹,還不得被嚇瘋了?!?

“那是仵作驗尸得的結論?”

“也不是,尸體至今還在原地呢,沒人敢去處理,有鄉親報了官,但……”

提及官府,店小二臉上的表情比見了惡妖還糟糕,后邊的話沒再往下說,只是深深嘆了口氣。

謝微寧發出疑問:“既沒有目擊證人,也沒有仵作驗尸,如何確定是惡妖所為?”

淺淺幾行字把店小二給問住了,摸著下巴,皺眉思考,小聲嘟囔著,“對啊,什么都沒有,如何能確定是惡妖所為,而不是人在背后搞鬼?”

“我知道了,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傳了惡妖傷人的謠……??!”

店小二激動萬分,話還沒說完,腦袋被人狠狠敲了一拳,疼得他齜牙咧嘴,憤然抬頭,發誓要把對方長輩都拉出來遛一遛,對上的卻是掌柜幽深的目光,瞬間氣焰全無,“掌,掌柜!”

掌柜是個中年男人,皮膚漆黑,身材魁梧,犀利的鷹鉤鼻十分醒目,是個練家子,能力不凡。

掌柜瞪了一眼店小二,語氣不明的看著謝微寧,“客官,趕一天路累壞了吧,都說胡話了,我這就送您回房間歇息?!?

“有勞掌柜了?!?

謝微寧點頭,懊悔自己多話了,一碰到案情就失智,這個壞毛病總改不掉。

青鄉縣還不亂的那幾年,二哥曾在衙府擔任過捕頭,負責處理縣內和周邊村鎮的案件,她不喜歡琴棋書畫那些文縐縐的東西,沒事就愛往衙門里鉆,去得多了,耳濡目染,學會這些審訊話術。

那時總盼望著快些長大,長大了跟二哥一塊當逍遙捕快,行俠仗義。

如今她自己都自身難保,哪還有閑工夫管別人怎么死!

夢想,夢想……終究是夢一場。

版權:瀟湘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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