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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灶房里的巴掌與奶香

1988年,秋。

溪河鎮的玉米地剛收完,田埂上的土被曬得發白,風卷著碎葉往人脖領里鉆。沈家村沈家的灶房里,卻比屋外的日頭還要灼人。

“啪!”

脆生生的巴掌甩在臉上,帶著糙厚手掌上的煤灰味,疼得林晚秋眼冒金星。她被打得偏過頭,額角撞上身后的柴草垛,扎得慌。

“喪門星!叫你燒鍋你敢偷懶?想餓死全家是不是!”王桂香的尖嗓門像淬了冰,裹著唾沫星子噴過來,“生不出帶把的就算了,連口熱飯都做不明白,我沈家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才娶了你這個廢物!”

林晚秋捂著臉頰,耳朵里嗡嗡響。

不對。

這不是她的身體。

掌心下的皮膚粗糙干澀,虎口處還有道沒長好的凍瘡疤,跟她穿越前那雙常年握著畫筆、涂著護手霜的手,天差地別。

灶房里彌漫著嗆人的煤煙味,墻角堆著半袋紅薯,黢黑的鍋臺上擺著豁了口的粗瓷碗,碗沿還沾著沒洗干凈的玉米糊糊。這不是她那間帶落地窗的公寓,更不是車禍瞬間眼前炸開的白光。

陌生的記憶像潮水般涌進來——

22歲的林晚秋,溪河鎮林家的二女兒,去年開春嫁給了沈家的大兒子沈建斌。男人在鎮供銷社當臨時工,在村里算是體面人,可這體面,沒給過她半分。

原主性子懦弱,被爹媽半推半嫁過來,進門就被婆婆王桂香拿捏得死死的。地里的活要干,家里的飯要做,晚上還得伺候丈夫,一年前生了個兒子小團子,本以為能抬起點腰桿,誰知王桂香嫌她生不出二胎,變本加厲地磋磨。

昨天傍晚,就因為給小團子沖的米糊稠了點,王桂香揪著她的頭發往門框上撞,原主本就虛弱,一口氣沒上來,竟就這么沒了……

而她,來自三十多年后的林晚秋,一個剛熬出頭的服裝設計師助理,前一秒還在改客戶的設計稿,下一秒就被失控的卡車撞進了這片嗆人的煤煙里。

“啞巴了?挨了打就裝死?”王桂香見她不動,抬腳就往她腿上踹,“趕緊把鍋里的玉米糊糊攪開!建斌下工回來要吃飯,小崽子也該喂了,餓死了我唯你是問!”

腿骨傳來一陣鈍痛,林晚秋猛地回神。

疼。

這具身體被磋磨得像根枯柴,稍微碰一下就散架似的疼。可比起身體的疼,心口那股翻涌的憤怒和惡心更甚——這不是封建時代的戲文,這是1988年,一個本該講法制的年代,卻有人把虐待兒媳當成天經地義。

她扶著墻慢慢站直,沒像原主那樣跪地求饒,也沒像潑婦那樣撒潑,就那么靜靜地看著王桂香。

那雙眼睛變了。

原主的眼總是怯生生的,像受驚的兔子,可此刻,這雙眼睛里蒙著層水霧(疼的),底下卻藏著冰碴子,清亮,冷靜,還帶著點……王桂香看不懂的審視,仿佛在看什么物件。

王桂香被她看得發毛,罵人的話卡在喉嚨里:“你看什么看?還敢瞪我?反了你了!”

“我沒瞪你。”林晚秋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木頭,“鍋里的糊糊該糊了。”

她轉身走向灶臺,動作不算快,卻透著股不容置疑的鎮定。掀開黢黑的鐵鍋蓋子,一股焦糊味果然飄了出來,底下的玉米糊糊已經結了層硬殼。

王桂香這才想起正事,又開始跳腳:“你看看!你看看!好好的糧食就被你糟踐了!沈建斌回來非打死你不可!”

林晚秋沒理她,拿起長柄木勺,小心地把沒糊的部分刮到一邊,動作不算熟練,卻比原主那笨手笨腳的樣子強多了。她腦子里飛快地轉著——

沈建斌,原主的丈夫,那個供銷社的“體面人”。記憶里,他對王桂香的苛待從不插手,有時甚至會幫腔,罵原主“不下蛋的雞”“好吃懶做”。喝醉了酒,還會動手。

小團子,她的兒子,剛滿三歲,因為長期營養不良,瘦得像只小貓,話都說不利索,卻會在原主被打的時候,跌跌撞撞地撲過來,用沒長牙的嘴去咬王桂香的褲腿。

想到孩子,林晚秋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無論如何,她現在是這具身體的主人,這個叫“小團子”的孩子,就是她的責任。

“媽,我餓……”

一道軟糯的、帶著哭腔的聲音從灶房門口傳來。

林晚秋回頭,看見個瘦小的身影。孩子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褂子太大,罩在身上像個小袍子,露出細得跟麻桿似的胳膊腿。他頭發枯黃,臉蛋卻紅撲撲的(大概是凍的),一雙大眼睛跟小鹿似的,此刻正含著淚,怯生生地望著灶臺。

是小團子。

王桂香看到孫子,臉色稍緩,語氣卻依舊沖:“餓什么餓!等你爸回來再吃!跟你那個媽一樣,都是餓死鬼托生的!”

小團子被她一吼,嚇得往后縮了縮,小手緊緊攥著衣角,眼淚啪嗒掉了下來,卻不敢哭出聲。

林晚秋的火氣“噌”地就上來了。

她放下木勺,幾步走到門口,蹲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小團子,過來,媽媽看看。”

這聲“媽媽”喊得有些生澀,卻讓小團子愣住了。以前媽媽被奶奶罵了,只會抱著他掉眼淚,從來不會這樣……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挪著小碎步,慢慢蹭到林晚秋面前。

林晚秋伸手,想摸摸他的頭,可手剛抬起來,小團子就哆嗦了一下,以為她要打他(原主偶爾會被逼得沒辦法,偷偷掐過孩子幾下撒氣,事后又抱著孩子哭)。

林晚秋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又酸又澀。她放軟了眼神,用指腹輕輕碰了碰孩子凍得通紅的臉頰:“沒糊的糊糊還能吃,媽媽給你盛點?”

小團子眨巴著大眼睛,看看她,又看看灶臺,小聲說:“……要。”

“要什么要!”王桂香在后面炸了毛,“這是給你爸留的!一個賠錢貨生的小崽子,也配吃正經糧食?喝涼水去!”

林晚秋沒回頭,從灶臺上拿起一個豁口最少的碗,用勺子舀了半碗沒糊的糊糊,又從旁邊的水缸里舀了半勺涼水,兌進去攪了攪,試了試溫度,才遞給小團子:“慢點吃,有點燙。”

小團子捧著碗,小口小口地抿著,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林晚秋,好像怕她下一秒就變回去。

“林晚秋你反了天了!”王桂香沖過來就要搶碗,“你敢私藏糧食給這小崽子吃?我今天非撕爛你的嘴不可!”

林晚秋側身,穩穩地護住小團子,用自己的后背擋住王桂香的手。王桂香的指甲刮過她的后背,帶來一陣刺痛。

“他是沈家的孫子,”林晚秋的聲音依舊不高,卻帶著股硬氣,“沈建斌的兒子,吃口糊糊,天經地義。”

“你還敢頂嘴!”王桂香氣得跳腳,“等建斌回來,我看你怎么說!”

“我會跟他說。”林晚秋直視著她,“從今天起,小團子的飯,我單獨做。他正在長身體,不能再喝糊糊了。”

“你做?你用什么做?家里的糧票布票都是我管著!你想上天不成!”

“我會想辦法。”

林晚秋說完,不再理她,轉身把剩下的糊糊盛出來(糊了的部分挑出來扔掉),又用鍋鏟把鍋刷干凈,動作有條不紊。

王桂香被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氣得夠嗆,卻又莫名有點怵。這媳婦今天不對勁,好像……膽子大了?眼神也變了?難道是昨天撞壞了腦子?

她琢磨著,得等兒子回來好好說道說道,非給這喪門星立立規矩不可!

林晚秋一邊刷鍋,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個家。

灶房很小,除了灶臺和水缸,就堆著些柴火和雜物。墻角有個煤球爐,爐子里的火快滅了,旁邊放著半筐煤球。墻上貼著張褪色的“農業學大寨”海報,海報邊角卷了起來。

穿過灶房,是堂屋。堂屋擺著一張掉漆的八仙桌,四條長凳,靠墻的柜子上放著個收音機,看起來是家里最值錢的物件(大概是沈建斌的臉面)。

堂屋兩邊各有一間房。左邊那間鎖著,是王桂香和沈建斌他爹(早逝)的房間,右邊那間……應該是她和沈建斌、小團子住的地方。

她牽著小團子走過去,推開門。

一股霉味撲面而來。

房間很小,擺著一張舊木床,床上鋪著粗布褥子,黑黢黢的,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床對面是個掉漆的木箱,應該是原主的嫁妝。角落里堆著些雜物,還有一個小小的、用木板拼的嬰兒床,小團子以前就睡在那里,現在大了點,就跟原主擠在大床上。

林晚秋的心沉了沉。這哪是人住的地方?比她穿越前租的地下室還不如。

“媽媽……”小團子拉了拉她的衣角,把空碗遞過來,“完了。”

“真棒,都吃完了。”林晚秋接過碗,摸了摸他的頭,這次小團子沒躲,反而往她懷里蹭了蹭。

就在這時,院門口傳來“吱呀”一聲響,接著是沈建斌的大嗓門:“媽!我回來了!飯做好了沒?餓死了!”

王桂香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迎了出去,聲音瞬間變得委屈:“建斌你可回來了!你看看你媳婦干的好事!把玉米糊糊都燒糊了,還敢跟我頂嘴!”

沈建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帶著一股酒氣(大概是跟供銷社的同事喝了兩杯)。他身材中等,長相普通,穿著件的確良襯衫,袖口卷著,自以為很體面。

他一進堂屋,就把肩上的包往桌上一扔,瞪著林晚秋:“你又惹我媽生氣了?是不是皮又癢了?”

林晚秋牽著小團子,站在房間門口,平靜地看著他,沒說話。

又是這種眼神。

沈建斌皺了皺眉。以前這女人見了他,跟老鼠見了貓似的,要么低頭,要么哭,今天怎么敢直勾勾地看他?還一臉……好像看陌生人的表情?

“爸……”小團子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往林晚秋身后縮了縮。

沈建斌看都沒看兒子一眼,目光始終落在林晚秋身上:“我媽說你把糊糊燒糊了?”

“嗯。”林晚秋點頭。

“你還有理了?”沈建斌的火氣上來了,“一天到晚在家待著,就做個飯都做不好?我養你有什么用!”

“我有用。”林晚秋開口,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沈建斌,我們離婚吧。”

“你說什么?”

沈建斌懷疑自己聽錯了。

王桂香也愣了,隨即尖叫起來:“離婚?!你個喪門星想翻天啊!女人離婚?臉都要丟盡了!你娘家是怎么教你的!”

林晚秋沒理會王桂香,只是看著沈建斌,重復道:“我說,我們離婚。”

她必須離婚。

跟這樣的男人,這樣的家庭,多待一天都是折磨。她要帶著小團子離開,給孩子一個干凈的、溫暖的環境,也要為自己掙一條活路。

沈建斌反應過來,氣得臉都紅了,揚手就要打過來:“你個賤貨!敢說離婚?我打死你!”

林晚秋早有準備,抱著小團子往旁邊一躲,沈建斌的巴掌打空了,拍在墻上,發出“啪”的一聲響。

“沈建斌,你再動手試試。”林晚秋的眼神冷了下來,“現在是新社會,家暴是犯法的。你要是再打我,我就去派出所告你,去供銷社找你們領導評理,看看你這‘體面人’的工作還保不保得住!”

這話像一盆冷水,澆在沈建斌頭上。

他是供銷社的臨時工,這份工作是托了關系才得來的,多少人盯著呢。要是真被鬧到領導那里……

他的手僵在半空,看著眼前這個眼神陌生的女人,第一次感到了心虛。

王桂香也慌了:“你敢!你個不要臉的!敢毀我兒子的前程!”

“我不想毀誰,我只想離婚。”林晚秋抱著小團子,一步步往后退,退到房間門口,“這事我會找村支書說,找公社婦聯說。你們要是不同意,我就天天去說。”

她的聲音很平靜,卻透著一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韌勁。

沈建斌看著她,突然覺得,這個媳婦好像真的不一樣了。

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灶房里的玉米糊糊已經涼透了,散著淡淡的焦味。小團子被林晚秋緊緊抱在懷里,聽著大人們吵架,卻沒哭,只是用小手緊緊摟著媽媽的脖子,把臉埋在她的頸窩里。

那里,有媽媽身上淡淡的、好聞的味道,不是奶奶身上的煤煙味,也不是爸爸身上的酒氣,是……奶香?

小團子吸了吸鼻子,好像聞到了很久以前,媽媽抱著他喂奶時的味道。

他不知道什么是離婚,只知道,現在的媽媽,好像……很厲害。

能擋住奶奶的罵,能頂住爸爸的兇,還會把最好的糊糊給他吃。

這樣的媽媽,好像……也不錯。

林晚秋感受到懷里孩子的依賴,心里那點因為穿越而來的惶恐和不安,漸漸被一種堅定的力量取代。

路很難走,她知道。

在這個年代,一個離婚的女人帶著孩子,會被唾沫星子淹死,會被無數雙眼睛盯著。

可再難,也比在這泥沼里掙扎強。

她低頭,看了看懷里的小團子,孩子的睫毛很長,沾著點淚珠,卻緊緊抿著嘴,沒哭出聲。

“別怕。”她輕輕拍著孩子的背,聲音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媽媽在。”

門外,沈建斌和王桂香還在罵罵咧咧,罵她不知好歹,罵她忘恩負義。

林晚秋關上門,把那些污穢的聲音擋在外面。

房間里很暗,只有一扇小窗透進點光。她抱著小團子坐在那張破床上,孩子已經嚇壞了,緊緊摟著她的脖子。

“小團子,”她輕聲說,“以后,媽媽保護你。”

小團子似懂非懂,把臉埋得更深了,小小的手抓住她的衣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林晚秋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1988年的風,帶著土腥味,從窗縫里鉆進來,吹起她額前的碎發。

離婚這條路,注定布滿荊棘。

但她不怕。

她是林晚秋,一個從二十一世紀來的、靠自己雙手吃飯的女人。

這個年代,個體戶剛剛萌芽,改革的春風已經吹起。她有腦子,有手藝(雖然現在還得適應這具身體),還怕養不活自己和孩子?

她睜開眼,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個落滿灰塵的木箱上。

記憶里,原主的嫁妝里,有一臺舊縫紉機。

那是她的希望。

是她和小團子,在這個陌生的年代,活下去的第一個支點。

門外的吵鬧還在繼續,王桂香的咒罵聲,沈建斌的怒吼聲,像一場丑陋的鬧劇。

林晚秋卻平靜下來,輕輕拍著懷里的小團子,哼起了一首現代的搖籃曲。

歌聲很輕,卻像一道無形的屏障,把她和孩子,與那個不堪的世界,暫時隔離開來。

她知道,這只是開始。

一場漫長的、艱難的掙脫戰,從這個飄著玉米糊焦味的下午,正式拉開了序幕。

版權:云起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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