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春，京市火車站治安崗亭，傍晚七點許。

周招娣抱緊手里破破爛爛的小包袱蜷縮在小椅子上，渾身又冷又餓，眼里滿是無助和迷茫。

為什么爸爸媽媽還不來接招娣，難道招娣真的不管到哪都是討人嫌的嗎？

周招娣再次收回看向門口的視線，手里緊緊地攥著一根短短的榕樹枝，眼淚慢慢地盈滿眼眶。

可就在這時，一雙大長腿出現在招娣眼前，她一臉迷茫地抬頭，瞧見一雙閃著笑意的眼眸。

傅衛疆嘖了一聲，“這是哪來的小可憐偷偷躲在這哭鼻子？”

周招娣抬手抹去眼里的淚，鼓起臉頰，“我，我沒哭。”

說完就抱著小包袱往里面挪了挪，公安叔叔說了不要靠近奇怪的人，有可能是像周家爹娘一樣的人販子。

“招娣，這是你二叔，是特意過來接你回家的。”治安崗亭的工作人員走了過來向招娣介紹傅衛疆的身份。

周招娣錯愕地轉頭看向傅衛疆，“你，你是我二叔？”

傅衛疆直接把人提溜起來往外走，“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如果你真是傅衛華那渣渣的親生女兒的話，那我確實是你二叔傅衛疆。”

周招娣知道傅衛華就是她親生父親的名字，之前送她來京市的公安叔叔和她說過。

她脖子被提溜著有點難受，但她沒說，只是動了動半空中的小手小腳認真地朝著傅衛疆道：“謝謝你，二叔。”

傅衛疆愣了一下，旋即嘴角微微上揚，把提著的動作改為抱在手臂，輕呵一聲，“算你這丫頭還有點良心。”

招娣隨著視野的抬高發出驚呼，等坐穩后，整個人又興奮又害怕。

這是招娣第一次被人這么抱起來，以前在周家村時，周家爹經常這樣抱弟弟周大寶，可從來沒有這樣抱過她，因為周家爹說她是個賠錢貨，不配被抱起來。

招娣頭微微往傅衛疆的胸膛靠了靠享受起這難得的體驗，懸在半空中的小腳愜意地晃蕩。

公安叔叔原來真的沒有騙招娣，回家以后招娣也是有人疼的小孩了。

兩天前，招娣還在后山割豬草喂豬的時候，縣里的公安叔叔找到她。

公安：“招娣，周家村的周大牛夫妻倆不是你的親生父母，他們是人販子，把你和他們的女兒調換了，現在他們已經被抓了，我們也聯系上你在京市的父母，他們委托我帶你上京，以后回家了，招娣也是個有人疼的孩子了。”

招娣一開始還有點不太懂，她又沒有相熟且處得好的長輩為她解釋。

但好在她從小就能聽懂村子里的植物說話，它們都是她的好朋友，村尾的大榕樹更像是她爺爺一樣從她知事起就教導她。

等公安叔叔們都走后，她把公安叔叔的話都轉述給了她最好的爺爺。

榕樹爺爺聽完后細心地和她一點點地解釋，她才明白原來她不是周家爹娘的孩子，她的爸媽在京市，她是被拐來的孩子。

于是招娣告別了村子里的植物朋友和榕樹爺爺后，在公安叔叔的幫助下收拾好了自己的小包袱，帶著榕樹爺爺送的臨別禮物一根榕樹枝踏上了回京的路。

＊

半個小時后，周招娣跟著傅衛疆來到了漂亮又干凈的二層小樓前，露在外面的小腳丫不自覺地縮了縮，生怕自己的腳腳把這么干凈的地方給踩臟。

傅衛疆感受到了她的緊張，吊兒郎當道：“前面那幾人就是你那老眼昏花的爺爺，沒良心的爸媽，鳩占鵲巢的鳩。”

周招娣還是個小文盲，不懂傅衛疆話里的意思，只聽懂了爺爺，爸媽和哥幾個稱呼。

再加上被他這么一打岔，招娣也沒那么緊張了。

傅衛華聞言氣紅了臉，“二弟！你在胡說些什么！”

周招娣渾身一僵，她記得這個聲音，公安叔叔說這是她的爸爸。

下午三點多公安叔叔把她送到火車站治安崗亭時，給他打過電話，讓他過來接她。

他說：“你先把人放在那，那不是有公安嗎？丟不了！我還有事，讓她在那等著，我很快就過去接她了。”

緊接著電話那頭再次傳來他溫柔的輕哄聲，“蘭蘭乖啊，爸爸媽媽永遠都不會拋棄你，不管是誰來都無法改變你是我們女兒的事實。”

而后電話被掛斷，招娣沒再聽到對面的聲音。

可招娣等到天黑都沒等到那個說很快就會來接她的爸爸，隨即抬頭看了眼高大的二叔，偷偷伸手去勾住他的小拇指，幸好二叔來接她了。

傅衛疆微微一頓，而后若無其事地繼續回話：“傅衛華，我說的哪點不對嗎？

我之前可聽說了人公安同志可是三點多就給你打過電話讓你去接孩子。

可你轉眼就把這孩子丟在火車站問都不問，一下午都在家里安慰人販子的孩子！”

傅衛華的臉又青又白，但又找不到什么話去反駁。

周招娣則朝著周大寶他姐姐看去，女孩又白又嫩，眼睛紅彤彤的，應該剛哭過不久。

傅悅蘭察覺到招娣的視線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都怪這個臟丫頭，要不是她突然冒出來，她就不會被人說是人販子的孩子！

她一定不能讓這個又臟又臭的丫頭搶了她的爸爸媽媽！

周招娣先是一愣，而后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榕樹爺爺說了出門在外一定不能慫！

被瞪了的傅悅蘭更氣了，眼淚又流了出來，扭頭就要找傅衛華幫她。

誰知這時傅老爺子開口了，他對著招娣招招手，“孩子過來爺爺這里。”

招娣猶豫了片刻后走了過去，傅老爺子拉住她的手，率先就感受到這孩子小手上厚厚的繭子，心口微微發酸。

“孩子，這五年在外受苦了，是爺爺和你爸媽對不住你。”

說完他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紅包遞給招娣，“招娣，這是爺爺歡迎你回家的紅包，收好了。”

招娣有點不敢收，她長這么大就沒收過紅包，周家娘說了，紅包那是男娃才有的東西。

她無助地看向傅衛疆，傅衛疆沒好氣道：“看我干嘛，這是老頭子給你的，有錢都不拿是不是傻？！”

傅老爺子直接塞到了招娣隨身背著的小包袱里，“孩子，拿著吧，你剛回來，爺爺再滿足你一個心愿，你想要什么？”

周招娣躊躇了一會后道：“能，能給我一碗稀飯嗎？我已經一下午沒吃飯了。”

旋即招娣的肚子非常應景地響了起來。

招娣不好意思地捂著肚子，黑瘦的臉色出現了一抹紅暈。

老爺子狠狠地剜了傅衛華一眼，“好，爺爺已經讓李嬸去給你做晚飯了，只是還沒做好。”，隨后他拿過茶幾上的一個蘋果塞到招娣的手里，“你先吃個蘋果墊墊肚子。”

招娣抱著紅彤彤的蘋果放在嘴邊小小地咬了一口，眼睛又是一亮。

傅老爺子失笑，“孩子，剛剛那個愿望不算，你還有其他的愿望嗎？比如漂亮的衣服，玩具這類的。”

招娣歪著頭一臉迷茫，旁邊的君子蘭忽然晃了晃葉子，“我要是這小姑娘，我就讓老頭給我換個爸爸，傅衛疆那混球就挺好，家里只有兩個兒子，沒有什么養女親女搶飯吃！”

招娣眼睛倏地亮了起來，看向傅老爺子問道：“爺爺，可以把二叔換成我爸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