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境線。

密密匝匝的林。

雜沓狂奔的腳步。

樹木間粼粼閃過的暗金色殘陽……

辛歡拉著小龜?shù)氖郑疵寂堋?

已經(jīng)到了極限。

汗水粘稠地鋪滿了周身，發(fā)絲全都濕噠噠裹在面上。

腿沉得像是灌滿了鉛。腳下每個(gè)小小的石子，仿佛都要將她絆倒，從此再也起不來。

心臟狂跳得仿佛要炸裂開來，耳邊聽不見風(fēng)聲只能聽得見自己滯重的呼吸聲。

不知道還能堅(jiān)持幾秒，只知道不能停下奔跑。

小龜?shù)耐壬鲜芰藗宦妨芾斓温洹Ｋ恢睕]有放棄想要甩脫辛歡的手，他嘶啞地低吼：“別管我，你快跑！”

“我不能！”辛歡拼力攥緊手指：“……這一次，我絕不會(huì)丟下你！”

這一次？她說什么這一次？

眼前情勢卻已容不得他們交談，背后清脆響起槍聲：“叭，叭叭！”

這一剎那，辛歡產(chǎn)生了錯(cuò)覺。仿佛玩兒“水果忍者”時(shí)，切到了那個(gè)“冰凍香蕉”——整個(gè)時(shí)空仿佛忽然凝凍起來，子彈的飛行也變得粘稠，辛歡覺得自己仿佛都能聽得見子彈層層穿透空氣，由遠(yuǎn)及近，越來越逼近他們。

辛歡扭頭去看小龜?shù)难劬Α?

那雙在逃亡的狼狽里，依舊明凈清澈、仿佛從不諳人間疾苦，仿佛永遠(yuǎn)不會(huì)被染污的眼睛……

辛歡的心徐徐一軟，她猛地一扯小龜，而她自己則擋在了小龜?shù)谋澈蟆?

.

子彈射|入皮肉的那刻，她親耳聽見了那“噗”的一聲。并沒有想象中的慘烈，甚至都并不是太疼。于是當(dāng)看見小龜五官扭曲地向她驚愕撲過來的時(shí)候，她反而還能從容地對他笑。

傻小孩兒，別這樣。

小龜撲過來，忍住他自己腿上的疼，抱住她的身子就地翻滾，滾到路邊巨大的石塊背后去。她仿佛在夢境中一樣，神智抽離于肉|體之外，以第三視角看著她與小龜。

有了大石的掩護(hù)，小龜抱住她，嘶聲呼喊：“你醒醒，醒醒啊！你看看我，你睜開眼睛看看我……你怎么那么傻，怎么那么傻啊。該死的人是我，他們想要?dú)⒌娜耸俏遥悴辉摼任遥　?

小龜沾滿了血污和汗水的手，死死托住辛歡的臉：“我求求你千萬不要，不要……你知道么我還有許多話想要對你說，還沒來得及說啊……你醒醒，你別這樣離開我！”

身|體輕飄飄的，其實(shí)一點(diǎn)都不疼。辛歡用力睜開眼，遲滯抬起手，撩開他額前汗?jié)窳说陌l(fā)絲。

她笑，抿濕自己干裂的嘴唇，緩緩、緩緩地說：“……長著你這樣的，眉毛，和，眼睛的小孩兒……不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這么活著。記住我的話，你要離開這里，離開，這種生活……記住了么？”

好累，好累啊。

她累得眼簾都再睜不開，累得手從他發(fā)絲上滑下來；累得，閉上了眼睛。

她逃了三年，海角天涯；她逃得好累，她更逃得絕望——因?yàn)樗瑹o論再逃多遠(yuǎn)，再逃多久，她都永遠(yuǎn)，逃不開自己的心。

而在她的心底，從來不曾淡忘，那個(gè)小孩兒的音容。

她曾經(jīng)想過，這世上也許只有死亡，才能讓她逃開心內(nèi)的思念吧？那么好極了，她現(xiàn)在終于，做到了。

她想起幼時(shí)，她與他總是樂此不疲地玩兒著躲貓貓的游戲。她躲，他找。那時(shí)候整個(gè)白府上下幾十號人都找不見她，卻只有他能找得到她。

曾經(jīng)，她頗為此而懊惱。賭咒發(fā)誓地說，總有一回我藏好了，讓你怎么都找不見！

一語成讖。

她笑，望向遠(yuǎn)方那個(gè)朦朧而來的身影。一定是她看錯(cuò)了吧，那怎么可能真的是他……今兒是他的好日子，一大家子人勢必都看著他，他怎么可能會(huì)來？

她遙遙沖著那虛幻的身影微笑：

和郁，這一次終于是我贏你輸。

我永遠(yuǎn)藏起來了，你再也，找不見……

.

她闔上了眼簾。而小龜?shù)哪抗鈪s落入了一雙與他酷似的眼睛！

幾乎是同樣長飛入鬢的眉，如出一轍般清澈見底的眼。

小龜驚問：“你，是誰！”

而那個(gè)人，只跪倒在地，抱起辛歡。淚珠子撲簌簌落下來，可是他卻在笑：“傻瓜，你以為這樣就能逃的開我了？你錯(cuò)了，我絕不會(huì)讓你一個(gè)人走。”

林中，“叭”地一聲清脆槍聲猛地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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