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人困馬倦,我整日在熵云殿內讀書養心,筑槃在生辰宴席半月后來找我,說西戎已經處置妥當,“下一步夫人想要誰亡?”“我……我不太懂戰術……”“我想先滅南狄”“你和南狄王……關系……不好嗎?”“我與各部族皆交好”“那……”“還是南狄王對你有特殊的意義?”“沒有……我只是覺得他人……很好……”“哦?”我好像觸碰到了他的某個神經,聽聞筑槃前三位夫人的死多是由于對他不忠,所以我在生辰宴席上盯著南狄王看,他大概以為我對南狄王有些不一樣,該怎么辦?“夫人怎么不說話了?”“我們既是合作關系就要互相信任,我對南狄王無任何想法,只是覺得他像浙東的故人,而且為我追回錢袋,并無其他,請首領按既定計劃打好下一仗?!?p> 上次的事情總算有驚無險,筑槃先在南狄安插眼線,準備找出漏洞伺機而戰??晌揖谷挥直煌频斤L口浪尖——我一個人在槐林散步,不知何時南狄王出現在眼前,我一臉驚詫,他卻靠近我“你為何嫁給筑槃?你知道他自小就被下蠱了嗎?每年二月最后一日亥時開始便會獸蠱附體,直到第二日天明才結束,解蠱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吸食人血。你去過祭靈壇嗎?他每次獸蠱附體都會把自己關在里面,那里有一處百人池,里面都是被他吸食骨血而死之人的尸體……”“我說怎么找不到夫人,原來是和南狄王在一起”看不出筑槃的喜怒,只是言辭陰陽怪氣,我趕忙走到他身邊“剛才覺得胸口悶,便來槐林散散步,正巧南狄王見我在便閑聊幾句?!薄安恢系彝踅袢諄眙鞅焙问拢俊薄邦~……聽聞首領這里有晗熾草,想討些回去給母親療傷。”“區區小事何以勞煩南狄王親自跑一趟,我命人送到南狄便是。”“如此多謝首領,我便先行告退?!?p> 又是一陣沉默“夫人不打算解釋嗎?”“我在槐林散步,南狄王忽然出現了,他說……”“什么?”“你……被下了獸蠱嗎?”“不錯,明天就是今年獸蠱發作之日?!薄澳恰瓫]有辦法破解嗎?”“有……吸食人血。”
回到熵云殿,我驚魂未定,原來傳聞是真的,筑槃真的會在蠱毒發作時人獸合體,而且只有吸食人血才可以破解。筑槃說完他的獸蠱之事,沒有抬眼看我便離開了,我當面揭開他心里的傷疤,想必他很難過吧。
第二日,就快到亥時了,整個行宮里靜悄悄的,泠崖和敕嵐早早關好門窗,說今日外面風大,讓我早些休息,我問今天宮里可有什么大事,二人皆支支吾吾不言語。她們走后,我坐在床榻上愣神,忽然窗子開了,南狄王穿著夜行服走進來“我帶你離開赭北,你待在這里遲早沒命?!薄拔也荒芫瓦@樣走了。”“你以為筑槃會讓你活到什么時候?你已經知道了他的秘密,昨日我沒有來得及告訴你的是,下蠱之人曾說有一條破蠱的方法,是讓他吸食自己夫人骨血,如果對上命門,便可破解,但這種可能極小,因為筑槃的父親把下蠱之人的九族車裂拋尸,把他的夫人送到勾欄瓦肆受折磨,所以他才下此狠毒之蠱。筑槃的前三位夫人確是對他不忠,才被他用來做實驗,吸食骨血而亡,但無一對上命門,后來偽裝成處以極刑。你就是下一個……”“為什么告訴我這些?”“……我覺得你不諳世事,再說……我不想看你……總之……你不要趟這個渾水”“帶我去祭靈壇吧……”“你不要命了?”“萬一對上命門呢?”“你……”“走吧……”
今夜確實風大,南狄王帶我走在行宮里,風聲呼呼要振破耳骨。祭靈壇在行宮最東邊,到門口時,南狄王再次問我“你確定要進去嗎?”“來都來了……”“那我便不送了,這里就是入口,多加小心……看來你對他……真如傳聞所言。”說完他塞給我一把匕首便轉身離開,留下我在門口戰栗,傳聞所言什么?我對筑槃一往情深?確定要進去嗎?如果進去,大概今晚的月亮就是我在人世見到的最后一次了??墒侵劄楹螞]有拿我做實驗品,還讓泠崖和敕嵐早早把我圈在熵云殿里,他難道不想抓住機會把蠱破解嗎?罷了,想來在赭北的日子,他待我不薄,縱是拿我當棋子也好,交易也罷,我想自己在他心里多少是有些位置的,不然為何給我帶上結緣珠?況且我本來是帶著破魂散來赭北的,早一日晚一日也沒多大差別,不如就去驗驗他對我是否有心,如若他不顧我的死活,便是活著也無意義,若是他心里有我,死了又何妨?
我沿著步道往里走,只覺陰氣森森,走了很久也沒有走到盡頭,在一方棺冢前我停下腳步,感覺身后有什么東西,握緊匕首緩緩轉身,竟然是……筑槃,他雙眼猩紅,呲著獠牙,慢慢逼近我,我一步一步后退,到墻角再無可退之路,“你……還好嗎?”他一字一頓“誰…讓…你…進…來…的?”“不是說你要吸食自己夫人的骨血才有可能破蠱,所以我……”“滾出去!”他一掌把我甩翻在地,頭磕在棺冢上很快出了血,他像野獸嗅獵物一般,立刻循著我的額頭而來,卻又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樣逼迫自己踉踉蹌蹌走開。我爬起來去扶他,再一次被甩開,大概是獸蠱附體太難忍受,他又極力克制自己不吸食我的骨血,眼見他忍受不住蠱毒,把頭在墻上撞出血,我確定了他心里自己的位置,于是,用匕首劃破右手腕伸到他面前,他馬上把嘴放到手腕的傷口上,抬眼看到我后卻再一次猛的把臉移開,狠狠把頭撞在墻上。我趁他不備再次把手臂放到他嘴邊,并讓血液粘到他的獠牙上,這一次……他猶豫了片刻后開始吸食我的血液……
我在一片槐林里迷路了,兜兜轉轉找不到出口。身邊沒有一個人,只能往前走,走了很久,天都黑了,也沒有走出去,周遭靜悄悄的,只聽到自己腳步的聲音。忽然,眼前出現一道黑影,竟然是南狄王,他拉著我往前跑“快點,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可跑著跑著拉著我的南狄王變成了筑槃,雙眼猩紅,獠牙可怖,我想掙脫他的手,卻怎么也逃不開,他拉著我從黑夜跑到天明,又從天明跑到黑夜,足足跑了幾天幾夜,終于看到了槐林的出口……
“嘶……”右手腕傳來的痛感讓我不由地悶哼一聲,“公主醒了!大醫!大醫!公主,你可算醒了,你睡了十天啊……嗚嗚嗚……奴婢以為你……以為你醒不過來了……”“我怎么會……醒了?”不是被筑槃吸食骨血的人都死了嗎?我怎么還能醒過來?“是首領……用他的心頭血做藥引……還去拉爾山的冰寒谷摘了雪峰草……將養了十日您可算醒過來了?!?p> 真讓人感到難過,還以為自己再也不用糾葛,卻偏偏醒了……可夢里為什么是筑槃帶我找到出口呢?我還在悵惘,聽見筑槃的聲音由遠及近“公主醒了?”“是……大醫已經看過……”“你怎么樣?傷口還很疼?”“我……啊……”“你別動,好好養著?!薄啊拧彼筢t出去說了什么我聽不到,但是感覺他方才看我的眼神很……復雜?所以我注定要在這渾水里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