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歲安街的盡頭，有一間安靜的茶館。
久處喧囂，卻有一種游離于人世之外的安寧。
在夏禾推開門的時候，孟荒如往常一般，醉地有些醺然。
夏禾走過去。
孟荒眼皮都沒抬一下。
“小店打烊了。”
夏禾笑了聲：“孟叔的日子過得真是讓人羨慕。”
孟荒抬了抬眼皮。
目光開始變幻，從驚訝到不解再到釋然，他最終吐出一口氣。
“你小子，果然還活著。”
夏禾靜靜地在茶館內坐下，在他的對面，出現一條被繩子捆得像粽子一樣的身影。
孟荒有些不解。
夏禾伸手，將兩顆碧水核桃放在了桌子上。
“本來想掩埋的，但實在是……一言難盡。”他搖了搖頭。
孟荒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具干尸身上。
“大哥啊！”他就這樣嚎了起來。
夏禾的腦海中就這樣冒出一句話，我永遠不會忘了你，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認得你……
“那個，”他咳了咳，“人我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孟荒看過來：“不留下來喝杯茶？”
“你這不是打烊了。”
“對哦，那你慢走。”
……
夏禾離開，是因為他還答應了一個人一件事。
他約了一個人見面，那個人，他很好奇。
醉顏樓。
白日放歌縱酒，這里永遠是整個春安縣最繁華喧囂的地方。
紅泉在前方引路。
姹紫嫣紅，如同人間繁華的煙火，點綴著，搖曳著。
而隨著紅泉的步伐，那種姹紫嫣紅的煙火氣越來越重，濃地仿佛要滴出血來。
在人影交錯中，一片簾幕遮掩，若隱若現。
紅泉的身影已經停下，她伸手，做出請的姿勢。
夏禾知道，自己已經到了。
簾幕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撥開。
其后，露出一張臉孔。
沒有想象之中白膩豐滿的身影，反而有些清瘦。
但夏禾怔住了。
因為眼前是一個男人。
湊巧，昨夜他還見過。
“你還記得，死字怎么寫嗎？”溫淡的話音揚起，帶著些許挑弄。
夏禾伸手，屈起一指。
“四種。”他愣生生答道。
……
男人清瘦的身形被一襲如火的紅衣束住，但并不是像昨夜那般妖嬈，反倒顯得很是干脆利落。
“夏禾。”他評頭論足地念出這兩個字，然后點頭，“久仰大名。”
夏禾覺得此刻的自己應該做個揖說上兩句彼此彼此失敬失敬。
但他在此之前著實不認識這個人，若真要說失敬，大概就是昨晚太過魯莽，不過倒也剛好映襯了失敬這兩個字。
想到昨晚，夏禾側了側頭。
“你真的是醉顏樓的老鴇？”他問道。
男子吞了口唾沫，擺手道：“老鴇什么的，真難聽，她們都喜歡叫我東家。”
“對了，還沒自我介紹，”他笑了笑，“我叫謝錦亭。”
謝錦亭的目光很是誠懇，若不是昨夜見過，夏禾定然會覺得此人是個純良的公子哥。
但有昨夜的事情在前，夏禾看向謝錦亭的目光有些古怪。
一個大男人跑到偏遠的小縣城開青樓，本來就是再古怪不過的一件事。
謝錦亭挑眉，看著夏禾臉上的欲言又止，覺得頗是有趣。
“你知道嗎？作為一個男人最幸福的時光就是進青樓的時候了，而鄙人覺得進青樓太麻煩，不如直接自己開一個，自己當東家，坐擁天下美色，再快活不過！”謝錦亭張開手，像是要擁抱天空。
夏禾看向謝錦亭。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他說道。
謝錦亭挑眉：“哦？”
兩人四目相對，謝錦亭的眼神流轉。
“那你現在見到了，覺得如何？”謝錦亭問道。
“覺得霎是歡喜。”
……
“紅泉啊！快將好酒好菜都端上來，今日東家我要和夏公子不醉不歸！”
謝錦亭哈哈大笑著：“還有紅紅她們，都趕緊喊過來伺候著，給小爺捏捏肩捶捶腿。”
夏禾看著一眾鶯燕圍在謝錦亭身邊，他一臉享受地躺在溫柔鄉中。
“看見沒，自古多少人物，又有幾人能像小爺這樣恣意流連青樓？”他哈哈笑著，隨手勾過一個女子拉在懷里挑弄著，“畢竟整座青樓都是我的！”
三千弱水之中，一點艷紅落在其間，就像一滴血，耀眼地有些刺目。
夏禾靜靜地在桌案前坐下，抱起一個豬蹄開始啃。
……
縣衙。
郡守一臉肅穆，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上頭的人快來了，”莫坤道，“我們必須要在那個人來之前確認夏禾是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才有機會將功贖罪。”
郡守攥了攥拳。
“否則，一旦那些人先找到當年那個孩子，隨后將窩藏的罪名加到我頭上，一切就完了。”
莫坤沉默了片刻。
“可是公子那邊，好像對那夏禾情誼不淺。”
郡守看了莫坤一眼。
“少謙還太天真，對人心險惡不了解，所以才會被那夏禾利用，這一次，就算是為了少謙，我也要查出那夏禾的真面目！”
莫坤點了點頭。
“郡守這是有辦法了？”他問道。
郡守想了想，看向莫坤：“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梁衍梁大人，是不是隱居在后山？”
莫坤點了點頭，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一亮。
“郡守大人的意思是？”
“當年知情的人都知道，梁大人與芙美人交情不淺，事發之后自請還鄉，隨后隱居到后山，如今一想，似乎有些再巧合不過了。”郡守自語道。
……
“后山的后，不是前后的后。”風星瑤搖頭晃腦，“那個后，指的呀，是皇后。”
夏禾有些好奇：“其中可有什么緣由？”
“鄴郡的春安縣，是芙美人的故里。據說當年十四歲的芙美人被選為秀女，攀過此山北去，曾無數次不舍地回望。”風星瑤繼續道，“后來，芙美人追隨先帝，曾言若身死，愿香魂一縷歸故土。”
“而數年前，芙美人重病不治，先帝將她的靈樞運回故里，埋葬在這片山野之中。”
“后來呢？”夏禾問道。
“先帝追封芙美人為后，這座山，也口口相傳有了另一個名字。”風星瑤道。
“后山？”夏禾若有所思。
風星瑤點了點頭，然后踮腳。
“這晉少謙是不是有病，約個見面為什么非要跑到這么荒山僻壤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