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的名字叫做五色寨,大約是取自五族之中常用的色彩為名,南疆地域廣袤,各族人民雜居于此,又各地劃地分割,像五色寨這樣和睦相處的是相當難得的了。
到五色寨不過住了一晚,寨子中的人差不多都知道陳先生帶了三位客人回來。早上天剛亮,老落的呵欠還沒打完,隔壁的阿媽就送來了一個食籃,一邊笑呵呵一邊說:“我估摸著陳先生很久沒回來了,吃食上什么的沒有準備,我就給送了點過來?!?p> 等蘇瑾米笠他們起床,老落已經把飯菜擺上了桌,米笠一聽是當地阿媽送的早飯,臉都綠了,連連擺手說自己出去散散步,早飯就不吃了云云。
“米笠這是怎么了?”老落一邊擺筷子,一邊招呼陳長書和蘇瑾過來吃飯,“這么豐盛的又有鴨子又有魚的?!?p> 昨天拜見完師父之后蘇瑾跟米笠是一起回來的,所以聽得老落問他便答道:“昨天米大哥說是品嘗本地特色的東西,回來的路上才告訴我吃了一肚子的蟲子,關鍵還很好吃,他吐都吐不出來……”
“啥玩意兒?”
“你們兩個小子懂什么?本地的蟲宴可是很高檔的待客之宴了?!标愰L書嗤之以鼻。
蘇瑾和老落對望了一眼,決定埋頭吃飯,不再討論這個問題。
直到黃昏,月上松梢,蘇瑾都呆在他師父那里,陳長書也一大早就去找長老鄂珈,眾人皆有事可忙,因此略過不提。
翌日將近晌午,整個院子都靜悄悄的,蘇瑾進得門來,只見桌上擺滿了各色顏料,地上放了一桶刺鼻的桐油,不由好奇道:“這是做什么?”
“補傘啊?!崩下漕^也沒抬,桌上鋪著新紙,顯然是要準備畫傘面的了,“畫個什么花樣子好呢?”
蘇瑾轉頭一看她的傘,傘架子倒還好,只是這個傘面,已經完全不具備遮陽避雨的功能了。蘇瑾不以為然道:“都破成這個樣子了,還補什么?改天買把新的唄?!?p> 一時之間想不出什么別致的花樣子,老落暫時放下了毛筆,轉頭擺弄起她的傘來,對于蘇瑾的畫好像沒有聽到似的,蘇瑾見對方不理會他,只好也蹲過去,這才注意到老落手里的傘來,乍一看好像只是一把尋常的油紙傘,但傘骨卻比尋常紙傘粗大一些,傘柄好像是金屬的。
老落握住傘柄,一扭一轉,一聲清脆悅耳的“叮”,一把細身劍就從傘柄處拔了出來,蘇瑾不禁呀了一聲,“這可真是奇了,我以為你一向只使分水刺的?!?p> 這把細身劍比尋常長劍略短,比起短劍又長很多,顯然是為使用者量身定制的,老落食指微微劃過劍脊,復又扣指一彈,便回響起清冽的聲音,“蘇兄,如何?這可是我最值錢的寶貝了?!?p> 蘇瑾接過細身劍仔細端詳了一下,劍身與劍柄相接處刻著一個小小的“墨”字,“不錯不錯,若論及鑄造兵刃,確系浙江的蕭家,和洛陽的許家最為出眾了,更何況還是量身定做的,價格應該是不菲了。”
“所以啊,我這種窮鬼能做得起一把劍已經不錯了,這個劍鞘嘛,還是我自己做吧。”她丟開傘架和細身劍,又撲到了桌邊冥思苦想起來。
“盛夏將至,不如就作一副荷花圖,鴨卵青作底色,荷葉就選蔥綠和草綠兩種,荷花不必多,一兩朵足矣,這個海棠紅配點粉色就不錯,雖然是名義上是紅配綠,但是都降了色調,卻也不沖突。你覺得呢?”蘇瑾一邊建議,一邊把說到的幾種顏料碟子都挪了過來作了個對比。
老落一見,果然十分滿意,“這樣的確很不錯?!闭f罷便描起樣子來。只見她揮揮灑灑,一朵無色荷花已躍然紙上,在旁邊又添了一支將放未放的花苞。
蘇瑾點點頭:“手藝不錯啊,行,你先畫著,我去找點吃的,忙了一上午,什么東西都沒吃呢?!?p> “廚房好像還有幾個餅?!?p> “唔,找到了。”蘇瑾端著裝餅的盤子走進來,“你別說,米大哥的手藝真是不錯。說起米大哥,這兩天天天跟著寨子里那些人研究蟲子,他不會以后真拿這些玩意兒去研究什么新點心吧?”
“那可說不好?!?p> “不好了不好了,那個胖子被蛇咬了?!苯鸲箖汉暨陰Т呐苓M屋子。
“怎么不好了?哪個胖子?”蘇瑾放下手中的盤子。
“就是跟你們一起來的那個胖子,他跟我們一起去后山山腳找野菜,卻被山洞的蛇咬了,陳先生叫我來讓你們過去?!彪y為金豆兒跑了這么遠的路,又一氣說了這么長的一串話。
老落放下毛筆,抓起破傘:“是米大哥吧,走,我們先去看看?!?p> 蘇瑾也著急地跟上去:“怎么偏偏是后山的蛇。”
原來這后山的蛇不同于別處,都是精心培育飼養出來的守護山洞神靈的,毒性比尋常毒蛇強多了,一般只在洞口附近活動,寨子里的人也只在山腳下采點野菜,誰知今天一味野果吸引了米笠,而山洞一條貪玩的毒蛇下了山,一人一蛇在山腰相遇,那自然是不可能要坐下來喝茶聊天的了。
等金豆兒這群孩子發現不對的時候,米笠趴在草叢里已經是個半死人了。其實米笠已是幸運之極,那條毒蛇還沒成年,毒牙還未長全,加上還隔了兩層衣料,真正進入體內的毒素其實已經很少。
到了金豆兒的家,果然已經圍了不少人,就連長老鄂珈也在,老落注意到有七、八個腰配苗刀的壯漢在人群里,他們并不像其他圍觀的人那樣交頭接耳,而是抿著嘴角時刻注意著長老和屋里的動靜??磥砻左抑卸局?,在他們眼里并不簡單,只怕那些多疑的苗人已經開始懷疑他是別有用心,故意踏入禁地的了。
陳長書看到老落和蘇瑾過來,并沒有招呼二人,仍是不停的用苗語與那位長老說著什么,鄂珈看起來對陳長書還是十分禮貌的,顯然對于米笠擅越禁區的說法不能接受。兩人又交談了一會兒,陳長書拍拍鄂珈的肩膀,然后朝老落他們走來。
“前輩,米大哥怎樣了?”蘇瑾率先問道。
“你師父正在全力救治他。”陳長書皺著眉頭,“苗人堅決不承認是毒蛇下了山,認定了是米老板想擅闖山洞,觸犯了神靈才被咬傷的,等會兒蘇瑾他師父一出來,恐怕米老板就會被帶走?!?p> “金豆兒他們幾個孩子當時不是也在……”老落沉吟了一下,“稚子之言,果然不足為信嗎?”這種事,一群小孩子的話當然不足為憑了。何況當時金豆兒說了,是聽到動靜才跑過去的,所以究竟發生了什么還是很難說的,不怪苗人們如此態度了。
“身上的毒素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我回去配兩副藥過來。”一個少女模樣的青衣女子從房里走出來,說她是少女模樣只是因為遠遠看去身條樣貌都很年輕,可是那一頭醒目的白發卻清楚的提醒著她并不是什么年輕的女子了。想來她應該就是蘇瑾的師父,銀鈴兒口中的青姑姑了。
陳長書點點頭,苗人要帶走米笠已是不能阻止,他必須跟隨前往,先前老落注意到的那七八個佩刀苗人已經去了兩個把米笠扛上了,鄂珈他們走得很急,陳長書也來不及跟兩個年輕人交待什么,便也跟著走了。
老落正想追上去,那青衣女子卻叫住她,“拿破傘那小子,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