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貓的模樣看著甚為怪異,我正琢磨著對策,不料那貓竟忽然轉身,一頭扎進了水里,待我回過神時,那貓已叼了尾錦鯉上岸。
若我沒有看錯,它那對精光閃亮的眼珠子里,竟有一絲得意的神情。
都以為貓愛食魚,可這一只貓僅僅把錦鯉擱到岸上,抖了抖毛,目光是毫不避諱地落在我身上,我頓時領悟,它的本意并不是吃。
正當我心下覺得糟糕時,那貓竟一頭鉆進了某個草叢里。而蓮池邊此刻恰巧有一個碧衫婢女經過。
真是好巧!
這原是要將我人贓并獲得意思!我恁個乖乖,豈能叫你得逞,我妙矢也不是那般容易欺的!
“喵~喵~”
我學著喵咪驚叫了兩聲,正要大喊捉賊,卻冷不丁被一個大手捂住了嘴。
還不等我弄清來者的身份,便聽那已然走近的婢女捂著唇驚叫一聲,手捧岸上那尾奄奄一息的錦鯉,沿著回廊跑去。
一邊跑,一邊喊,“不好了,公子的魚,不好了,快來人吶……”
直到那一抹綠衣走遠,那人才松開捂住我的手。
我抬起一根眉毛問他,“你怎么在這里?”
他回答得露骨,“想你了。”
呃,……
我默了默,才問,“這個……那個婢女怎么看不見我?”
他彎起眉目,笑得傾城,“障眼法罷了。”
我抬頭失神在他精致的笑容里,他今日只著了輕袍緩帶,穿得挺隨意,眉目似畫,白衣勝雪,黑長的秀發只隨意束起一半,耳畔一綹碎發為清風而起,其中有淡淡的沉香味道。這一副容顏,勝過我看過的最美的美人圖。我想,其實醉仙花魁的名號,應該由他當才是。
“你這樣看著我,莫不是對我起了色心?”
他頗為驚人的話語落在我的耳畔,將我的靈臺喚得清明。
若是換了旁的女子,早該為他這一句話羞得無地自容,可惜我妙矢,并不是普通女子。
我抬手撫過他逆風而起的一綹碎發,光滑的質感穿過我的指尖,妍開一抹笑容反問他,“若我真是起了色心,十公子當如何?”
大魏國民風淳樸,閨閣女子大都矜持得很,如我這般開放的,大約會被視作奇葩。我竟反過來調戲男子,大約是魏國開天辟地僅此一位的“奇女子”罷。
本以為明游會因為我驚世駭俗的言語吃驚一番,沒想到他卻忽然捉住我的手,溫熱的氣息漫漫侵吞我指尖的冰涼,他的神色忽然變得認真,低沉如磁的音色里有幾分叫人舍不得拒絕的味道,“喚我明游。”
我將手指從他的掌心抽出,尷尬笑笑,“我們好似不是很熟。呵呵。”
醉仙湖的十公子,我同他只不過是下過幾局棋的淺薄交情而已,還當真算不得是相熟,何況連名字我都不曾告訴過他。
只見他唇角牽起一個絕美的弧度,將方才落在空中的那只手自然的別在身后,頗有些好整以暇地看著我,“不熟嗎?”眼神忽然飄向方才那個婢女跑過的回廊,此時正有幾盞燈影朝這邊過來,“你這個生人,我是不是應當交給他們處置?”
我投給他一個“你敢?”的神情。
他不以為意,正要開口朝那處人影喚。我艱難上前捂住他的嘴。
他的個子挺高,我幾乎是扒著他的胸膛,才做出這個動作,而他卻毫不客氣將我的腰身環住,將我整個身子朝里輕輕一帶時,我幾乎整個人撲在他的懷里,他朝我捂唇的手輕輕哈了口氣,見我慌張把手縮回時,他有些風雅地開口問我,“原來你是這樣主動的女子?”
我回瞪他一眼,扯開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咬牙切齒回他,“是啊!”同時右腳重重一跺腳,即等著他吃痛的表情。
結果,我一腳踩空。又跺出一腳,仍是踩空。
末了,只好投給他一個“算你狠”的眼色。
而后我的思緒被哄鬧而至的人影吸引,那擁簇的人群里,領頭的人是黑面管家臨徵,幸好臨鳶沒來。我不由得松了口氣。
忽然頭頂傳來一聲詢問,“你在擔心什么?妙矢。”
“我在擔心……”,我不知道怎么面對臨鳶,等等,“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他眼底一抹笑意愈發深沉,“我遠比你想象的知道得更多。”
隔了會兒,我感到臨徵冷冰冰的眼神從我的身旁掠過時,不禁打了個哆嗦。
明游輕輕拍了拍我的后背,溫和的聲音落在我的頭頂,“不要怕,他看不見我們。”
“嗯。”
不知怎地,他的話讓我覺得很安心。
但這個動作,委實曖昧。我將他朝外推了推,奇怪他明明沒怎么用力,但我卻怎么也掙不開。
“不要亂動,若是被發現了,我可保不住你。”
我想了想先前同臨徵的那些“不愉快”,才勉強同意了他的“威脅”。
……
約摸半盞茶的功夫后,臨徵一行人才離開。
卻在此刻,不知從哪里飛出漫天流螢。點點瑩白的、靈動的光,在蓮池上,在我的周身漂浮,把一池蓮花也襯得夢幻。
即便是如我這樣的女漢子,大約也是抵不住這樣的浪漫的。
只能說,女漢子也是女人。我在一般人前是個漢子,但在心上人前,會變成女子。只是那個讓我變成女子的人,我已是許久都不曾見到。
我這個樣子,也不想讓他看到。
想到這里,我原本挺高興的樣子倏然改了顏色,忽然長睫深斂。
他溫柔的聲音再次從我的身后漫入耳朵,“妙矢,你喜歡嗎?我聽說人間的女子,大約都是喜歡流螢的。”
我替自己平了平情緒,失笑看向他,撇撇嘴,“說得好像這些螢火蟲是你招來的似的。”
他對我的話不置可否,只略有深意地笑了笑。
我越過他的身形,眼神一霎落在我藏在一旁的古琴上面,不知何時裹琴的綢緞已被打開,而那黑貓的爪子停在一根琴弦上,在冰冷的月光下,折射出鋒利的寒光。
我心里咯噔一下,氣沖沖地跑過去,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貓,鋒利的爪子落到古琴上面,輕易地挑斷了綠綺一根琴弦。又眼睜睜地看著,那貓躥入了草叢,消失得無影無蹤。
“琴在人在,琴毀人亡。”我扶上那根斷弦時,曾經信誓旦旦向劉溪慈保證的誓言,回響在耳邊,將我的靈臺震得混沌。
“這琴很重要么?”
聽到明游的聲音,我才恍然回神,如今只能想法子彌補才是。
我沒理會他的話,只抬著琴,有些情緒懨懨地朝東苑,我的客房走去。
而那位十公子,也不知是太閑還是怎地,竟死皮賴臉,遂在我的身后。
“十公子,你跟著我干嘛?”我沒好氣地問他。
他道,“閑來無事。”目光轉向了天邊一輪皎潔的下弦月。
“十公子,您要是閑得慌,何不去賑濟災民,聽說最近黃河水患鬧得挺兇。”
他道,“在其位謀其政,風月之事才與我相關,至于國家大事,自有該管的人去管。”
“那我這里有風月咯?”
他道,“你就是我的風月。”
“……”沒皮沒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