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山雨欲來風滿樓四
清脆的鈴音在大殿中響起,響遍每一個角落。
見兩人面不改色,心不跳,西涼的一些官員也覺得沒趣,漸漸的大家的視線都移開了。
一時間所有的視線都凝聚在那群歌舞女身上,難得的有一絲和諧。
“寧大人覺得我國歌舞怎么樣?”
歌舞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墨鏡拍了拍手,歌舞女停了下來,向官員們走去,也包括寧信陽和林成。
看到歌舞女到了面前,寧信陽和林成抬手制止了。
“陛下能否恕在下無罪?”
“朕恕你無罪。”墨鏡抬了抬手。
寧信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陛下,貴國樂曲是極其的優美,歌舞是極其的的熱情性感,在下覺得極好也極為欣賞。只是,在下還是喜歡本國的歌舞。”
“哈哈,哈哈。”墨鏡連笑了兩聲,“寧大人還真是直爽。所以朕希望寧大人也能將你們出使的真正目的告訴朕吧,應該不只是為朕……賀壽吧?”
“陛下真是火眼金睛。”寧信陽笑著打了一個哈哈。“那么就開門見山吧,此次來呢,我皇還給我們派了一個任務。就是關于兩國停戰的協約的簽訂。”
在場的官員也一改吊兒郎當的姿態,開始正經起來,上百雙眼睛都盯著寧信陽。
林成雖然聽不懂,但是從他們的表情看出氣氛不對,也為寧信陽捏了一把汗。
“哦?停戰協約?”墨鏡不由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揮手讓歌舞女退下,向墨晏看了一眼。
“是的,停戰協約。”寧信陽依舊站著,看著墨鏡有想說話的動作,寧信陽決定先發制人。
“陛下,算上今年,貴國和我國已經連續打了十年,從高祖開始。十年的征戰,戰火連綿。城破,家散,人亡,這就是這些年所有的人生活的常態。夫死,妻為寡;父死,子為孤;子死,父母傷。曾經,在下聽過一首詩,不知陛下可有興趣?”寧信陽看向墨鏡。
“來人,紙墨伺候。”墨鏡招了招手。
很快,侍者搬了張桌子到大殿的中央,宮女將硯臺紙筆放在桌上。
雪白的宣紙倒影著墨黑的墨水,像是出現了一個無底的黑洞。
就像戰爭,戰爭帶來的也只是無法填補的破壞和傷害。
他曾親眼見到過漫天的火光,成河的血流,成山的尸體,嘶鳴的戰馬,在一個一個的尋找它的主人。
寧信陽伸手從筆架上取過毛筆,蘸墨,在鋪好的宣紙上揮灑游走。
不一會兒,就停下了筆。內侍走來將宣紙取走。小跑著跑到墨鏡面前,將宣紙雙手呈上。
墨鏡接過,看了寧信陽一眼,才將宣紙打開。這短短的一首,墨鏡卻看了許久,沉思了許久。末了讓內侍給墨晏送去。
墨晏接過,就慢條斯理的看了起來,可是越看心中就越是震驚。他朗聲的念了起來:“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墻走,老婦出門看。
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聽婦前致詞:三男鄴城戍。
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
室中更無人,唯有乳下孫,有孫母未去,出入無完裙。
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應急河陽役,猶得備晨炊。
夜久語聲絕,如聞氣幽咽。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
墨晏的聲音低沉,卻是穿透力極強的。如泣的控訴,撞進了每個人的腦中,心中。誰都沒有說話。
因為戰爭,所以征兵無數;因為戰爭,所以妻離子散;因為戰爭,所以家破人亡。
大家都沒有再說話,而是低著頭。
“陛下,這就是兩國打仗時,百姓的生活狀態。生活在水深火熱中,時刻擔心被戰火波及,時刻擔心下一刻就會丟了性命,時刻擔心上一刻還在家中,下一刻刀劍就會刺穿身體。”
不知是否是身有感觸,吳莫德竟然拿著酒瓶,豪飲了起來,連眼眶都有些泛紅。
“吳莫德,你怎么回事?”墨鏡看著吳莫德的動作,有些不滿。
“陛下恕罪,臣只是難以自控。”吳莫德說著站了起來。
“難以自控?何解?”
“陛下,臣育有三子一女,但是如今只有一守寡的女兒在家中陪伴。陛下可知為何嗎?”吳莫德抹了一把臉,“臣的三個兒子,跟著臣上了戰場,大兒子死于亂箭之中,萬箭穿心;次子和幺子死于鐵蹄之下,被踏成了肉泥;女婿摔下懸崖,都是尸骨無存,可是臣卻連個衣冠冢都不能給他們立。”吳莫德說著竟然大哭了起來。
不管是在西涼,還是大昭,無人送終,死無全尸都是對作惡多端的人的懲罰,如今卻應驗在一個保家衛國,為國征戰多年的老戰士,老將軍的身上。在大多數的人看來這都是可悲的。
而且西涼對這種事情還非常的敏感,無功勛的普通士兵死后不得立衣冠冢。
吳莫德的話,可謂是戳到了大家的心里,一時間,大殿里悲傷彌漫。
“來人。”墨鏡看著哭得一把淚一把鼻涕的吳莫德,心中那些不滿和憤怒也煙消云散了。確實,這么多年,那些老將士都辛苦了。至于停戰協定嘛……
“陛下。”墨鏡聲后的內侍彎腰走到墨鏡身旁。
“傳旨,晉升吳莫德為一等剽騎將軍。”
“陛下,臣有個請求不知當講不當講?”吳莫德聽到了墨鏡的話,連忙擦干眼淚,走出了座位。
“講。”墨鏡看著吳莫德走了出來。一時間有些不明所以,難道還不滿足?
“陛下,臣請求用臣的晉升的獎勵換取個臣的兒子和女婿們立個衣冠冢。請陛下恩準。”吳莫德跪了下來,他不知道能否成功,但是他也會盡力的去爭取。
西涼的兒郎一生基本不會跪。他們講究的是跪天跪地跪父母,即使是面見君王是也不會跪。
看著面前的老將軍,斑駁的白發,臉上不太明顯的刀疤,身上隱藏的傷口更是無數。可是這么多年,他從未向任何人抱怨過。好多官員都走了出來,跪在了大殿的中央。
墨鏡看著下面烏壓壓的跪倒了一大堆人,好久都沒轉開眼。
“準。特賜吳將軍可在家鄉為其設衣冠冢,準許節日祭拜。”
“謝陛下。”整齊劃一的聲音。
寧信陽看著這一幕,莫明的有些感動,或許墨鏡真的是個好皇帝。
“另,傳旨下去,從今以后戰死沙場的士兵,不論等級,不論功勛均可回鄉安葬,也準許立衣冠冢。”墨鏡鏡說完后,大殿中陷入了一片絕對的安靜中,然而安靜后是絕對的熱烈的歡呼。
“臣等叩謝陛下。”
“起來了吧,不要忘了我們西涼的兒郎,跪天跪地跪父母。”墨鏡終于走下了高高的皇位,到了那群跪著的大臣面前,伸手扶起了吳莫德,用手拍了拍他的手。
“謝陛下。”吳莫德受寵若驚。
看著吳莫德起來了,其他人才慢慢地站了起來。
“眾卿回到原位吧。”看著吳莫德起來之后,墨鏡轉身回到了座位,但是沒有坐下,而是深深的看著暫時沉默的寧信陽。
“你有信心朕會跟大昭簽訂停戰協定?”墨鏡問道。
“在剛剛之前或許不確定,但是現在確定了。”
“為什么?”
剛剛散開的視線又匯聚到了寧信陽的身上,都是很好奇。
“因為從陛下身上我看到的是一個任君的身影,陛下體恤百姓,關心將士。而在我國流傳著一句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陛下肯定比在下理解得透徹。”
“寧大人,想必你也清楚,南越的薄凡也即將出使我國吧?那你為什么會覺得我們不會選擇南越呢?”墨晏站了起來。他很少說話,卻是問到了點子上了。

聽風聽雨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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