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姝島，仙霧縈繞。
穆升陽在面向大海的城墻之上，找到了自己的師父——顧四方，陪伴著這位青衣老人仍舊是那個小小個的時雨。穆升陽指尖提著兩壺清酒走了過來，同時按了按時雨的頭，恭敬道：“師父。”
顧四方眼皮也沒睜一下，懶懶道：“小子，過來了呀。”時雨仰頭看向穆升陽，像是看著崇拜的人一般，眼睛閃閃發光。
穆升陽把一壺清酒遞給了顧四方：“師父，您在此地做什么？”
“你又來做什么？顧四方用探究的表情看著穆升陽，“讓我來猜猜，見于小少主的吧？”
穆升陽不置可否，笑道：“師父的話就不用猜了，來看白薇的吧。”
顧四方拒不承認：“哼，你怎么總誤解你師父只想瞧美女？我可是一個有分寸的人。”
“我也沒說什么，您怎么就覺得我懷疑你有色心了？”穆升陽瞟了時雨一眼，道，“時雨還小，做好榜樣，別教壞孩子。”
時雨用脆生生的聲音道：“君子有容人之量，對于滿腦色心的師父，念在教育之恩的份上，我會好好容忍的。”
穆升陽贊道：“時雨好樣的。”
“你們師兄弟倆就只會貧嘴。”顧四方氣鼓鼓道，“我已經想好了，我要當于少主的師父，等一下她回來就去見她。”
穆升陽挑眉：“哦？為何會有如此決定？”
時雨也插話道：“哥哥，我也覺得，少主是個好人。”
“你們已經試探過她了？”穆升陽猜到了七八分，道，“你們跟她說了什么了？”
顧四方像個孩子一樣吐舌頭，道：“想知道？偏不告訴你。”
“罷了。”穆升陽淡淡道，“肖笙說您的痛風很嚴重，不宜大魚大肉，必須注意飲食。特別是不能喝太多的酒。”說罷，便想搶顧四方的酒。
顧四方迅速架住穆升陽的手，道：“你這混賬小子，真是令人火大。我當年為什么會收你當我的徒弟。”
“等時雨長大后不要跟時雨說這樣的話，他會很傷心的。”穆升陽也撒手，自知比不過自己的師父，“這次來主要是想問師父一事。關于烏山寨這件事，你怎么看？”
顧四方啜了一口酒，敷衍道：“于觀觀很聰明，學習快；你因材施教，教得很好。”
穆升陽揉了揉眉心，道：“你知道我不是想問這些。”
“你是想問，為什么于觀觀能猜得到季王和定國公合作，并且順藤摸瓜地讓靈鶯將朝政暗涌給查清楚。季王和定國公合作這件事，明明連你自己都不知道。”顧四方閑閑道，“陽哥哥，你就這么自大啊，什么年代了？我都讓你比過去了，你就不讓人家小姑娘比過你？”
“我沒有自大。但我仍舊想不明白，毫無緣由的，少主她究竟是哪里來的猜想？”
“當初你們接這委托的時候，必須要跟于老頭報備吧。”
“幫主早就知道此事，所以是幫主告訴少主的？”穆升陽攏起劍眉，“不對，于幫主為什么要單獨告訴少主此事？”
“猜不透就別猜了，反正你現在也知道了不是嗎？我只能告訴你，除了這個，于觀觀能掌握的情報悉數在你掌控之內，你放心好了。”顧四方拍了拍穆升陽的肩膀，表示安慰，“不過這次你本來就安排了人，告訴季王關燁的事吧，只是被于
小少主捷足先登了，你安排的人才得以繼續在昭仁城隱藏起來。”
穆升陽坦誠承認：“少主這次把整個局面想得很通透，是我低估了她的能力。”
“哼，低估？你是把人家玩得太慘了，真可憐了這位苦命人兒。就算她當初按你預定的想法，傻乎乎跟著袁滸上山搗賊然后被季王抓了回去，這種在兄弟面前不得人心的結果，以后還能讓于觀觀好過嗎？劉臾家那位公子是個厲害角色，做事出乎意料地狠絕干脆，這個你并沒有算到，你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你和劉程遠，一個就是推人進火坑的，一個就是點火的，如果不是人家爭氣，最后就是死在你們倆手上。”
“……”穆升陽低頭沉默，沒有作聲。
“除了因為于觀觀這次立了大功，更多是因為我可憐她被我家徒弟玩弄，我才答應收這個徒弟的。不然我真不知道我該如何對待于老。”穆升陽仍然沒有出聲，時雨在一旁拉了拉顧四方的袖子，示意不要太責怪自己的穆師兄。
顧四方也覺得自己挑太明了，搔著腦袋不知道怎么圓回去。他只是心里理解，于晏老頭找回個孫女實在是很不容易，雖然繼承的事有待商榷，但想到相處了那么短短半年的小孫女就這么死了，還是穆升陽從中作梗，以后跟于晏老頭相處，可就尷尬許多。
“是我考慮不周。”還未等顧四方說話，穆升陽盯著遠方那幾輛馬車，心里下了什么決心，道，“以后都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我發誓，只要穆升陽在紅槐幫一日，定會全力護她周全。”
顧四方看著穆升陽，晃著腦袋：“是我這嘴說得太重了，也不是全是你的錯。哎，我先下去接他們了。”
袁滸駕車，看到一爺孫的影子站在城門口等著。待接近的時候，袁滸就有些驚訝。
這不是紅槐幫元老之一顧四方嗎？隱居萬松院，無幫主之命不得打擾，他的徒弟有兩人，一人是如今的紅槐幫聲望頗高的貴公子，穆升陽；另一個就是他身邊那個小男孩，名曰時雨。
因為對長老的尊敬，袁滸不得不停下馬車。于觀觀、白薇、靈鶯三人探出頭去，不明白為什么袁滸停了下來。
袁滸下了馬車，鞠躬道：“顧長老。”
“嗯，袁滸。許久不見了。”顧四方收回痞子樣，負手在背，點了點頭。
白薇悄悄對于觀觀道：“少主，顧長老是穆公子的師父，也是幫里德高望重的人。他等在此地，斷然是有些話要跟你說。”
“嗯，我知道了。”靈鶯扶于觀觀下車，兩人施禮道：“顧長老。”又瞄了瞄旁邊的時雨，他躲在顧四方后面，羞澀地跟于觀觀打招呼，于觀觀也笑著跟時雨揮手。
顧四方對車里的白薇說：“白薇，不出來見見我嗎？”
“不了顧長老。”白薇探出車窗，笑道，“你似乎有正經事要講，我怕我的大胸會讓您分神？”
袁滸頭疼，白薇姐你說話未免太直接了。
“說得有道理。”顧四方鎮定自若，看著左右而顧他的于觀觀道，“小少主。”
“不……不敢當。”
“老身只是有幾句話想問你，可以嗎？”
“可以，長老請問。”
“在你出門前，穆升陽那小子曾拜托我做您的師父。那時，我斷然拒絕了他，因為我認為你根本不適合加入江湖幫派。”
于觀觀能料到的是，這位長老肯定對她不認可。可她并未料到，穆升陽竟跑去拜托自己的師父，去做她的師父。
她咬唇，只是微微頷首：“是。”
“但是你這次在昭仁城立了大功，我認可你的能力。”顧四方笑道，“你愿意在一個時辰之內，拿著酒和肉，到萬松院拜師嗎？”
于觀觀瞪大了眼睛，雖仍舊不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但還是欣喜地點頭：“我愿意，我愿意。”
“還有，聽聞你和穆升陽鬧翻了，已經好久都沒見彼此了，是嗎？”
于觀觀想著，果然是為了護徒弟心切，過來勸架，才收她做徒弟嗎？可如今若顧四方開口勸架，她也只能遵從了吧。
靈鶯和袁滸眼睛一亮，顧長老的一句勸架，果然還是勝過他們幾萬句啊。只聽顧四方笑吟吟地道：“那小子就是自己作賤，腦袋壞了，你甭理他。有什么不懂問我就好，他教你的我都可以教你。盡管把他晾在一邊，把他當透明人就好了，呵呵呵！觀觀，老身站在你這邊兒喲！”
于觀觀目瞪口呆，靈鶯袁滸心里哀吼，這長老原來是過來拆散別人的。于觀觀眼里瞥到安靜在一邊的時雨跑到那邊的墻角，消失在角落。于觀觀似乎明白了什么，才道：“謝謝長老，那我有什么問題，就盡管找您了。來日方長，請多多指教。”
“呵呵，真是乖巧的人兒。一個時辰后等你。”
于觀觀又瞥了那個角落一眼，笑道：“好的！”
……
同時，躲在墻角落的穆升陽招來了時雨，時雨問：“陽哥哥，怎么了？”
“最近師父有些放縱，剛看他的臉色不太行，怕他舊患又發。到時候，按照這個菜譜，一日三餐給師父做飯。”穆升陽說了個菜譜，時雨歪頭道：“好像都是師父討厭吃的菜。”
“不能因為師父討厭，就不煮了，這樣會營養不良。”穆升陽把手藏在袖中，好整以暇，“就像有些玩笑，是不能隨便開的。”
時雨似懂非懂：“好，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好好按照這個菜譜去做。”
“乖孩子，還要照顧師父，辛苦你了。去吧”穆升陽放時雨回去的時候，于觀觀已經上了馬車，風吹起車簾，他看到她在閉目養神。
她好像又清瘦了許多。
穆升陽盯著遠離的馬車，直到看不見，才默默地往回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