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少爺!快!快!國子監踢館的又來了。”李義府急匆匆,略顯慌亂、興奮的跑來說道。
一抬頭,突兀的看見房中李恪和楊子衿。“呃......”的頓了一下,才急忙見禮道:“小人拜見蜀王殿下、見過大小姐。”
“呦呵!還真還來了,走!走!趕緊去瞧瞧。今日有貴人同行把汪(王)超(朝)、馬翰(漢)、張隆(龍)、趙滸(虎)都叫上隨行小心護衛著。”胡濤笑呵呵的說道。
“踢館?鬧事?何人如此大膽!嘶......不對啊!國子監屬于萬年轄區,有人在轄區鬧事,濤哥兒你怎么反而很開心了。奇哉!怪哉!”李恪問道。
“小恪,別瞎說。國子監乃是皇城金吾衛的巡視范圍,與萬年縣何干?某可不是幸災樂禍之輩,某這不是準備動身去關心一二嗎?沒看見某把萬年縣‘四大金剛’都帶上了,就是準備隨時施一援手。”胡濤忽悠道。
“表哥,別聽師兄瞎說。他這萬年縣的武侯們與金吾衛不對付。這回機會難得,他這是光明正大帶手下,看金吾衛的笑話了。”楊子衿在一旁解釋道。
“而且,國子監這事也不是什么禍事。嗯,應該算的上是件趣事。表哥,咱們邊走邊說吧,一會兒人多了,就沒地方看好‘戲’了。”楊子衿一邊說道,一邊拖著胡濤和李恪往外而去。
唐朝國子監位于長安城外郭城之務本坊。務本坊在今西安城南關正街與文藝路之間的北半部,國子監在該坊西部,占半坊之地。而從萬年縣衙到國子監也就隔著一條街,于是我們一行人,在萬年‘四大金剛’的護擁下(汪超、馬翰打頭,張隆、趙滸墜后)往朱雀大街國子監大門而去。
“衿兒,你倒是接著說啊,到底是怎樣的趣事?”李恪被勾起了八卦的興致,催促道。
“番邦女子求學國子監,你說算不算趣事?”楊子衿笑道。
“這哪是趣事!這是胡攪蠻纏!國子監就是我大唐子民也不是隨便都能進,何況她一外族女子。”李恪有些義憤的說道。
“別急!聽我繼續說嘛。人家還真不是胡鬧!因為人家有‘烏木魚符’的憑證。而且國子監檔室已經核實,‘此符-隋朝大業四年簽發’,留底存根都還在。檔室資料還記載‘此符為皇帝特賜之物’。按女子的說法:此符是波斯當時覲見使臣為本國皇族子弟求學中華,特意求賞的。只是后來歷經幾番變故,才輾轉落到女子家族手中。現如今其家族日漸衰弱,人才凋零。故此,她帶著‘烏木魚符’,決然而然的隨商隊不遠萬里來求學。”楊子衿解釋道。
子衿這丫頭自從胡濤搬到萬年縣衙,隔三差五的就往他這跑,又自帶‘近親光環’,就半天縣衙的人混的比他還熟。所以,萬年的新聞、舊聞對她來說,不要太熟悉。
“真的?假的?說書還是講故事了?”李恪驚奇道。
“嘿嘿......故事還沒完了。雖然‘烏木魚符’作憑證很強大,但畢竟是前朝出的東西。更何況她不僅是女子,還是外族,所以國子監的大佬們就有推脫之意。而這女子了也甚是剛強,打定主意非要入國子監求學。多次吵鬧驚動了金吾衛,可事出有因加上貨真價實的‘烏木魚符’,金吾衛也就不敢隨便驅逐或抓人了。這樣一來二去就有人出主意,搞了個‘考校學問論資格’。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金吾衛無可奈何,又沒法躲,就成了每次考校現場的看護了。哈哈......不過此女子也確是奇人。前兩場考校:一場考的經史典籍,另一場考的算學,都被她順利過關,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前某在長安縣任職,所以并未親見,到了萬年縣這才有所耳聞。今天是第三場,也是最后一場,機會難得一定要一睹為快。”胡濤補充道。
“如此說來,恪倒是有幾分期待了”李恪有些神往道。
眾人邊走邊聊,半柱香的功夫便來到了國子監大門附近。只見陸陸續續趕來看熱鬧的百姓們,都自覺的在國子監正門口圍成了個半圓弧圈子,中間留出百來平大小的空地。
放眼望去,一位有著艷麗容姿的‘絲杉’異族少女亭亭而立站在圈中。小姑娘看上去十幾歲模樣,一身淺綠色的連衣裙袍,裙角墜著精致花邊。上半身穿著黑色帶頭巾的‘阿巴耶’,清風襲來調皮的挑開頭巾的一角,兩道眉毛如弧一般,迷人的眼睛湛藍的像透明的海水,圈圈卷發相結如環。
“好一位異域風情的美女!”胡濤心中暗嘆。
見眾人到來,打頭探路的李義府非常狗腿跑到跟前說道:“公子爺、大小姐時間剛剛好,馬上就開始了。今天考校的內容是雜學。題目:‘比試看誰能把一張紙丟得遠’。啰......那個小胖子就是今天代表國子監參加比試的。”
“這是什么亂七八......”
“青雀”李恪一聲低呼,便將胡濤的感慨打斷了。
“咚......什么小胖子?那是越王殿下,沒點眼力勁兒的家伙。”胡濤迅速的賞了李義府一個爆栗道。
李義府這才知道說錯話了,連忙向李恪告罪。
“不知者不罪,何況他確實有些富態。”李恪大度的一揮手,風趣的說道。
“好了,快別說了。看他們開始了。”子衿打斷道。
眾人的目光再次轉向比試的兩人。只見他們一人拿了一張半尺見方的紙,小胖子李泰拿著紙在手里甩來甩去,似乎在比劃那種姿勢可以丟得更遠;異族少女則雙手捧著紙,低頭思索著。
同時,現場不少人竊竊私語道:“這紙輕飄飄的怎么扔啊?”
“......”
一炷香的思考時間過去,主持考校的夫子宣布比試開始。小胖子李泰狡猾的上前搶言道:“正所謂遠到是客。姐姐,你先請!”
看他那四處游離目光,便知道他還沒想到什么好辦法。
他話音剛落,人群中便‘噓......’聲一片。
“哼!泰哥兒,真丟人!”楊子衿也低聲埋怨道。
再看那異族少女卻不以為意,輕聲道:“好啊!那弟弟就看姐姐表演了。”
說完,只見她將手中的紙隨意的揉成雞蛋大小的一團。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輕輕一個前拋。紙團劃出美麗的弧線一下落到了二丈開外。(根據傳世和出土的唐尺,唐尺的長度在28~31厘米之間,而10尺=1丈,故二丈=6米左右。)
片刻......
“哇......這么簡單,我怎么就想不到。”有人懊惱道。
“原來如此,好聰明的姑娘!”有人贊嘆道。
“啪...啪...”更多的是眾人鼓舞的掌聲。
掌聲響起,小胖子李泰臉色就變的不好看了,他慢慢低下頭,來回踱著步子。“該死!這么簡單我剛才怎么沒想到了?這可如何是好?難道認輸不成?”小聲嘀咕道。
腦海里,天人交戰中......
后背長著一雙雪白翅膀的‘天使泰’說:“男子漢大丈夫,光明磊落。贏便是贏,輸便是輸,大方承認有何難!”
頭頂長著一對尖銳犄角的‘魔鬼泰’卻說:“認輸,不行!眾目睽睽之下,本王臉面何在?”
于是‘天使泰’與‘魔鬼泰’在空中開始激斗。突然,本尊腳底傳來一陣石頭頂腳的膈應感覺;轉瞬間,頭腦中‘天使泰’與‘魔鬼泰’的影像消失了。一絲靈感就這樣突兀的閃現出來了。
再看這小胖子,臉上已經恢復了自信,只見他彎腰撿起了地上的一塊小石子。笑容滿滿的走到了異族少女跟前,拱手道:“姐姐,承讓!小弟法子有點取巧,請見諒!”
說完,只見李泰將小石子放在紙上,用紙包裹住石子也揉成一團,也輕輕的一拋。就這樣第二個紙團很輕松的越過了第一紙團,落到了三丈遠的位置。
如此情景,看熱鬧的人們頓時喧囂了起來。有的人覺得李泰舉一反三、青出于藍,聰明;又有的人覺得他抄襲他人,不厚道,非君子所為。一時間兩派互辨爭論不休、僵持不下。
“泰哥兒,真滑頭!抄襲不說,還凈說漂亮話。姐姐好可憐啊!師兄你能不能想個辦法幫幫姐姐。”楊子衿氣憤的說道,一聽就知是持反方觀點的代表。
“你確定要幫她?”胡濤問道。
“嗯!”楊子衿堅定的點頭道。
“過來,法不傳六耳!”胡濤向子衿招手神秘的說道。
然后,把嘴湊到她耳邊用只夠她們兩人聽到的聲音說道:“紙飛機。”(在水揚村胡濤教子衿玩過的‘小玩意’。)
“耶!我就知道師兄有辦法,師兄真棒!”楊子衿揮了揮握緊的小拳頭,興奮的叫道。然后向比試的兩人蹦蹦跳跳而去。
“濤哥兒,可有把握?”李恪貼了過來,關心的問道。
胡濤神秘一笑,并不作答。眼神示意他接著看下去。
目光回到子衿身上,只見她先來到李泰面前。甜甜的說道:“小胖子哥哥,你是男子漢,我和姐姐都是小女生,一對一不公平,別人會說你欺負人哦。現在我上來和姐姐一起,你一對二就好看多了。到時候,別人也會說你贏的其所,輸了也不丟人,你覺得怎么樣?”
楊子衿的一番話讓李泰見識到了,咱們‘水靈公主’的厲害。特別是那個‘小胖子哥哥’的稱呼,更是讓李泰膩味的不行!他知道自己有點‘小胖’,可年紀小,那也是王爺啊,平日里誰敢說這個啊。今天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卻偏偏無法發作,頓時郁悶的不行。眼珠一轉稍作思考,便準備出言反擊。
楊子衿繼續上前兩步,達到僅夠兩人聽到說話的距離,小聲說道:“小心我揭穿你哦!你可不是國子監的人!”說完迅速轉到異族少女身旁,威脅意味十足的瞪一眼李泰。
這一眼,立馬把李泰原本反駁的話壓了回去。他只好故作大方的說道:“沒問題,小妹妹請賜教!”
于是,楊子衿轉向異族少女自信的說道:“姐姐,你放心,我會幫你贏的!”說完,她向主持比試的夫子要了張同樣的紙,三兩下便折成了個大家都不認識的‘小玩意’。(紙飛機)
楊子衿舉著‘小玩意’向大家介紹道:“這是我師兄教我做的(臺下胡濤心中念叨,‘有良心,時刻不忘幫某打廣告。’)叫‘紙飛機’--用紙張做成的用于飛行的機巧之物。”
正所謂‘好奇心害死貓。’這不,一直保持淡定風格的異族少女也被激發出強烈的好奇。她不禁走到跟前,指著‘紙飛機’平展的兩翼,激動的問道:“這是它的翅膀嗎?它真的可以飛?”
“別眨眼睛,看好了!”楊子衿調皮的說道,接著拿起‘紙飛機’往前用力一投。只見‘紙飛機’嗖的一下便竄了出去,兩丈、三丈、五丈直接就準備越過圍觀人群的頭頂。
人對未知都會存有恐懼,當看到‘紙飛機’將要飛向自己時,圍觀人群‘哇...’的一下就自動散開了,于是‘紙飛機’的飛行軌跡下方頓時空出了一條過道。
三五個呼吸過后,‘紙飛機’最終平穩的落到了地上。有別于一般人的無知恐慌,李泰卻是格外興奮和好奇。只見他屁顛屁顛的跑去將‘紙飛機’撿了起來,然后又回到楊子衿跟前,舉著‘紙飛機’支支吾吾的說道:
“小妹妹,那個...那個‘紙飛機’可以...給我嗎?”李泰有些靦腆的問道。
楊子衿一把搶過‘紙飛機’驕傲的說道:“這個等會兒說。你先說說你認輸了沒有?”
“這...”李泰很猶豫...
“哈哈......結果如此明顯!自然是姑娘一方獲勝。小姑娘盡管放心,國子監愿賭服輸,自當履行承諾。”爽朗的笑聲傳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片刻,便見一位身穿紫色官服、腰陪金魚袋、(唐朝三品以上官員的標志)個子不高,氣質儒雅的老年官員從國子監大門里排眾而出。
“孔穎達,孔圣人嫡孫,國子監祭酒,太子師。”李恪在胡濤一旁小聲介紹道。
胡濤微笑著向李恪輕輕點頭表示感謝。又重新把目光投回孔穎達身上。只見他徑直走到比試臺前,先捋了捋下巴頦兒的一綹山羊須,然后“咳咳...”清咳了兩聲,這才說道:
“眾位街坊鄰里,老夫孔穎達,忝為國子監祭酒。老夫今日宣布:經多番學問考校,異族女子...”孔穎達說到一半突然卡住無法繼續,尷尬的看向異族少女。原來搞了半天大家都還不知道異族少女的名字。
“小女子名叫:法蒂瑪·宰赫拉·賓特·穆罕默德·本·阿卜杜拉·哈希米妮”異族少女善解人意的接話道。
“好長的名字!嗯...既然在我大唐求學,入鄉隨鄉還是取個漢人名字吧!老夫幫你取名‘米妮’如何?”孔穎達自作主張道。
“小女子米妮,謝孔大人賜名!”異族少女謝道。
“噗......米妮?還米奇老鼠、唐老鴨咧!”胡濤心里暗笑。
“好!......米妮姑娘天資聰慧、基礎扎實、求學執念令人敬佩,特許入學國子監。”孔穎達繼續說道。
善良的民眾歷來都是‘弱者們’最忠實的擁護群體。‘好消息’一經宣布頓時引來歡呼聲一片。
片刻過后,直到人們的激動情緒逐漸平息。孔穎達這才再次‘挺身而出’做總結發言:“今日時候不早了,眾位街坊都散了吧。今日的‘每日一字’可學會否?特別是家中有幼齡孩童的,多加督促啊,也許有朝一日也能入學國子監。”
孔穎達話語說完,人群終于漸漸散去,巡場的金吾衛們也齊齊的松了一口氣。瞅此空檔,胡濤和李恪于是上前拜見孔穎達。
“學生李恪/胡濤拜見孔師。”胡濤與李恪執弟子禮道。
“原來是三公子(注:孔穎達為太子師,即所有皇子之師,地位特殊。李恪為太宗皇帝第三子,故非正式場合稱‘三公子’。)和胡公子,有禮!有禮!”孔穎達回禮道。
見禮過后,孔穎達并不搭理我們,而是轉向米妮說道:“米妮姑娘,你入學國子監是為特例。有些事情老夫需提前向你言明。”
米妮看向孔穎達輕一點頭表示同意。
孔穎達繼續說道:“國子監歷年未曾招收過女學生,所以你不能駐校學習。教習授課可參與旁聽,可入圖書館借書自習,不懂之處可求教夫子、教習。你可愿意?”
米妮肯定的說道:“我族先知曾說過,‘學問雖遠在中國,亦當求之。’小女子愿意,謝孔師!”
“這不是***教創始人穆罕默德的話嗎?穆罕默德?大食人(阿拉伯人)?這女子剛才自報家門時,好像名字當中也有‘穆罕默德’,莫非有關聯?”胡濤心中好一陣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