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傲雪在佳人醫坊坐定后,從懷里掏出昨晚崔藥師給的醫書,翻開一看,甚為欣喜。蘭香,果然是蕙質蘭心,且不說其字跡清秀工整,筆記詳實考究,更難能可貴的,是其對婦兒的悲憫情懷。筆記之中,多有婦兒藥方的記載,其藥方多是取自醫書之中,又結合實際病例,作了相應的改良,許多藥方后,還有使用后的效果反饋,更不時有經驗之談。行醫者,最忌紙上談兵,有了這本醫學筆記,梅傲雪便可以彌補一些經驗上的不足了。
研究了半天醫書,梅傲雪接著又研究起昨日從西市里買到的玉肌膏。因為前段時間勤去崔藥師那里學習醫書的緣故,這玉肌膏的成分,她從色澤和氣味兒上已能猜出五成來,余下的成分,只能根據實踐和效果來推斷。
時間在思考和學習中匆匆流逝,待到梅傲雪寫下第三個養顏藥方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她關好門窗,離開佳人醫坊,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夜很靜,燈光泛黃,行人寥寥,微風徐徐。
冬日夜里街上的人特別少,梅傲雪走著走著,不經意間瞥見角落里的兩個人。她原本只是隨意地掃了一眼,可是一個身影吸引她又去多瞅了幾眼。
梅傲雪雖然白天很少待在景園里,但是有幾個人,她多少有些印象,其中就包括對面那個高個兒的男子,他是府里負責雜役的下人,好幾次府里搬東西的時候,梅傲雪都見過他,因為身高的緣故,梅傲雪對他的印象比較深一些。
另一人,梅傲雪不認識,但看他們交頭接耳、鬼鬼祟祟的樣子,她自然地產生了警惕之心。景園有敵人的內應,這是梅傲雪一早就知道的,以前她無從著手,現在機會來了,她又怎會錯過?
對面的談話,只進行了不一會兒,就結束了。梅傲雪一路跟蹤不認識的那個人,直追到東街巷尾。到達巷尾時,那人越來越謹慎,四處張望,兜兜轉轉繞了好幾圈。
梅傲雪的心,高高提著,她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那人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后的一只手,悄然而至,搭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梅傲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上,此時此地,這樣的疏忽是致命的。她來不及拔劍,直接揮著劍鞘擊向身后之人,就勢轉身后退幾步,這才看清楚,來人竟是崔藥師。
崔藥師被梅傲雪攻擊,也跳開幾步,甩了甩手,嘟囔道:“幸好我躲得快,不然這手得廢了。”
梅傲雪看著他,有些不解,問道:“師傅,你怎么來了?”
崔藥師生氣道:“哼,你還好意思問,你昨天答應我什么了?”
梅傲雪聽了這話,更為不解,迷茫地問道:“我答應你什么了?”
崔藥師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雙手叉腰,斥責道:“果然是見色忘義,這才過了多久,就把我這師傅忘干凈了!你想餓死我是不是?”
梅傲雪恍然大悟,不過這一次,她不得不承認,崔藥師所言非虛,句句屬實,只好低頭道歉。
“啊,師傅,我今天太忙,把做飯這事兒給忘了?!?p> 崔藥師見梅傲雪承認了,不僅不消氣,反而更加生氣了。
“我就知道會這樣,虧我昨天還給你送了生日禮物,你卻這樣待我!”
梅傲雪走上前去,準備拉著他回家。
“走,我現在就給你做去?!?p> 崔藥師甩開她的手,噘著嘴,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耍著小孩兒脾氣。
“不用啦,氣都氣飽了。”
梅傲雪見此,只得哄著他。
“那我請你下館子?”
“沒胃口?!?p> 沒招兒了,梅傲雪只能祭出女人最好使的招式,也是她最近從丫鬟那兒學的,撒嬌。
“師傅……”
抑揚頓挫、嬌滴滴的女聲,果然是崔藥師的克星。
“行啦,我吃過了!”
是夜,梅傲雪躺在床上,心中的疑慮更多了。崔藥師的出現,是一種巧合嗎?他的立場到底是什么?對龍影會不會有威脅呢?
梅傲雪喜歡在黑夜中思考,這時的她思路特別清晰,盡管許多問題她想不出答案來,但是有一個結果,肯定是八九不離十。那就是,她又失眠了。
第二天,當梅傲雪拖著疲憊的身體來到佳人醫坊時,居然見到了林婉兒。林婉兒雖然是佳人醫坊的老板,平常卻從不來這里。醫坊自開業至今,生意一直不好,梅傲雪因為心中的愧疚,對林婉兒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不過,林婉兒并不是如她所想,來找茬的,此刻她穿著一身夜行衣,腿部受了刀傷,身上也有好幾處劃傷。這樣的情形,梅傲雪已是司空見慣了。算上當初的沈瀟,前些天的隗刃,這已經是第三個了。不對,加上龍影的話,應該是第四個了。
可是郢都第一花魁,柔若無骨的林婉兒,居然也會武功,這是梅傲雪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一個有膽識,有武藝,有才又有貌的女子,去哪里都不至于餓死,何苦要委身于青樓?
以前,梅傲雪對于除自己以外的事情,都漠不關心,現在,為了龍影,許多事情她不得不留心一些。林婉兒的刀傷約有半寸深,從傷口的愈合程度看,應該是傷在三、四個時辰以前,也就是昨晚凌晨時分。而昨晚,梅傲雪也遇見了可疑的人,他們之間,是否有某種關聯呢?梅傲雪大致估算了一下,如果沒有重疊的話,算上昨晚那跟丟的陌生人,隗刃,還有林婉兒,郢都至少有三股勢力?當然,崔藥師和林旭這兩方,尚不明確。
林婉兒身上都是外傷,梅傲雪處理完之后,便沒有大礙。這期間,明嬸從外面買了一套成衣,給她換上,不走路的話,倒是看不出來受傷。她隨意地躺在榻上,頭枕在手腕上,撲閃著大眼睛,望著屋頂的橫梁,笑著對梅傲雪說道:“你現在肯定很好奇我的身份,對不對?”
梅傲雪不擅長說慌,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如果我們的立場沒有沖突的話,我不會關心你的身份。”
林婉兒望著她,認真地說道:“那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們不會有沖突。”
梅傲雪也望著她,心中的疑惑更甚。
“哦?你好像很了解我?”
林婉兒沒有理會梅傲雪眼里的審視,轉過頭,又望著屋頂,十分自在悠閑。
“我們不僅不會有沖突,還有可能成為朋友。當然,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林婉兒說到最后,忽然有些惆悵,無論她多么有能力和膽識,有些事情,她的心坎兒終究過不去。
同為女人,梅傲雪多少能明白她的心情。有些人,從一出生,便身不由己,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我交朋友只看人品,就目前來看,你還是一個可交之人。”
林婉兒忽然笑了,望著她,打趣道:“哦,是么?我們相處的時間好像并不多?!?p> 梅傲雪不喜歡解釋,誠實地說道:“是的,所以我們還沒有成為朋友。”
林婉兒玩笑的心思,并沒有被澆滅?!澳强磥恚乙鄟磲t坊走走了。”
“我可不希望,每次都看你帶著傷來。”
“不愧是梅傲雪,連關心人都這么有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