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敲打與監視信任的保障
松綁過后，荀攸輕輕觸摸著嘴角的腫起，略微沉吟開口道：“攸希望董公對外放出一個消息。”
董卓頷首點點頭道：“先生但講無妨，在場諸位都不是外人，有什么盡管開口。”
陳東與賈詡同時肅然，沒有多說。
“還請董公對外說我荀攸已被您秘密處死。”荀攸躬身見禮，快速說道，“另外，我的家族親友也請董公不要遷怒，為我隱瞞，這樣我才可以。”
“好了，不用說了。先生說的我都答應了，先生拳拳之心，仲穎曉得了。”董卓斬釘截鐵道。
賈詡的目光一驚，不僅是驚這個外表木訥但實地里腹有韜略萬千的荀攸，這人心太狠太決絕，為了證明自己真心投靠和今后實施主公口中的一紙空文‘黑冰臺’的方案策略，不惜讓自己在眾人心中‘死去’，消亡在這個世界；更是驚主公董卓的剛毅果決與對一個刺殺自己繼而剛剛投靠的信任程度之深，怪不得曾雨向自己匯報時著重說了那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有此主公，為士不悔！
這時，荀攸眨了眨眼睛，感到雙眼有點不舒服，眼中濕潤，只能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世事弄人，董公的情義，我若是再固執，便說不過去了。”
猶豫了一會兒，荀攸仿佛是在跟過去的自己告別，“罷了，主公要讓四夷俯首，九州太平，天下一統，必然要有自己的死士軍隊。要有死士軍隊，就要有大量的錢財。攸在混入府中時，聽聞府宅內藏有四位神秘人，侍衛防守嚴密。”
“當時攸十分好奇，又聯想到主公前日于午門斬殺了郭勝、韓悝、宋典、夏惲四位中常侍，但十常侍向來都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狼狽為奸之徒，加上主公未誅殺首惡張讓趙忠之流，攸就大膽認為主公不只是抓到四人，而是八人。攸懇請主公將這四位中常侍交給我，要知道中常侍斂財貪財之能世所罕見！先帝在世時，依靠著十常侍配合賣官鬻爵，內帑收刮了大量的民脂民膏。不僅如此，戶部的錢糧也轉入了內帑。然而，事實上十常侍早就已經把內帑的這些財寶據為己有，除了用于皇宮內部流水花銷，其余的都被十常侍挪用變成了人臣私下里稱呼的小內帑中。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面對天降財富，愿主公孰慮之。”
這就是謀士的作用，不用一兵一卒，就能天下如棋盤，世人如棋子。
董卓目中閃過一絲異色，也不反駁，哈哈大笑道，“立事于才，成事于德，今日卓能得先生如此大才輔佐，實在是幸甚至哉。不過文和已經早早的將這批財富從這群碩鼠口中撬出來了。”
董卓的話中既沒有否認自己府中還留有四位中常侍，也沒有否認自己已經鯨吞了十常侍積蓄下來的財富。他亦是沒有提將畢嵐、趙忠、段珪、高望這四人交給荀攸審查，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但外表木訥的荀攸心照不宣，自己實在是風頭太甚，剛投降卻沒有認清自己與董卓所處的地位，說話的方式語氣太過逾越規矩了，而董卓這次無聲的拒絕就是對荀攸的一次暗中的警告。自己這位主公嗅覺之敏，心智之奇，將來他要是做了君王，真令人心寒吶！
荀攸不易察覺的皺了一下眉道：“文和？主公說的是這位一直默默無聞的先生么？”
“哦，忘了跟你正式介紹這二位了。”董卓呵呵一笑，指著陳東道，“剛剛魯莽出手的是陳東，斥候出身，精敏忠誠，你兩也是不打不相識，以后你好好帶他。”
荀攸一萬頭神獸在心上奔騰，這是不打不相識么，根本就是我一個人被綁著打好不好！
“陳統領驍勇干練之姿，攸一見如故。”荀攸上前見禮道。
“啊，剛剛是某多有無禮，還望見諒。”陳東拱了拱手道。
“以后都是同僚，自家兄弟客套什么。”董卓微微一笑，揮手指向穿著黑色大氅的賈詡，“公達，這另一位便是我剛剛向你提到的賈詡，賈文和，要我說其智可不在你之下啊。他已經建立了一個組織名為北邙衛，現已初見成效。”
“本公讓你們兩個分別掌管一個密探機構，以后公達你若是在一些方面不懂，可以與文和一起探討研究。”
“諾，臣下省得，也請賈公以后多多關照。”荀攸朝著賈詡含笑道。
賈詡瞇著眼，好像沒有聽到荀攸與董卓的對話，自己在思索著什么，對荀攸發出的善意只是身形一頓，然后左耳進右耳出，聽而不聞，依舊是沒有什么反應。
荀攸眼中有點不悅，有點羞惱之意，董卓見狀呵呵一笑，“公達，你先下去給我弄出個章程出來，文和就這個性子，一想事情就兩耳不聞窗外事，容易入神。”
“諾。”
嘎吱——
看著荀攸離開，聽到大門關閉的聲音后，董卓盯了一下仍在出神的賈詡，陳東身軀微微一顫，感覺整個房間頓時寒意逼人！
董卓目光一凝，語氣忽然變得森冷，“陳東，進入黑冰臺你只要記住一個事，忠誠。不僅是要你一人之忠，整個黑冰臺，包括荀攸，你要堅守住這一至高準則，忠誠。而忠誠的對象則是我董卓。記住了么？”
“屬下，屬下牢記于心。”
“嗯，看好黑冰臺，本公信你。另外，凡事多與荀攸商量，他比你聰明。”
“諾。”
陳東被董卓一陣囑咐，也從房間中走了出去，除了感覺天威難測，就是痛快極了！自己從一個養馬舉旗的小斥候蹭的一下子晉身到一人之下的副統領，心情別說有多暢快了，總算是熬出個人樣，也將自己之前所受的悶氣憋屈一掃而光。
……
賈詡怒目圓睜咬牙切齒，在董卓驚詫的目光下屈身跪下，沉吟許久咬牙道：“主公，詡希望主公退居西涼。”
董卓目露異色，“文和有話不妨直說。”
“諾。詡本為涼州姑臧人士，家中土地也算豐腴。猶記去年秋天，麥浪滾滾金光閃耀，然而匈奴人眼紅我們的糧食，便大舉入侵掠奪，詡也是這個時候才家道中落，與母親做了流民。主公，您知道自己的母親讓兒子吃……吃……了她活……命的心情么？現正直夏秋之際，北方的匈奴和其他游牧蠻夷肯定會磨刀霍霍，對我大漢北方進行一次更大的洗劫，主公若后方不穩，也難以在朝廷上站穩腳跟，臣下懇請棄卒保車。”
賈詡斷斷續續的話語不是危言聳聽，在華夏歷史上，草原民族善于騎射，每次在草原部落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大肆入侵時，華夏一方都是被動防御，大多都是戍邊軍隊聽之任之然后將他們驅逐出去。然后，大軍止步于草原之外，為什么，就是因為在草原之上，一馬平川，最適合騎兵作戰，而且游牧民族打小就生活在馬背上，騎射是數一數二，可以說天生便是騎兵的一把好手，想一舉殲滅他們談何容易，一戰定乾坤更是絕無可能性的。
歷朝歷代，華夏軍隊殺進草原的次數屈指可數，軍神李牧，大將蒙恬，封狼居胥的霍去病，都讓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不由得讓人為之心中一振，但這早就成了過去式。任由他們做大，遲早會成為大漢北方的疥癬之疾！
董卓也知曉此點，要擱昔日的自己，定然是顧頭不顧尾，與賈詡的一心為了北方人民相反，專注于在雒陽爭權奪利。
但此刻的自己早就有了退卻之心，現在的雒陽對外來的董卓存在的敵意太深，硬扛只會損己利人，讓那些個梟雄有可乘之機發展壯大，并且借著自己把持朝政的由頭讓董卓喪失一大批人心。
董卓盯著賈詡，收斂了自己內心的想法壓著聲音淡淡道：“文和，你這樣因私廢公，還用大義讓本公無法反駁，可正直將士們建功立業的好時機，你就要讓本公所做的功虧一簣么！”
董卓扶起悲痛欲絕的賈詡，這是第一次董卓見到歷史上的毒士在自己眼前落淚，或許這就是賈詡心中獨有難以治愈的傷吧！
賈詡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平靜的看向董卓，“詡告退了。”
董卓呵呵一笑，一手抓住快步離去的賈詡，“文和，本公可以放棄這次唾手可得的機會，但卻不能寒了文和的心。本公決定了，十日以后，退守西涼。”
賈詡心頭一暖，眼眶濕潤，“主公，謝主公。”
說完，剛要作勢一拜，便被董卓硬是摻著沒跪下去，“文和，你我君臣交心，無需這些繁文縟節。再說這雒陽本公也待的不舒服，也待膩了，你就算不提，本公也是要回去的。以后，再動不動跪下，本公就讓你先跪幾個時辰在說話。”
“遵命……”賈詡無奈，主公這性子真是讓人又敬重又欣喜。
董卓淡然一笑，瞥見賈詡哭笑不得的面容，看來賈詡此人是真的歸心了。君擇臣，臣亦擇君。今日自己對賈詡的這番回復，恰恰證明了自己對他的倚賴和對北地生靈性命的看重。不過這般有人情味兒的毒士，董卓也是終于可以放下心來去駕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