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后,王逸之來了,一進書房就開口問道:“這么急著喊我來,有什么大事?”
謝軒當下就將整個事情向王逸之復述了一遍,沒想到王逸之聽完之后,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揶揄道:“你還是處男吧?這新平公主可賺大發了,光這開苞費,玄宗就得給你一個宰相當當。”
謝軒頓時無語道:“為什么每次你一開口,我就想抽你。”
王逸之哈哈一笑,繼續挖苦道:“這買賣劃算啊,買一送一,啥事不干,就有了個白白胖胖的兒子,標標準準的喜當爹,像我等凡夫俗人,想羨慕都羨慕不來。”
謝軒頓時被王逸之搞蒙了:“你就不覺得這里面有問題?”
王逸之頓時就愣了,事實上,他在聽了謝軒的敘述之后,就光顧著嘲諷了,還真沒有意識到其中有什么問題。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唐代的公主作風過于彪悍,這種半路截胡,棒打鴛鴦的事情絕沒有少干,王逸之早已就習以為常了。
王逸之下意識就道:“對方怎么可能收買得了一位圣眷正隆的公主?”不過只是瞬間,他就改口道,“不對,還真有可能。”
謝軒問道:“你想起了什么?”
王逸之道:“大唐的這些個公主,有兩大特點。其一,大多都是欲婦,對床笫之事有著病態的興趣,若是真有人能把這個新平公主在床上收拾得服服貼貼的,讓她做這些事情,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其二,大多都眷念權勢,謀朝篡位的亦不在少數,安樂公主毒殺乃父中宗,距今也不過是幾十年的事情,再出現一個新平公主,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
然后他沉吟一會,又開口道:“仔細想想的話,還真是可能有問題。你自樊川詩會以詩文揚名至今,已經有大半年的時間了,這個新平公主,早不讓玄宗賜婚,晚不讓玄宗賜婚,偏偏選擇在這個當口,真是引人遐思啊。”
謝軒點頭道:“我也這么想,對方的目的便是要阻止我和王子璇之間的婚事,以此想來,長歌門的手中,必定是掌握著對方的隱秘。”
王逸之沉吟道:“未必,但是對方忌憚長歌門打探消息的能力倒是真的,太平盛世倒也罷了,真的到了戰時,這種能力所起的作用,絕不亞于一支百戰精兵。而且你還是太嫩了,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對方最主要的目的還是針對你,包括你的仕途還有你如今的地位。”
謝軒頓時詫異道:“怎么會?我若是答應了這門親事,以后的仕途豈不是一片坦途?”
王逸之啐道:“屁的一片坦途。你如今聲名遠播,自然是不假,但是如果你的老婆整天在外面偷人,你又毫無辦法,你立時會變成天下人恥笑的對象,還有狗屁的地位可言。而且,高力士并沒有騙你,這位新平公主的確是極得玄宗的寵愛,若是你真和她鬧到那一步,你認為玄宗是會幫你還是幫自己的掌上明珠?你能保住命就很不錯了,還有什么前途可言?”
謝軒聞言,頓時冷汗就下來了:“那現在我該怎么做?”
王逸之笑道:“解鈴還須系鈴人,你之前不是和我說過,要和王子璇好好地談一談?”
謝軒頓時就明白了王逸之的意思:“一起去?”
王逸之啐道:“你們談情說愛,我去當電燈泡做什么?你丟給我那么多東西,老子也很忙的,好不好?”頓了一頓,他又道,“不過你也別急著去,緩一緩,如果事實真如我們猜測的那樣,我敢保證,日落之前,此事必定是整個長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正好也可以印證一番。”
謝軒瞬間明了,對方如果真的是針對自己,必然會將這個消息放出去,弄得世人皆知。道理也很簡單,在這種情況下,自己若是拒絕了,知道的人越多,玄宗就越下不得臺。其后,即使是自己熬過了這一關,玄宗對自己的印象也會是大打折扣,多多少少都會因此而影響到自己的仕途。
對方為了對付自己,真可謂是不惜代價,第一個被推出來的竟然是圣眷正隆的當朝公主,很難想象之后還隱藏著怎樣的手段。
第二日一早,果然如兩人猜測的那樣,玄宗賜婚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瞬間就傳遍了長安百坊。
新平公主雖然是金枝玉葉,也極得寵愛,但是仕子不愿尚公主,也是不爭的事實,更何況是謝軒這樣才名動天下,又新科考取狀元的文壇領袖?長安城的這些個文人仕子,并不知道玄宗所作出的承諾,在他們看來,玄宗的賜婚,根本就是在斷絕謝軒的前程。
是以,自昨日正午開始,謝府的訪客就沒有斷過,不過卻都被謝軒謝絕了,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長歌門內,王子璇手捧書卷,似在研讀,然而她的目光卻略有呆滯,顯然心思并沒有放在書卷之上。
這時,書房的門突然自外面被打開了,婢女清珞走了進來:“門主,謝軒求見。”
王子璇聞言微微一愣,一時之間未能想透謝軒此來的用意,輕啟檀口道:“請他過來吧。”
兩人分賓主坐定,王子璇今日是一副書生的打扮,白衣勝雪,不施粉黛,雖然少了一絲嫵媚,卻多了一股難言的英氣。這世間恐怕也只有眼前的這個女子,無論在何時,無論是怎樣的裝扮,都是這樣的攝人心魄,讓人驚艷不已。
王子璇朱唇微啟,輕笑道:“小妹聽聞陛下下詔賜婚,以新平公主下嫁,自此后,謝兄平步青云,仕途可期也,真是可喜可賀。”
謝軒聞言,頓時露出一絲苦笑:“實不相瞞,在下今日正是為此事而來。”
王子璇一時沒有領會到謝軒此話的用意,微訝道:“哦?”
謝軒掙扎半晌,硬著頭皮道:“在下唐突了,我聽聞,子璇近年來便識天下才俊,欲為自己擇婿,可有此事?”
王子璇蘭心蕙質,聞弦而知雅意,心頭亦不禁泛起一絲苦澀。事實上,以謝軒的才貌人品和現如今在文人仕子心中的地位,她對謝軒絕非是沒有情誼。然而,理智卻告訴她,她與謝淵以朋友知己的身份交往下去,要遠遠好于談及婚娶。只因為,她肩上振興家族的責任,注定了她的婚姻必定充滿了滿滿的交易,而朋友和知己卻不會,雖單純,卻也更雋永。
不過既然謝軒提及了此事,想要將自己推出,去做這擋箭牌,她自然也不會去推拒。只因為,在她所結識的這些個天下才俊之中,謝軒無疑是在其中獨占鰲頭,確是無可挑剔的良配。而且更關鍵的是,她知道別人所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太子和廣平王對謝軒的態度。一旦當今天子退位,太子繼承大統,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必將青云直上,成為權傾朝野的重臣。到那時,無論是作為自己的郎君還是實現自己家族的夢想,這天下還有其他人會比謝軒更合適的嗎?
當然沒有。
而眼下,對方在危難之際,正是自己提出條件的最佳時機。雖然如此會破壞掉兩人之間的關系,甚至可能會讓謝軒對自己產生隔閡,但是錯過今日,卻也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
想到這里,王子璇不由地心中輕嘆,開口道:“確是如此,小妹到底是女兒身,也已經到了雙十的年紀,自然是要為自己找一個好的歸宿。”
謝軒支吾道:“子璇看愚兄如何?”
王子璇淡淡道:“謝兄詩文動天下,文才震九州,自然是天下女子心中無可挑剔的良配,只是小妹蒲柳之質,安敢與君雁行?”
謝軒頓時有些蛋疼,他知道像王子璇這樣的女子,若是不擺明車馬,是很難套出她的真心話的,念及于此,謝軒稍微組織了一番自己的語言,開口道:“愚兄此舉,雖有拿子璇去推阻婚事的意思,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子璇秀外惠中,澧蘭沅芷,容顏之盛,更是冠絕天下,絕無僅有,愚兄對子璇并非是全無情義,子璇可信否?”
面對謝軒如此熱辣的表白,王子璇卻是淡淡一笑:“女子容顏便如春花冬雪,雖則艷美,卻難持久,縱使再美,也有人老珠黃的一天,終究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兼且我與謝兄接觸地也不算多,謝兄所說的秀外惠中,澧蘭沅芷或許只是小妹營造的虛幻假象,也許小妹是一個惡毒的女人,那也是為未可知之事。”
謝軒心中吐槽,這個逼裝得我給你打滿分,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得氣死長安多少女人?
不過他仍是不動聲色道:“子璇想要振興瑯琊王氏,這一點愚兄非常清楚,也尊重子璇的堅守,如若子璇對愚兄并非是無情,我二人不妨敞開心扉,將諸事都談個清楚。”
王子璇聞言,美眸轉向謝軒,突然開口道:“既如此,謝兄是否可以告知小妹,謝兄與阿浩氣盟主王逸之到底是什么關系?”
謝軒聞言,頓時一愣。
這時,就聽到王子璇又道:“小妹和王兄認識也有些年頭了,他是什么樣的人,小妹非常清楚,還從未見過他對一個人如此地上心。這恐怕不是簡單的一句太子相托或是欣賞謝兄文才,可以解釋得了得。”
謝軒心思百轉千回,突然盯著王子璇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愚兄若是說,我與他二十年前就已經相識,子璇可信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