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是三年前的過的春闈考試，如今已是做到太子伴讀的他，早早的便來到的十八弄。

　　說起來柳俊與王子南乃是同科的進士，二人三年前同批入朝為官，這些年私底下二人也頗有些私交。

　　只是這二人因為為官的理念不同，導致二人也有了不同的官途。

　　柳俊的為人，是屬于長袖善舞那一類的，雖說當年他的恩科成績不如王子南，可是經過他自己這三年來的努力經營，居然后來居上混了個太子伴讀的官職。

　　雖說，這太子伴讀從品階上來看品級不高，可是因為工作的特殊性，能夠長時間陪在當今太子的身旁。就憑著這一點柳俊便躋身京都最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行列，這是比任何品階都要重要。

　　而王子南的為官之道，則完全和柳俊相反。一心只讀圣賢書的王子南在得了功名之后，因為不善交際便主動要求分到書院當了編修。這三年來，他除了奉命做做文章、鉆研學問外便沒有再分心于其他事物。至于朝堂政治上的東西，他更是沒有多少接觸。

　　可越是像王子南這樣在政治上單純的人物，越是深得喜愛詩文的文宗的喜歡。對于王子南的所作的文章，文宗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表示出極大的喜歡。

　　而身為太子伴讀的柳俊，名為伴讀，實則是太子的幕僚一般的存在。近些時間，他極為敏感的發現王子南在文宗陛下心中地位不低，明年春闈試的官之中或許就會有他的一席之地。

　　柳俊在與太子商議過后，二人決定借著京都詩會的機會，對王子南進行政治拉攏。

　　早在前些天柳俊就查好了王子南的路線，今天一大早就守在十八弄等著他。

　　可事情并沒有按照他想象中那么平穩的進行。就在王子南出現的時候，一個看似毫不懂事的鄉下少年像是故意一般，趾高氣揚的從王子南面前走過，其中所蘊含的挑釁意味不言而喻。

　　這些事情，柳俊全都看在眼里。他雖然不知道那少年是何許人也，可是換位思考下，想必此時王子南的內心肯定是很不舒服的。

　　讀書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傲氣，何況是王子南這樣被文宗夸贊過的人物，居然被一個小小的下里巴人看不上。

　　雖然那少年口中那句“一名編修而已”的聲音不大，可是在場的諸多學生都聽得一清二楚。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一個毛頭小子說如此輕視的話，想必王子南此時心中已是氣急了。

　　而這等示好的機會，柳俊自然是不會錯過的。只見他快步上前，對著那少年呵斥道：“站住。你這小子，未免也太失禮了。”

　　秦蘇正搖頭晃腦的走過王子南的身前，聽到柳俊呵斥的話后，便停下了腳步。

　　他回過頭，看著從人群中走出的柳俊，眉頭微微皺起。雖然不知道來人究竟是何人物，可是從那人身上不俗的衣著看來，想必起碼是個富貴人家。

　　只見柳俊陰沉著臉，從王子南的身旁走過來到了秦蘇面前：“我道是誰如此霸道，居然連書院都不放在眼里，原來不過是個鄉下的毛頭小子。”

　　說罷柳俊昂著頭，輕蔑的看著眼前的秦蘇。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一頂名為“不將書院放在眼里”的帽子已經扣在秦蘇腦袋上了。

　　久在官場的柳俊，對于扣帽子這門技巧早已是修煉的爐火純青了。而一旁站著的學生，基本上都認出了柳俊與王子南，無論是出于何種原因，在聽了柳俊的這番話后他們都紛紛附和。

　　一時間，場面上便是一邊倒的指責秦蘇。

　　看著四周對自己指指點點的眾人，秦蘇頗感無奈。這時史廉斌急匆匆走了過來，低聲在秦蘇耳邊說了幾句什么。秦蘇這才知道對方是太子伴讀，在京都政壇頗有名氣的新秀柳俊。

　　“這不是三年前辱罵朝廷的大才子史廉斌嗎？呵，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吶。”柳俊瞟了眼史廉斌，又見秦蘇只呆愣愣的站著也不說話。他心中更是猖狂，只見他冷笑著說道：“哼，真是可笑。一個是沒能考上功名怪朝廷沒眼的廢物，一個是眼高于頂的鄉巴佬。就你們兩這樣的人，也好意思來參加京都詩會，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柳俊向來都是以讀書人自居，言語中自然是少不了文人特有的酸腐氣。但是這話卻引得圍觀的學生一陣附和，柳俊臉上更是得意萬分，他冷冷的看著面前落魄的鄉巴佬和失意的讀書人。此時的他，倒真覺得自己在替天行道了。

　　而事情到了這個時候，這場沖突的另一位當事人王子南，反倒是沒有發聲。

　　“有辱斯文？”見對方言語咄咄逼人，絲毫沒有息事寧人的意思，甚至言語間還將史廉斌給拉了進來，秦蘇終于也忍不住回諷道：“好一個有辱斯文！我問問你，何謂斯文？你我素不相識，可以說是既無遠仇也無近怨。為何你要惡言相向，且如此咄咄逼人？請問，君子以厚德載物，這七個字你可明了？”

　　說罷，還未等柳俊說話，又指著四周，那之前跟著柳俊附和的學生說道：“且問各位，斯文是什么？是寧靜致遠，淡泊明志？還是像諸位這樣，趨炎附會，仗勢欺人？若是諸位這等行為也喚做斯文的話、、、”

　　說到這，秦蘇略作停頓，深吸口氣故作悲痛的說道：“此等斯文，我秦逸合今日辱了便就辱了吧。”

　　讀書人，最是以斯文自居。秦蘇這話一出，在在場的諸多學生看來遠比扇他們耳光要來的痛苦。頓時便有人勃然大怒：“放肆，黃口小兒安敢妄評斯文？”

　　“哦？”秦蘇也沒想到自己的一番話回引起如此大的動靜，原本還有些愧疚與自己開的地圖炮的他，轉過眼看著眼前這些學生的酸腐的嘴臉。心中頓時大為反感，對著那人便呵斥道：“妄評斯文？斯文一事，我自然是不敢如同各位這般隨意言說的。如果我能像各位一樣，隨意給人定下個有辱斯文的罪名，那才是叫妄評斯文。”

　　說到這，秦蘇坦然一笑，對著剛剛那人說道：“反倒是這位仁兄，你居然稱我為黃口小兒。你豈不聞圣人師說有言，‘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你以年齡下定論，這才可謂是有辱斯文，有辱圣賢。”

　　秦蘇說的這一段話，雖然沒有什么惡毒的攻擊語言，但是言下之意已經是說的十分明白了。

　　秦蘇本身對這些自詡才子的人就不感冒，加之今日被眾人圍而攻之，心情早已是十分不悅。看著人群中還有人想要反駁自己，秦蘇搶先說道：“諸位，在下初來京都，今個算是明白了。趨炎附會、仗勢欺人，厲害啊。風骨，讀書人的風骨，在下佩服佩服。只是在下雖然明白了，可是萬不敢學，萬不敢學。”

　　史廉斌在一旁聽著秦蘇的話，嚇得臉色慘白，瘋狂的拉著秦蘇的衣角生怕他再說出什么得罪人的話。

　　秦蘇從未將自己當做是個普通的讀書人，所以思考的邏輯與層面自然與在場的諸生不一樣。而且他所說的話，完全是為了發泄情緒，沒做過多的思考便脫口而出了。所以當他發現氣氛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

　　此時的他已然是犯了眾怒，不過好在這些人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學生，秦蘇暫時沒有什么好怕的。

　　“這位少年，你或許對讀書人有什么誤解。”看著情況越來越糟糕，作為當事人的王子南也不得不站出來說話了：“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夫學須靜也，才須學也，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我等為學者當修齊治平，而非在此逞一時口快。詩會在即，大家都散了吧，莫要誤了時辰。”

　　秦蘇對這個王子南有著一種沒來由的討厭，勸個架也要扯些文縐縐的古文。所以哪怕知道他是來勸架收場的，秦蘇感覺十分不爽。

　　只見秦蘇一臉不屑的說道：“我剛剛聽說，你是三年前中的考，還在京都小有名氣。哼。想來你該慶幸才是。若不是兩年前的春天我有事耽誤了春闈考試，這京都應該也就沒你什么事了。”

　　秦蘇此言一出，在場的人無不驚呼。一來驚訝于沒想到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沒順著臺階往下走，二來是驚訝于這小子放肆的言論。

　　不過在這群看熱鬧的學生中，自然也有河西來的學生。

　　此時終于有人認出了秦蘇，只聽有人驚呼道：“啊，我想起來了，秦逸合，是秦逸合。那個三年前中了河西省鄉試的頭名，年僅十四歲的解元，帝國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解元啊。秦神童，原本是上屆春闈會元最有力的競爭者。可惜不知為何他沒能參加上次春闈，著實可惜了，沒想到今年他居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