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風，下午來趟學校，SH公司有消息了。”

　　李岸風讀完導師發來的信息，把手機反扣在桌上，扶了扶眼鏡，陷入沉思。

　　一段時間沒在家里的床上睡過覺了，李岸風醒的很早，不知道是因為不習慣還是因為生物鐘。今天難得休息，他沒有早起。早晨爸媽起來的時候他其實已經醒了，只是不愿意起床。等到起來一看，爸媽給他留了早餐。他把留在鍋里的早餐熱了熱，剛想上網看會新聞，手機里就跳出來導師發來的消息，一時間有些心煩。他知道，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的。

　　昨天他對林舒易說的是事實，只是并非事實的全部。Z大和SH公司合作的事情很早之前就在洽談了，現在已經進入了實質性接洽階段，SH公司也的確派了專人來國內負責這件事，只是具體是誰他還沒得到確切消息。和SH公司這次合作要順利實現有一個前提，他現在進行的高精度光學材質提純實驗必須取得突破性進展。這個實驗若能成功，必定會引起材料學界的一場震動。導師是這個領域的權威，已經進行了多年研究，自從本科加入導師團隊，從最初只能做最外圍的助理工作到現在能接觸機密，他已經成為團隊核心。偏偏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候遇到了阻礙，整個團隊的心情不可能不受到影響。科學的精神是探索研究，看著平淡，背后無數次的失敗和挫折不是身在其中的人，是絕對體會不到的。團隊被困在這個節點已經好長時間了，短時間內看不到任何解決的希望。如果SH公司以此要求，很大可能雙方的合作會告吹。這對于Z大、實驗室都是巨大的損失。

　　他最近一直被這件事所困擾，昨天和林舒易吃飯的時候難得可以放下這件事好好吃頓飯，結果立馬被徐凱的出現打斷了。徐凱也在實驗室，知道實驗的進度，他問這個，其實是下意識的。只是李岸風下意識的有些抗拒在林舒易面前討論實驗室的事，尤其是這實驗還存在失敗的可能。

　　一條微信消息提示音將他從昨晚的情緒中拉了出來，是林舒易。她問了看書的事，他想起來了，昨天她提過，辦公室的工作很無聊，想找點書看看打發下時間。

　　他起身去房間里翻了翻，前段時間買的那些書都還在，留給她吧。找書的時候，李岸風意外翻到了自己以前的高中紀念冊。雖然和林舒易是一個高中，但是因為成績的緣故，兩個人并不在一個班，照片上并沒有林舒易。他所在的班級是那屆最好的尖子班，同學們都很優秀，留在國內的都考上了國內的頂尖大學，也有很多選擇了出國，繼續在海外名校深造，一群人四散天涯，怕是很難再聚齊了。李岸風的眼神在其中一個人身上停留了一會，周長奇，這個他高中三年最大的競爭對手。從入學考試開始，兩個人的成績就一直不相上下，模擬測驗、月考統考……高中無數次的考試，李岸風自己也分不清到底誰領先的次數比較多。除了考試，李岸風和周長奇的競爭還體現在別的方面，物理競賽、體育運動甚至才藝表演，他都能感覺到周長奇想要贏過他的強烈意愿。

　　周長奇是個好勝心極強的人，若是一次被李岸風超過了，下一次一定會想盡辦法贏回來。班級里總把兩人比作現代瑜亮，感慨“既生瑜何生亮”。李岸風并不認同，瑜亮難以并存，他卻視周長奇為一個難得的競爭對手，兩人之間是良性的競爭關系，若不是有這么一個強大的對手在身邊，他也不會在學業上如此用心。班級里的人都想看兩人在高考這個終極考驗上究竟誰勝誰負，命運卻突然給他們開了個玩笑，周長奇沒有參加高考，選擇了直接出國。他甚至連考試后的聚餐都沒有參加，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不把照片翻出來，李岸風幾乎要忘了這個人。照片很清晰，能清楚的看到每個人臉上的表情，有的人開心，有的人傷感，周長奇的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睛看向很遠的地方，似乎要越過這張相片，望向未知的遠方。

　　李岸風把照片收好，重新放回書架上。他把要給林舒易的書放在客廳的桌上，寫了張便條。打開手機給她回了消息：“早上睡懶覺了，剛看到消息。”

　　“沒什么，想問問你有什么書推薦。我在辦公室太閑了，想找點事干。”

　　“你喜歡歷史類的，最近有本《人類簡史》評價不錯，看過了嗎？”

　　“聽過，還沒看過。”

　　“我看過了，還不錯，作者的脈絡梳理能力和聯想能力都不錯。”

　　“你都這么說了那我肯定得看看了。我現在上網去買。”

　　“不用，我已經看完了，你有興趣我的給你吧。”

　　“好啊。不過要等晚上我下班了。”

　　“這書我放家里了，你下班過來就行。”

　　“好的。”

　　回完消息，李岸風換了套衣服，回學校去了。

　　到學校還早，他直接去的實驗室，實驗室里只有幾個人，徐凱并不在。

　　“怎么只有你們幾個人？”

　　“老師給大部分人放假了，其他人還沒回來，我們是留守的。”

　　“老師呢，在不在學校？”

　　“在的。”

　　“那我去辦公室找他。”

　　Z大綜合教學樓三樓，一間不算大的辦公室，門上掛著塊不太醒目的牌子：朱振平教授。李岸風抬手敲了敲門，導師熟悉的聲音傳來：“進來吧。”推門進去，見到他正伏案寫作。朱振平教授，著名的光材料學科帶頭人，Z大國家級光材料實驗室負責人，治學嚴謹，著作等身，各種榮耀頭銜集于一身，依然保持著低調作風，平日里不是在實驗室指導實驗就是在辦公室寫文章，有時間還親自給學生上課。現在他手下還帶著好幾個研究生，不過只有李岸風一個人是從本科階段就一直跟著他的，他也對這個學生最為看重。好在李岸風從本科開始上他的課，碩博連讀正式成了他的“嫡系”弟子，也一直保持著良好的治學態度，他覺得自己招收了一個好學生。

　　“朱老師，我來了。”

　　“岸風，你來了啊。桌上有份材料，你先看看。”

　　“好。”

　　桌上的材料是國外最新一期期刊里發表的一篇論文，主題也涉及到了李岸風他們現在在研究的課題。雖然兩者研究的方向不同，但李岸風知道，光材料現在各國都在研究，若是我們不能早日有所突破，很難說不被別人提前研究成功。導師讓他看這篇文章，也是希望他能從他人研究結論中有所啟發，早日突破阻礙。

　　“老師，我會拿回去好好研究的。”

　　“嗯，你這孩子我放心。對了，下午SH公司的人就會來實驗室實地考察了，你準備下，你接待他們。”

　　“這么快？”李岸風沒料到SH公司的人居然這么早就來了。

　　“聽說是一個新人，從歐洲總部直接委派過來的，負責拓展中國業務。昨天剛到國內，今天就開始工作了。”

　　“這樣啊，我有數了。我回去準備下材料。他們幾點到啊？”

　　“下午兩點。”

　　“好，那我先走了。”

　　李岸風很快拿著材料走了，朱振平也重新投入了文章寫作中。只是這位學科泰斗臉上神色卻十分嚴峻，眉頭深鎖，這批年輕人是好學的，只是若是一直失敗，誰能一直堅持下去呢。

　　下午兩點很快就到了，李岸風在實驗室等著。午飯時間，他已經把實驗相關材料都熟悉了一遍，有些生僻的英語單詞也查好了字典，省得待會外國人來的時候他說不出來。他并沒有請翻譯，一方面時間倉促來不及找，另一方面也是考慮到保密要求，實驗室不是對外開放的，不相關人士不適宜隨便進入。而且李岸風對自己的英語水平還是有信心的，說不上以假亂真對答如流，把事情介紹清楚還是沒問題的。

　　“咚咚咚。”

　　實驗室響起來一陣敲門聲，李岸風坐的離門比較遠，就沒有出聲。離門比較近的同事應答道：“進來吧。”

　　一張文靜秀美的臉探了進來：“請問這是Z大的光材料實驗室嗎？”

　　門外牌子上寫的清清楚楚，還要再問一次？

　　“是。你找誰？”

　　“我找李岸風博士。”

　　“岸風，找你的。”同學們喊他，笑著打趣：“怎么來的美女都是找你的，人長得帥是有優勢啊……”

　　李岸風早就習慣同學們的這種玩笑，以前林舒易來的時候他們也是這么開玩笑的。他并不生氣，只是冷不丁聽到自己的名字，這才往門口看了眼，門外的人已經推門進來了，是一個身影瘦長斯文秀氣的姑娘，穿著干練的職業裝，神色自信而篤定。他在腦海里搜尋了一圈，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女生。

　　“請問找我什么事？我們以前好像不認識。”李岸風向她走去，想要知道她的身份。

　　“李博士，你好，我是SH公司大中華區拓展部負責人，許篤。”許篤向李岸風迎面走去，一面從包里找出了SH公司出具的公文。此言一出，實驗室另外的人才真的驚了。同在實驗室，他們也知道今天下午SH公司要派人來，以前來的都是人高馬大的歐洲中年男子，滿口英文，這次居然是個這么年輕漂亮的亞洲女生，他們都有些不敢相信。

　　李岸風接過公文，仔細的核對了眼前人的身份，這才確認對方就是SH公司派出的負責人。他沒想到的是負責人竟然如此年輕，而且中文說的如此標準，沒有一點口音。

　　“許總如此年輕，出乎我的意料。”李岸風實話實說。

　　許篤笑了：“李博士同樣年輕有為。”

　　“我現在還只是碩博連讀階段，叫我博士還為時太早。”

　　“既然是終將發生的事情，現在就當是提前適應吧。你說呢，李博士。”

　　“許總謬贊，我受之有愧。”

　　“李博士，不如給我介紹下實驗室的情況吧。”許篤也不客套，直截了當提出自己的要求。

　　“好，請隨我來。”李岸風把許篤往實驗室一邊帶，詳細的給她介紹起來。

　　實驗室另外幾個人見狀，輕聲議論了起來，這個負責人雖然年輕，做事卻利索，不拖泥帶水，比起之前接待過的那幾批外賓，一到不先關心實驗先忙著別的，這個表現可真是好太多了。

　　介紹完情況，李岸風發現這個負責人不簡單，不僅對國外實驗環境了如指掌，而且針對國內情況提出的問題都直指要害，平時肯定對國內情況很關注。而且全程中文交流，沒有一點障礙。

　　許篤同樣對這個負責接待的年輕學子印象很好，思路清晰，反應也快，關鍵問題的解釋也到位，她有心提的幾個尖銳問題都很好的回應了，不卑不亢，有禮有節。

　　“許總，你學中文幾年了？中文說的這樣好。”李岸風忍不住問。

　　“我是中國人，只是一直在國外長大。”許篤說的是實話。

　　“那太好了，我還怕自己英語水平不好，沒辦法和國際友人溝通呢。”

　　許篤被李岸風這誠實的話語逗笑：“想不到李博士除了科研做得好，講笑話也不錯。”

　　“實話實說，許總見笑了。”開了個玩笑，兩人之間的氣氛總算輕松了些，不像剛開始那樣緊張。

　　“李博士，今天時間還早，能不能麻煩你帶我去校園里逛逛，Z大的風景我在國外也是一直有耳聞的。”許篤提了個不情之請。

　　李岸風倒是沒想到許篤會有這樣的要求，不過既然對方已經提出來了，也不好推辭，點了點頭“可以”。

　　兩人一塊推門出去，留下實驗室同事們感慨，兩個顏值高又能力強的人一塊走，就是賞心悅目。

　　誰都沒有留意，實驗室外，一雙眼睛正緊緊盯住了推門而出的兩個人，眼神里似乎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