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師，為什么你一定要讓周長奇現在加入實驗團隊？”
一回實驗室，李岸風就看到了貼在實驗室門口的通知，周長奇正等著他。通知內容很簡短，只有一個意思，周長奇正式加入光材料實驗室團隊，允許參加和SH公司的項目，通知最后的落款加蓋的還是Z大和SH公司兩家的公章。許篤之前公開反對周長奇的加入，顯然SH公司對周長奇的加入是持否定態度的，為何現在又突然肯蓋章背書。這種轉變背后，再加上朱振平此前并不堅決的態度，李岸風想要搞清楚其中的緣由。
“我不是質疑周長奇的資格，他的資質和背景都不差，敏感的是時間點，SH公司同意了嗎？”
“你自己看吧。”朱振平拿出了一份國際快件，上面都是英文。
李岸風拿過來一看，包裹里是一份文件，內容很簡單，是阿爾伯特教授和SH公司的聯合聲明，授權周長奇作為阿爾伯特教授的代表參與SH公司與Z大的合作項目，文件里甚至附上了阿爾伯特教授的親筆信，是寫給朱振平的。
“阿爾伯特教授在信里還談到了他們之前的研究，他雖然沒有直接指示我們如何做，卻用他們的失敗經驗為我們避免了一個錯誤方向。”朱振平把親筆信里的關鍵內容指明，李岸風一聽就懂了。
他很意外。在科學研究中，同行間的交流很常見，但是這樣直接道出自己的失敗原因來為對手避免損失的做法很少見，是完全的損己利人，如果說阿爾伯特教授僅僅是為了給周長奇引薦而主動爆料，不得不說這一做法太大公無私了。
“而且，你看到的貼在實驗室的通知是SH公司先蓋好章，再直接拿到Z大來蓋章的。”
李岸風還有疑問：“可是，許總之前還很反對周長奇的加入啊，SH公司是怎么短時間轉變態度的，這才過了沒幾天。”
“這點我也不清楚。拿著SH公司蓋好章的通知過來的是之前接觸的中國區代表，沒有經過許篤。我猜測，許篤和歐洲總部那邊沒有溝通好。”朱振平把他可能的情況分析說了出來。
李岸風也同意，這應該是最有可能的解釋。
“好了，現在木已成舟，周長奇的加入已經是定局了。你還是想想怎么和這個老同學好好合作，早日實現突破。”朱振平畢竟還是導師，最關心的還是實驗結果。
“好，他一直把我當成對手，我倒是有些期待跟他做隊友。希望這次合作有好的成果。”李岸風對于和周長奇的合作前景是樂觀的。“朱老師，你之前怎么還問我同不同意讓他加入啊？我的意見從來都不影響最終結果啊。”
“岸風，你是團隊的核心，新成員能不能和你配合默契直接影響團隊效率。要是你都不同意，加新人進去我這不是有心拖慢進度嗎？”朱振平笑了，李岸風難得在言語中流露出不滿情緒。平時他一門心思對準研究，還以為真的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超脫境界了，到底還是有些在意自己的重要性的。
“老師，我只是想好好做研究。別的我都不懂。”李岸風放下手中的文件，從朱振平的辦公室出去了。
許篤是在接到歐洲總部通知后匆匆趕到Z大實驗室的。總部明確告知許篤，周長奇今后會加入項目，希望她能代表公司和他融洽相處，愉快合作。她到的時候，李岸風和團隊已經開始實驗了，當然團隊里還多了一個人，周長奇。
他們都在核心區域進行實驗操作，穿著規程要求的全套的實驗服，全身上下包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了一雙眼睛。許篤通過隔絕門上的玻璃往里一看，一眼認出來的人居然是周長奇，連李岸風她都要仔細辨認好久才認清。許篤觀察了一下實驗室里的人，給自己的反應找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因為實驗室里只有他一個人沒有戴眼鏡，別人都戴著眼鏡，包括李岸風。這樣想，自己一眼能認出他的眼睛也不出奇了。
實驗室是一個很大的區域，除了做實驗的核心區域，外面主要是實驗人員的辦公桌，還有空桌椅用來招待來訪的客人。之前許篤每次來實驗室談事情，都是坐在這的。這次來，也不例外。
“怎么樣，我沒說大話吧。這次見面，我在實驗室等你。”周長奇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來了，他悄悄走到許篤身后，冷不丁的出聲。
許篤被嚇了一跳，強行保持鎮定。“我想知道你怎么做到讓總部直接同意的，我根本沒有向總部匯報過你要加入的事情。”
“跟我猜的一樣，所以只能自己想辦法了。我給導師發了郵件，說我在中國遇到了一個美女，是SH公司的高管，可是沒辦法接近她。導師被我的一片真心打動，所以向SH公司推薦了我。”
周長奇說的特別真誠，真誠的讓許篤有點惡心。
“阿爾伯特教授的確在SH公司有些影響力，可是公司居然為了你專門出公函，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許篤壓根不被周長奇的花言巧語迷惑，始終抓住問題的核心。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我的簡歷太優秀了，SH公司想要拉攏我呢。”周長奇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得到這個結果當然沒有他說的這么簡單，阿爾伯特教授的推薦是真實的，他在學校的表現一直優秀，獲得導師推薦并不難。只是要讓SH公司同意，光靠導師的影響力是絕不夠的。在商言商，等價交易才是商業運轉的基礎。他以周氏集團太子爺的身份向公司要了一筆投資，投給了SH公司，換取自己進入這個項目的機會。這筆開支雖然大，但這個研究產生的新材料日后應用前景廣闊，可以在其中分一杯羹，絕對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他心中計算清楚，只是這筆賬，自然是不能讓許篤知道的。
“你優不優秀我暫時不清楚，但你臉皮是真的夠厚。”許篤對這種嬉皮笑臉的樣子最是反感，直接出言否定。從他的反應里，許篤知道也是問不出什么的了，得自己調查了。
“有時候臉皮厚也是個優點，至少能讓你記住我。”
“看來你們已經熟悉了，完全不需要我再介紹了。”李岸風其實是跟著周長奇一起出來的，只是腳步稍慢。他本想給兩人引薦，但是聽到兩個人對話，言談中并無陌生之感，他推測應該是在實驗室之外有過接觸了。
“李博士，我這次過來，本來是想跟你求證通知的真假。如今當事人就站在眼前，也必要再向你求證了。”許篤道出此行的來意。
“許總，新人加入未必是壞事，也許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長奇是個非常優秀的科研人員，他的思維的確能給人以啟發。”雖然周長奇只是第一次參與實驗，但是他在上午的實驗過程中表現出來的理性思維、全局觀和觀察力，李岸風都看在眼里，也如實的說出了自己對周長奇的評價。
周長奇聽著李岸風口中的自己，并沒有表現出欣喜之情。
許篤不愿再待在實驗室，起身離開：“既然如此，我先走了。不打擾你們了。”
許篤在校園里走著，她又看到了上次的自行車。她留意到，不只是學生，很多校外人士也在騎這個車。
“等等，我送送你。”有個聲音從實驗室追了出來。
許篤當時正在接電話，并沒有留意到身后的聲音。她邊走邊說話，快要走到一個上坡，索性停下來講電話。
對面，一個學生騎著一輛自行車正從坡上下來，車子因為下坡速度很快，男生似乎沒有注意到路上在打電話的許篤，眼看就要撞上。
這時，一只手用力的把許篤往路邊拽了一下，那輛自行車才堪堪擦著許篤的肩膀過去。許篤被大力一拽，身子失去重心倒向一邊，踉蹌了幾步撞到了那個拉她的人才穩住身形。她被嚇了一跳，差點沒握住手機。那學生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緊急剎住車停了下來，一個勁的給兩人道歉。
許篤很快從突發情況里反應過來，她退了幾步，跟周長奇恢復了一定的距離。剛剛那個類似擁抱的動作里兩人距離太過接近，她不習慣。周長奇也松開了手，對著學生訓話：“下坡騎那么快，萬一撞到人怎么辦？你都不注意路況的嗎？”
“對不起，學長。我戴耳機聽音樂太興奮了，對不起啊。”學生邊道歉邊把藍牙耳機摘下來，塞進兜里，生怕再惹對方生氣。這個學長的氣場很強大，他有些畏懼。
“不是跟我道歉，是跟她！你剛剛差點撞到的人，是她！”周長奇指了指許篤。
“對不起，學姐，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沒受傷吧？”學生又趕緊轉向許篤，再次低身下氣的道歉。
“沒什么，你走吧，下次注意。”許篤聽到了他的道歉，不愿與人為難，準備讓他走人。
“這么輕易讓他走？他不長記性。”周長奇反倒憤憤不平，剛剛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把許篤拉開，這車肯定就撞上她了，她居然這么輕易放過這個騎車的人。
“等等，你帶學生卡了嗎？”許篤被周長奇提醒，想起來一件事。
學生一聽學生卡，緊張了，“你不會是要去我導師那告狀吧？這么一點小事不至于這樣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保證在校園里不會再騎這么快了。”
“你記得你自己說過的話，學生卡我也不用看了。走吧，推著車走。”許篤讓學生走了。
學生如蒙大赦，乖乖推著車走了。
許篤繼續往前走，周長奇跟了上去。
“你為什么不拿他的學生卡啊，看他騎車那個冒失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是沖動的性格，下次肯定還會犯同樣的錯誤的。”
“誰在那個年紀不沖動，不犯錯呢？何必苛責。”
“好像也是……”這個觀點他沒辦法不認同。
“他們騎的車子是什么，我看很多人都有。”許篤關注的焦點在另一個地方。
周長奇被許篤的迷之關注點逗得發笑，卻還是耐心解釋：“那是共享單車，國內近兩年流行的一種共享經濟模式。你用手機APP解鎖，騎行一段時間以后再關鎖就可以了。不限制使用時間和地點，很方便的。你剛從國外回來，是不是覺得很新奇？”
“是有點。聽起來比自己買方便多了。不過你不是跟我一班飛機回國的嗎，怎么對國內事情這么了解？”
周長奇笑笑：“我只是在國外念書，又不是與世隔絕，國內的變化自然是要一手掌控的。”
“你出來干嘛？”
“你這語氣不對吧，怎么說我也剛剛幫了你啊。算上上次送你回家，你可欠我兩個人情了。”
“你記賬吧，月底清算。”許篤索性跟他開起了玩笑。
……
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就到了校門口。
“今天還需要我送嗎？”
“不用，司機已經到了。”許篤指了指門口的一輛黑色車子，車里有一個大叔在等。
“那看來是沒機會了，下次吧。”周長奇裝作一副惋惜的樣子，表情很是夸張，許篤看了居然沒覺得煩。
許篤往車子走去，她示意周長奇先走，周長奇原地不動，她也就隨他。
“下次見。”周長奇看著許篤車子遠去，心里默默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