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篤到的時候,尹行吟已經在包廂里坐定了,桌子上的菜品也點好了看,看樣子就知道還是最熟悉的那幾道菜。
“哥哥。”許篤走過來,拉開椅子。包廂的桌子是小圓桌,能坐五六個人,許篤挑的位置跟尹行吟坐的位置剛好隔了一個空位。
“小篤,坐下吃飯吧。”尹行吟見她來了,沒起身,示意她趕緊坐下。
“嗯。”
飯吃的很安靜,餐廳本身也很安靜,一切紛擾都隔絕在外。錢廬與其說是菜品吸引人,不如說是這份私密安靜的氛圍最為難得。每次到這來吃飯,能聽見心里最深的聲音。
“這地方都三年多沒來了,味道沒改。”許篤先起了話頭,“還是跟以前一樣。”
“第一次帶你來以后,你就喜歡上了。后來來的比我還勤快了。”
“是啊,喜歡這里,能讓人安安靜靜的吃飯。”
“你愛吃的菜我沒記錯吧。有道湯這個時節沒有好的松茸,主廚推薦了別的。你試試這款新的湯。”說完尹行吟順手舀了一碗湯給許篤。兩個人吃飯的時候,尹行吟時刻不忘哥哥的職責。
“嗯,味道還可以。不過我還是喜歡以前常喝那道。”
“你啊,就是念舊。”
“當然,喜歡一樣東西以后是很難改的。”許篤說的時候看著尹行吟,她知道尹行吟聽得懂。
“多喝點湯,你都瘦了。爸媽看了會心疼。”
“哥哥最近來這吃飯多嗎?”
“不多,這地太靜了,一個人吃飯沒意思。”
“一個人,哥哥的朋友那么多?”
“商場上的朋友,去哪都比這合適。”
“那女朋友呢?三年前的那個,沒來過嗎?”
尹行吟嘆了口氣,頓了頓,輕輕說一句:“你果然知道。”
“哥哥以為瞞得住所有人嗎?”語氣聽來并不是反問。
“你走了以后我就跟她分手了。”尹行吟低頭吃菜,有些不愿回憶起這段往事。“真的是因為她出的國嗎?小篤,我想聽你說實話。”
許篤想起當年的事來,悠悠嘆道:“她說一定會跟你結婚的。”她當時的語氣和神態,許篤以為自己忘了,現在才發現自己還記得。這話還有后半句,“你死了跟尹行吟在一起的心吧。”許篤沒說。
尹行吟抬頭看許篤。當年發生了什么他不知情,分手緣起于那個女生無意中表現出了對許篤的敵意,他追問下知道她找過許篤,他才提的分手。卻不知道她當年竟然找許篤談過這樣的事情。“就因為她要和我結婚?你躲出國三年,甚至基本不跟我聯系?”
許篤笑了,這種笑容是尹行吟不熟悉的,極輕極冷:“不,哥哥,真正讓我絕望的是,你。”
“你當時說,真的要一輩子做這種換了其他任何人都能做的工作嗎?就這么沒有自己的想法嗎?我的想法,你一直知道的,就是留在你身邊而已。你說,換了其他任何人都能做到。那我再繼續留下去還有意思嗎?”我的真心你視作等閑,縱使我再不求回報,也再難留在你身邊了。
“你永遠是我的家人,可以留在我身邊的。”
“家人?名義上的妹妹嗎?看著你娶妻生子的那種嗎?你覺得我接受的了?”
許篤說這話時沒有看他,可尹行吟分明看到她把手中的碗握的都快碎了。她的面色因為激動微微泛紅,卻依舊靜靜的坐著喝著湯,還是那個無論怎樣都會好好吃完這頓飯的小女孩啊。
“哥哥,能問為什么我不可以嗎?”許篤放下了碗筷,盯著尹行吟,從第一次意識到不止把尹行吟當哥哥的那天起,她就想知道了。為什么她不可以做他身邊的女人,做他的女朋友,做他的妻子。
“小篤,你鉆牛角尖了。我……”他想過無數個理由來解釋,卻在許篤的眼神里什么也說不出來。
“哥哥,別說。至少,吃完這頓飯之前別說。”許篤突然出聲,阻止了尹行吟接下來的話。她還沒有勇氣準備好聽真正的理由。
飯菜有些涼了,再也沒了剛上桌時的熱氣騰騰。許篤又喝了一口湯,“湯涼了,不香了,不喝了。”她放下碗,再不動碗筷了。
“小篤,你很聰明,又……”尹行吟在腦海中搜尋著最合適的詞語,他希望把對許篤的傷害減到最低。
“哥哥,我先走了”許篤卻聽也不聽,起身就走。她怕走的慢了,眼里的淚就流出來了。
尹行吟看著許篤碗里還剩下的湯,嘆息,這頓飯終究是沒有好好的吃完。挑這個地方,就是想和小篤好好說說話,看來她還是聽不進去,算了。司機在外面,會把她送回去的,我也別追出去看了,她現在肯定不想見到我。
許篤從錢廬出來,卻沒有坐上來時的車子。司機是尹行吟安排好的,她想要逃離一切尹行吟安排的事物。
往事一幕幕的浮上心頭。她和尹行吟一起長大,尹行吟的異性緣一直很好,有很多的女生喜歡他,許篤看得出來。可尹行吟從來沒對她們假以辭色過,始終維持著親切又不親密的距離。許篤覺得,哪怕只是妹妹,他只對她溫柔,那她也就知足了。每次來錢廬,無論之前尹行吟多么暴躁生氣,總是能安靜下來,和她一起好好的把飯吃完。可是三年前,那個女演員的出現,她第一次知道了對妹妹和對女朋友的態度終究是不同的。許篤難過甚至嫉妒的發狂,可她只能微笑。直到那個女生找到她,第一句話就是“希望你離尹行吟遠一點。”許篤詫異,她自信在外人面前扮演好了一個妹妹的角色。那個女生壓根不聽解釋,只能說女人對潛在情敵有種本能,許篤被她刺激到心碎欲裂,卻依舊回去笑對尹行吟。可不久尹行吟第一次對她的真心給予了正面的拒絕,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以為守在他身邊就可以讓他看見自己。許篤下定決心,離開山風集團,離開尹行吟,離開這個給自己幻想的地方。
她用了三年來找回自己,尹行吟卻只用了一頓飯讓她變回了那個只知道為他哭為他笑的小孩子,許篤覺得自己真是失敗。哭什么呢,從來他也沒回應過你啊,抬手把眼角的淚抹去,往外頭也不回的走去。
尹行吟在包廂里又坐了一會,才叫人來把菜都收拾了。他起身,來到另一個房間,打開門沖里面喊了聲:“舒易,走了。”房間里的林舒易趕緊把最后一口菜塞嘴里,出去了。
車停下林舒易就知道今晚晚飯沒著落了,這地方壓根不是會有便利店的樣子,做了餓肚子的打算就縮在車里了。沒想到一會有人敲車窗,林舒易搖下車窗才知道是讓她進去。林舒易跟著服務員進去,一路上除了個別穿著同樣服裝的服務員,一個人也沒碰到,她懷疑自己進的是不是一家餐廳。坐的地方就更不像了,房間不大只擺一張小四方桌,桌上菜倒是已經放好了。都蓋著蓋子,看不出來賣相。吃進嘴里,信了,因為味道實在太好了,林舒易恨不得把這菜盤子都舔干凈了。就是地方實在太安靜,除了服務員走之前說了句“請慢用”,尹行吟剛剛那聲是她今晚在這聽到的第二個聲音。一家餐廳全無人聲喧鬧,真是讓林舒易難以想象。
林舒易往尹行吟住的地方開。一段時間相處下來,林舒易也有點掌握到了尹行吟的脾氣喜好,要是心情好會坐在位置上看看外面的風景,累了就直接仰頭靠著,只是今晚,他似乎心情不好,眼神放空,若有所思。
許篤走了很遠,直到走到腳痛才停下來,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路很寬,夜晚的燈光很亮,車流也很多,她卻不知道該去哪。摸了摸兜里,除了手機還有一張卡片。她掏出來仔細看了看,“XXbar開業,多重驚喜……”花里胡哨的字體,許篤用力辨認了一會才看清地址。突然間,她有了想去的地方。
XX吧,開業慶典。燈紅酒綠,人聲鼎沸,男男女女在舞池里盡情扭動,發泄著他們用不盡的熱情,全場彌漫著快樂到死的氣氛。燈光、音樂、舞動,讓人意亂神迷。
二層大廳,老板正陪著幾個客人喝酒。這個位置,正是全場的制高點,望下去,舞池里的一切盡收眼底。
“周少爺,誰得罪你了,這一晚上盡看你喝悶酒了。”眼見周長奇又要灌下去一杯,老板連忙上前奪下。
“怎么,酒吧不讓人喝酒啊?!”周長奇的語氣不善。
“哪能呢?這酒吧要沒有周少爺支持,肯定開不成。只要周少爺想喝,要多少有多少。只是嘛,這獨飲易醉,悶酒傷身,都到這了,做兄弟肯定得給你找點樂子……”老板一使眼色,幾個年輕貌美打扮入時的漂亮姑娘進來了,都坐在周長奇邊上,其他的客人紛紛讓開。
周長奇見慣場面,自然知道老板的心思,也不拒絕。只是心頭堵得慌,被許篤拒絕的氣怎么也順不下去,女孩子笑著圍上來,他看見那滿臉的假笑,一下子沒了應付的心思。“不喝了,你們自己玩吧。”
“老板,剛剛進來了一個極品,絕對不一般。”一個手下笑的一臉得意,上來給老板匯報,周長奇認得那種笑容,是獵人發現獵物后勝券在握的那種笑。
“哪呢?知道我眼光吧,一般的……”老板順著手下值得方向望去,眼睛漸漸發出光來,“這個真的不錯。”
周長奇已經起身要走,只是被老板這句話吸引了,才順著視線望了過去。這一眼,他再沒邁開步子。
一樓吧臺前,坐著的,是許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