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日說話,若是旁人不搭理她,也就這樣過去了,但不知今日怎么回事,她好似憋了一肚子的氣,找不著地方發,見我如此,越發地氣了。
一雙眼睛瞪起來,好像要把人千刀萬剮一樣,我仍然忙著手里的繡線活兒,她過來一把奪過去,怒氣沖沖的。
我心里也不舒暢,我與她無怨無尤,三年來,她說些什么酸話,我只當沒聽見,宜妃娘娘賞賜的物件都緊著她先挑,我在此一樁上可有可無,對她,我捫心自問,可謂是心中無愧。
但不知,她今日發了甚么癔癥,動作粗魯,竟然來搶奪我的東西,仿佛要把事端挑起來。
難道她要借此將我驅逐出去,可是,如此她自己不也丟了臉面嗎?
看玉蕊的樣子,像是根本沒有想到此節。這三年來,我算是摸清了她的脾性,這個女子空有一副花朵般的容貌與皮囊,卻是個繡花枕頭,肚子里半點文墨也無,似乎還有逾越之心。
我重新拿過一枚針,照舊縫補,也不同她說話。她急了,大肆叫嚷道:“連你這樣的下賤胚子也瞧我不起。”
我聽了這話,心中怒氣蓬勃,拿針的手顫顫然,強迫自己一針一針傳下去,一室同居三載,我有甚么錯處,她盡管說就是了。父親、嫡母教我做人不卑不亢,不可恃強凌弱,不可趨炎附勢,要憐貧惜弱,要問心無愧。可玉蕊說這話,無疑是相當于一巴掌摑在我臉上。我覺著我的心內養了千萬條毒蛇,吐著殷紅的蛇信,亮出尖銳的牙齒,亟不可待地想要撲上去啃噬玉蕊細伶伶、白嫩嫩的脖子。
玉蕊將奪取的東西,往地上一摜,道:“有什么好縫的,你父兄是否活著,還且兩說呢。”
我一再退避,可她步步緊逼。我捏緊銀針,仿佛手中的銀針已然化作長刀利刃,只要一瞬,便可結束玉蕊之命。
玉蕊叫囂道:“你瞪什么瞪啊?”說著,便要一巴掌揚上去,真正要來摑我的臉。
我一下抓住。因我在浣衣、掖庭待過,做過那許多的體力活,力氣比玉蕊這種一入宮即選在宜妃娘娘身邊伺候,從未做過重活的宮人力氣大了很多。
她發覺一只手被我鉗住,便揚起另一只手,也不曉得是要摑我的臉,還是要扯我的發髻。我實在不想重復著看她胡鬧,使盡力氣,一把將她推到。她跌到在地,狼狽不堪。我望著她,氣血翻涌,手顫抖不止。她一骨碌爬起來,又要打將起來,我只當她是漿洗衣裳的水桶,一腳踢倒她。
玉蕊再次落地,又是憤怒,又是驚詫,臉色煞白。
我整理衣襟,撫鬢發,發現青絲紋風不亂,肅然對她道:“我平日敬你重你,只因你是先我入漪瀾殿的,是我的前輩,我應當恭敬有禮。你三番四次的發作,就是因為那一點可憐的疑心?你有本事去和溪紅斗,去和蕓香爭去。你知道你斗不過她們,爭不過她們,你就來作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