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剪著燈花,燈火搖曳,恍然如滿樹的銀花淬火,片片搖落,躍躍然將要逝去。
小長知我這些年的癡情錯付,也知道男女間的情情愛愛本就剪不斷,理還亂,他也不勸我什么,冷靜的神情一如看著我深陷泥沼,一點(diǎn)一點(diǎn)陷落,不論前程。
我沖著他笑了一笑,這世上的字,最尖銳的就是一個情字,最甜蜜的也是這個情字,讓人愿意深受誅心之痛,也能刀口舔蜜,嘗到絲絲甘味。
他不懂,我亦不懂,我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那一個人,他的苦與甘和我無關(guān),與我無尤。我既慶幸于我逃脫了如斯劫難,也愁苦于自己為何沒有此機(jī)遇能與之有此良緣。
長夜清徹,舊日的時光已然隨著冬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飄落,落在地上,落在屋檐上,落在我們這些人的眼中,落在我們寂寞的心底,好似一段一段的白紙燃燒成灰,終歸是有那一截紅火的機(jī)會。
小長捧著一身的干凈清冽,悠悠然地去了,風(fēng)雪加身,寥寥歸去,身上皆是過往,似乎從未識得他,他的身上背負(fù)了太多我不知道的東西,從前那個嘻嘻笑笑的他,斂去了輕浮之氣,越發(fā)地沉穩(wěn)自重。
我猜想,是歲月給人以磨礪,時光給人以成材。小長的人生漸漸走向了俗世的榮光,焉可知那榮光之下是否沾滿了塵埃污垢。以我之見,那是必然的,如我這般,尚未走上高位,手上已然沾染為數(shù)不少的鮮血了,若是到了以后,只會多,不會少。
到此處,淚沾衣袖,花香滿懷,也許像聶容那樣的女子,真的是世間少有,才會令寧王如此癡情傾心。
似我就與之不同了,一雙赤足深深地現(xiàn)在泥潭之下,任憑我如何使勁,也是拔不出來的的。可是,我能怎么辦,我只能摸著一樣物什,就向前攀行,不停地向前去,即便我的目光再也無法觸及到寧王了,那也只能說是我情屬自愿。
兒時唱著鄉(xiāng)間小曲,淳樸天然,去除雕飾,如出水芙蓉一般清新,當(dāng)時亦不覺得有何滋味,只是胡亂地聽著,胡亂地跟著學(xué),胡亂地唱著,今兒個想起寧王,竟然也有那么一句忽然涌上心頭。
“山水一隔兮佳人難覓,山轉(zhuǎn)溪橋兮莞爾一笑,山開杏花兮香風(fēng)拂散。”
我暗暗地想道,隔著山,隔著水,我輕輕地瞧你一眼,仿佛已然難以將你忘記,山轉(zhuǎn)溪橋,你忽然出現(xiàn),乍然一笑,好似南村開了漫山的杏花,淡淡地一陣香氣被風(fēng)吹散。
我與寧王也是如此,當(dāng)年烏夜沉沉碧如水,長衢街上一相顧,至今難以望君顏。
窗外的雪仍在細(xì)細(xì)地落,我舉目望去,覺著世上的事情無可無不可,但愿窗外明月與白雪一如此后漫漫之路,莫如人心似水,無事平地起波瀾。
那一輪玉輪皎皎如璧,恍然若黑夜睜開了一只眼睛,將柔和而慈愛的目光,看向世人。
門外似乎有窸窸窣窣之聲,極其輕微,不易察覺,我將屋里的燈火撲滅,淡定地窺向彼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