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書房出來后,我一個人在府里瞎逛蕩,沒了可樂和雪碧兩個人跟著,甚是自由。
沈玨先前因我的事報備了兵部延遲上任,今日一大早應是進了宮里重新聽封受職去了。
我閑來無事,回到房間里也憋悶無趣,還不如就好好在這大太陽底下散散心。現在已是盛夏光景,荷花池里的荷葉早已生得茂盛,在一輪旭旭麗日下,泛著綠油油的光。
我一路走來,看到傅府的家丁們都來來往往的忙碌著,偶爾還能碰到一兩個眼熟的,彎了腰和我畢恭畢敬的打聲招呼,又繼續忙活開來。
荷花池那邊的長廊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種上的一株株紫藤蘿,藤蔓纏繞在廊柱上開的裊娜耀目,細細的聞來,空氣中仿佛還有極為淡雅沁鼻的花香味,我深呼吸了一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要說這傅府里別的不提,光說起這綠化措施要是擱到現代那準保是模范單位。
我信步走著,傅府并不算特別大,但一應房屋建筑,亭臺樓榭,都設計的極為雅致華貴。水波微漾的湖心上跨著小巧的白玉石拱橋,翠意森森的閑庭別閣一一連綴在假山叢中,逶迤曲折的園林小徑又通向寬敞非常的鵝卵石鋪陳的花園,彎彎繞繞間別有一番天堂,那廂里真真是遍地開滿了六月雪和君子蘭,還有一些我說不上名字的花種,雖說從沒見過,但開的姹紫嫣紅一片天,卻不落俗套的很是好看,叫我看的都被迷住了眼,直感嘆這古代的豪庭連苑竟是如此這般的雍容堂皇。
想我剛來傅府時的那些日子,光顧著折騰逃出府外了,倒沒怎么靜下心來好好欣賞過自己生活的這個宅邸,如今闊別月余后回來再看,竟覺百般賞心悅目。
走了一會兒后,天氣也漸漸熱了,起床時特地穿上的青絲雪紡背心,現在倒多余了起來,成了捂汗的罪魁禍首。
我慢慢的踱著步子,正猶豫要不要脫下來,才發現自己已走到了一座熟悉的樓屋前。
這不就是江鈺瑤當時住過的暖詩閣嗎?
看到這里房門緊閉,門廊上略略積了些灰塵,大概自她匆忙逃走后,這里就再沒人來打掃過了。
我看到這棟屋子,一時間腦海里回想起了和她一起溫書、戲耍的日子,突然有些觸景生情,眼眶當下就有些濕熱了起來。那些沒有傷痛,未生暗恨的日子,現在回想起來是何等的珍貴?我們大可以不去為上一輩的恩恩怨怨拖累無憂無慮的生活,本可以在這豆蔻年華里風雨不驚......
無奈這世事滄桑,造化弄人,誰又能看得通透呢。
如今再來這里,倒已是物是人非。
我心里早就沒有對她的怨恨了,反倒還有些懷念過去的生活。不知道江鈺瑤現在會在哪里,她沒有人接濟生活,到底是怎樣討生計的?又或者她另已想好去處,只是未讓我們知曉而已?
我不知道,我的腦子很亂,索性不去思考那么多。
我推開緊閉已久的大門,踏進這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天地。
房間內的鋪陳擺設沒變動過,就是衣柜、箱子等都已經被清空,曾經溫暖舒適的大床如今只剩孤零零的被辱枕頭,書桌上的硯臺紙筆倒是沒被收走,零散灑落著,像極了落荒而逃的人顧不及清理的殘枝敗葉。
和當初溫馨的暖詩閣比起來,如今當真是空空如也。
我沿著墻壁緩緩摩挲著,也隨意翻動著這屋內的裝飾物件兒,總覺得那些日子明明就還在眼前,怎么一轉眼就......
突然間,我在一個墻角發現了我曾經有一次買來送給江鈺瑤的生日禮物——一個精致的大妝奩。
雖然它被人從半米高的妝臺上掀掉在地,一些地方已經明顯的摔爛了,碰掉了漆,但是也不難看出是上好的質量。
我像發現新大陸一般趕緊拎了起來,費力的端在手里,左摸摸,右吹吹。是啊,不論如何這些對我來說都是很寶貴的記憶,就算以前的日子一去不返,我也要留個念想。
我一層一層的拉開來看,哎,果然那些金玉首飾,珠寶頭釵之類的,早已被收跑了,哪里還曾有半點留下的。
就當我要放下這個妝奩,去看看還能否找到點別的什么時,我的手突然碰到了最底層那個小屜子內,好像還有個更深的空間,便又晃了晃,隨即聽到撞擊盒身的響聲。
我伸了小指進去探,沒夠著邊,但好像碰到一個冰冰涼涼的小瓶壁一般的東西。
難不成,這里面有個什么機關還藏了點小物什兒?
我十分納悶,又上下翻轉著,想看看從哪里能夠打開這個小暗格。
起初,我以為是自己多疑了,也許就是打造這個妝奩的匠人,特地留的什么機巧,好使盒身堅固耐摔吧。
可是,就當我再一次仔細看向盒底時,我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梳妝盒底部的邊界,曾被人用小刀鑿開過一條四方的長口,而且邊角處自內綁夾了一根黑細線頭,好似是用來方便拉開這個小暗格用的,不湊近了去仔細看根本難以發現。
我毫不猶豫的拽著絲線,一把拉開了這個改造出來的暗屜。
只見從里掉出來一個碧綠色的小瓶管,還有一封疊的極為平整的信紙。
我的心里霎時涌上一股不好的感覺。
我拾起那封信,心神不寧的攤開來看,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寫了好幾行龍飛鳳舞的草字,并不是江鈺瑤往日里練的娟秀小楷,看筆鋒蒼勁豪縱,大概只有男人才寫得出這樣的字。
我細細辨認去,想要看看這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待到我從頭至尾看過一遍時,心已被這信上所言澆了個透心涼。
原來這封信是大皇子遲紫慕寫給江鈺瑤的,讓她尋個機會給我的飯食投下這滿瓶的孤笑草粉末,將我置于死地,好讓我嫁不成遲夜麒,一來算是屢次拉攏不成對我們家的報復,二來,是叫那遲夜麒不但得不了我爹這門勢力,并且還永失所愛,真真是一石二鳥。
那遲紫慕還說,江鈺瑤既已將身子給了他,曾好幾次將我們的行蹤消息秘密透露給他,又暗中替他搜集我爹不為人知的把柄,實在做得很好,此事一結,便必不會虧待于她,只讓她安心去做。
這么看來,不僅僅只有下毒一事,我在白鬼谷遇劫那次,定然也與她脫不了干系。
......
這么久以來,我們家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她江鈺瑤在倉皇出逃間,忘了銷毀掉藏在這妝奩中的作惡證據,我們怕是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她和大皇子之間的這層關系了。
不過好在老天有眼,讓我無意中發現了他們的勾當。
我把信重新疊好揣進了袖袋里,端詳起那瓶所謂的“孤笑草”,發現那半透明碧色的管內還殘留著大約一小半的量。
我有些納悶,江鈺瑤收到的指令分明是讓她把一整瓶的毒都投下,那為何又......不過要是當真如此,就算沈玨有通天的本事,也是救不活我了的。
我沒再多想,正要轉身出去時,突然聽得門外傳來“哐當”一聲。
我以為是可樂和雪碧她們尋我來了,就叫問了一句:“可樂?是你嗎?”
我走到門外左右張望了一遍,這才發現哪有什么人,就只有一盆原先擺在不遠處的盆栽翻倒了在一旁,大概是有什么小野貓之類的,頑皮躥騰間不小心給撂倒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