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一點喜歡”

　　端午放假回來后的一星期，淮海職專的老師們又接到了周末監考的任務。

　　一時間，差錢的開心，不差錢的不開心。只因社會監考給老師的報酬要比平日的課時費多的多，而周末監考大都在上午進行，不差錢的老師卻寧可用這些錢換個愜意的懶覺。

　　作為淮海職專“唯二”低收入群體——派遣工，我的班主任蔣束無疑是差錢的。

　　從蔣束的角度想來，周末監考既可以掙外快，又可以見到譚泰，簡直是一舉兩得，所以在我看來，她應該非常喜歡這種加班方式。

　　為確保準確計時、調整提示音、整理試卷等工作順利完成，一般監考的要求，都是同一所學校在同一時間只承辦一種考試，因此占用的場地有限，一般只占用第一教學樓就足夠了。而為避免發生座椅損壞，物品丟失等問題，學校都會安排班主任們在各自班所在的教室進行監考。

　　這次監考則不同以往，淮海職專同時承辦了兩場不同的考試。因考生人數過多，學校不得不將新整修完畢的第二教學樓，暫時征用過來作為考場。而蔣束等15級班主任以及一些年輕老師，都不幸的作為“排頭兵”，被分配到第二教學樓進行監考。

　　可在完成監考任務之前，還有一項更艱巨的任務在等著他們。

　　周五的考務會散會后，監考老師們紛紛拿著剛領到的布置考場的材料，馬不停蹄地趕往第二教學樓。

　　原本準備新學期開學再投入使用的第二教學樓，現在提前對外開放，一股濃烈刺鼻的油漆味撲面而來。

　　“哎呀媽呀，這么味兒，可怎么待啊！”穆瀾卿用手緊緊掩住口鼻，嫌棄的說。

　　在如此惡劣的情況下，郝頤仍未改往日的溫和態度：“咱們倒還好，至少不用動腦筋考試，考生們可怎么辦啊！這么濃的涂料味，腦子還不都熏暈了。”

　　“行了，咱們先別抱怨了，有說話的工夫，都把衛生做完了。”一向對待工作一絲不茍的安揚，第一個上樓去找自己所負責的考場。

　　蔣束負責的考場是三樓正對著樓梯口的那間，隔壁就是譚泰負責的，可一路上她并沒有看到譚泰的身影。

　　還來不及多想，剛一走進教室，灰塵卷挾著刺鼻氣味，已兜頭兜臉向她涌來。

　　她連忙捂住口鼻，打開所有門窗，然后快步退了出來。待到空氣稍好一些，她才再次進去，細細打量起這間新粉刷的教室來。

　　無論窗臺、地面、還是老師的講桌、學生們的課桌，都已落了厚厚一層白灰。

　　不過好在教室一角還堆放著掃帚、簸箕等清潔工具，蔣束又順利地在講桌里找到了一塊抹布。

　　等她打掃完衛生，按照考場要求擺好桌椅，她看了一下時間，正好下午三點整，距離考務科老師檢查考場還有整整一小時時間。

　　就在蔣束鎖上教室門準備離去時，她突然看到考務科的兩名老師，拿著《考場檢查記錄表》從樓下上來。

　　“今天科里臨時有事，檢查考場時間提前了，實在不好意思啊。”一名考務老師說著，進了蔣束所負責的教室。

　　她環顧四周，又仔細查看了幾個地方：“沒有問題，把門鎖上就行，封條我們來貼。”說完，她向隔壁譚泰所負責的考場走去。

　　為保公平公正，萬無一失，學校每次無論承辦國家級，還是省市級考試，在正式考試前一天，考務科都要按照規定檢查考場，合格的考場鎖上門后，貼上加蓋市級考試中心的封條，以示鄭重。不合格的考場則繼續整改，直至合格為止。

　　“怎么回事！這兒怎么一點都沒收拾！”蔣束正要下樓，考務老師尖尖的嗓音從隔壁傳來。她對另一位考務老師說：“快查查，看這間教室是誰負責的。”

　　“監考人是基礎部的佟老師和理工部的譚泰。”另一名老師回答。

　　“佟老師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就別麻煩她跑到二教來了。譚泰呢？他去哪兒了？”考務老師正說著，恰好看到站在門口，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的蔣束，“蔣老師，幸虧你還沒走，你有譚老師的電話嗎？”

　　蔣束從手機通訊錄中找出譚泰的電話，把手機遞給了對方。

　　此刻譚泰正在醫院輸液。

　　他最近有些熱傷風，看周五下午沒有課，就私下去了醫院，并沒有按照規定請假。他是開完考務會，才開車去的醫院，本想拿些藥就回來，耽誤不了布置考場，沒成想被醫生留下來輸了液。

　　“他說一小時內趕回來，實在不行，咱們下班前再來檢查這間吧。”這名考務老師掛了電話，與另一名老師商量說。

　　“我來布置這間考場吧。”蔣束說，“就像隔壁我負責的那間一樣打掃，可以嗎？”

　　考務老師看她此刻已經是干流浹背的樣子，有些于心不忍：“你可以嗎？要不還是等譚泰回來吧，他至少是個男的，雖然有些熱傷風，但總比你的體力要好。”

　　“沒事的，我慢慢做，譚老師一會兒不就回來了嗎，到時再交給他做。”

　　見蔣束堅持，考務老師也不好再說什么：“好，那就辛苦你了，鎖頭在講桌上，這是封條，讓譚老師最后臨走前，將封條貼上。我們就先在檢查表上填合格了。”

　　“好的，謝謝您。”

　　“應該謝謝你才對。”

　　同樣的工作量，蔣束在自己負責的考場，花了整整一小時才布置完成，到了譚泰這里，不到40分鐘，她就完成了，而且完成的質量甚至比她自己負責的考場還要好。

　　抹去臉上的汗水，汗水又會沿著脖頸流下來，貼上封條，她終于能安心離開了。

　　走在回行政樓的路上，她撥打了譚泰的電話：“怎么樣？身體好些了嗎？”或許是累急了，她對他已無暇再裝高冷。

　　“好多了，謝謝。是考務科的人讓你打電話過來催我回去嗎？我快輸完了，馬上就回去。”

　　“沒有，沒有。”她連忙解釋，“你放心吧，考場的事已經都弄好了。明天早上，你到考務科領完試卷，直接過來監考就行。”

　　電話那頭，有一瞬間的靜音，蔣束以為是信號不好：“喂，喂，能聽見嗎？”

　　“能聽見，能聽見，謝謝，謝謝。”

　　“那你回學校的路上，開車注意安全。”

　　“好，謝謝。”

　　蔣束掛上了電話，心里突然覺得無比踏實。

　　剛剛聽到譚泰病了，在醫院輸液，她只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被人攥緊了。她的第一反應就是，不能讓他開車趕回學校后，還要帶病做這么多體力活兒。

　　看來愛情的力量確實是偉大的，雖然蔣束自己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總是把自己對譚泰的感情歸結為“一點喜歡”。

　　現在回想起來，這就是愛，毫無疑問。

　　六月的一個傍晚，如火的驕陽仿佛要將人烤化了一般，而落在蔣束心里，卻是一種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