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很快降臨了,漸漸地夜色越來越深了。
“喀、喀、喀”艙門上傳來輕輕地三下聲響,如若不是房間里寂靜無聲,幾乎聽不見這三下敲門聲。
扶羅猛地翻身坐起,握住放在身畔的匕首,輕輕下榻走到艙門邊,貼耳在艙門上聽了半晌,正想拉開艙房的門,不知為何卻停了下來,又悄無聲息地走回了榻上。
哼,故弄玄虛,不過是小伎倆,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扶羅抱膝坐在榻上,包袱緊緊系在身上,手中牢牢握著匕首,這幾日來,她都是這樣入睡的,因為心中有事,自然也不會睡得太沉,可前幾日艙門從未無緣無故地響過,而今日便出了這般蹊蹺事。
凌云盟疑心倒真是大得緊,自己做足了功夫,可依然無法徹底消除他們的疑心,還是要各種試探。
大約過了有一個時辰,外面還是闃寂無聲,扶羅暗笑自己有些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或許原本就沒有什么異常。
扶羅打了個呵欠,重新躺了下來,眼皮越來越沉,連著折騰了這么多天,也是真的累了,可到底不敢睡實了,只是迷迷糊糊的。
也不知睡了多久,就聽艙房外一片騷動,似乎有人在甲板上高喊了一句:“不好了,走水了!”
扶羅猛地坐起身來,疾步沖向門口,一拉開艙門,大團大團的濃煙滾滾涌進艙房。
扶羅扶著胸口劇烈咳嗽,卻不忘把艙門緊急關閉,左手掩住口鼻,迅速沖向窗戶,右手重重一推,窗戶應聲打開。
窗外冷洌的北風一下子灌滿了整間屋子,濃煙須臾消散殆盡,可艙房外的煙塵卻依然源源不斷地往屋內翻涌。
這時艙房外早已亂成一片,各艙房里的人驚呼著紛紛逃出,卻被濃煙又逼了回去,有人在人群里焦急地喊叫著,似乎是在找尋自己的親眷,更有不少人嚎啕大哭。整個船到處充斥著噪雜紛亂的腳步聲,彌漫著令人心悸揪心的慘呼聲。
扶羅情知艙房外濃煙太大,已無法從房門處沖出去,再加上不知火到底從何而起,甲板上狀況如何,絕不能貿然過去。
扶羅把頭伸出窗外,細細瞧了瞧外面的情勢,水天皆是黑漆一色,船的這邊都是不見絲毫火光,想來此處不是起火之處。
不到一盞茶時分,濃煙已經籠罩了整間艙房,連窗戶大開也無濟于事,扶羅用手緊緊掩住口鼻,整個上身探出了窗戶。
一片混亂中,就聽“撲通撲通”聲不絕于耳,終于艙房里的人眼見從房門出不去,房內又無法再待,居然不管不顧地跳了江,可江水雖水流平緩,到底深不見底,很多人入水后就開始在水中撲騰著直喊救命,不多久就沒入了江水中,只有少數幾人水性不錯,摸索著向岸邊游去。
扶羅情知艙房內確實無法再待,可眼見客駁船離開岸邊實在太遠,北風冷冽入骨,光是想想在冷水中浸泡上那么長時間,扶羅都覺得頭皮發麻。再者自從那日她從水中遁走后,就一直覺得身子不舒服,這時實在不想再沾冷水了。
扶羅細細打量周遭,確定左右無人,遂右足在窗上一蹬,反身躍出窗外,雙臂一伸,登時緊緊搭住船身。
扶羅施展壁虎游墻功,緊緊地抓住客駁船,漆黑一團中,只聽得耳畔風聲大作。
漸漸地,扶羅發覺從艙房窗戶中飄出來的煙塵愈來愈少,人即使留在房中也不會有危險,遂右手在船身上重重一拍,身子摹地拔高,跟著飛撲躥進房中。
果然,從甲板上傳來的嘈雜聲小了許多,不似先前那般沸反盈天,也有人高聲喊道:“謝天謝地,火終于被撲滅了。”
沒過多久,就聽船伙計一間間拍打著艙房的門,“客人可還好吧?”
幾乎沒有幾個人應門,船伙計見無人回應,于是破門而入,沒過多久出來,嘆了口氣,“這下子可有大麻煩了,只怕官府可不會跟我們甘休了。”
扶羅心念電轉,迅速拿起榻上棉被堵住艙房的門,跟著把房中的帕子弄濕放在榻上,方做好一切,那船伙計又來拍她的門,口中卻有氣無力地問道,“客人還在嗎?”
“在,在,”扶羅忙不迭地答應著,把棉被摘下放在一旁,打開艙房門,“我好好的。”
船伙計一臉震驚,仿佛沒想到這艙房中還有活著的人,訥訥地道:“客人還活著?”
扶羅故意裝出一副不滿的樣子,船伙計跟著回過神來,滿臉堆笑,伸手抽了自己一個耳光,陪笑道:“瞧我這張爛嘴,客人您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我爹娘以前就常罵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您老沒事,真是天大的好事。”
扶羅嘴角一扯,算是笑了一下,可終歸是皮笑肉不笑,一指地上的棉被和榻上的帕子,“幸虧以前有人教過我該怎么做,否則我也只有跳江的份了。”
船伙計是個行家,只瞟了一眼就明白了,深深嘆了口氣,“如果其他客人也懂這個理就好了。”
扶羅輕輕一笑,并不回答,船伙計正要離開,突然想起一事,回身對扶羅說道:“還有一事要告知客人,火雖然被撲滅了,可客駁船卻損傷嚴重,船上人員亦有傷亡,老板無法只得立時靠岸,等天明后報官,等官府處理后才能繼續起航。”
扶羅萬萬沒料到會有如此變故,急急問道:“那要等到何時?”
船伙計垂頭喪氣地道:“這個誰知道?這船上死傷這么多人,官府只怕饒不了我們,說句真心話,這船還保不保得住都說不準。我私下勸客人一句,等天亮官府來清點過船上的人后就趕緊再尋別的法子上路吧,別指望這船了。”
船伙計說完轉身離開了,又繼續去敲別的艙房,扶羅一屁股坐在榻上,愁眉苦臉地思量著明日該怎么辦,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自己怎得這般倒霉,又撞上了這樣的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