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屬于自己床邊的一畝三分地，率婷背靠床沿，蜷縮成一團，腦海里上一句還停留著宋翊曾經的溫柔——
“什么時候讓我去你的住處看看你還缺什么。”
下一秒便恍如隔世已落到如此地步。她感到自己太丟人了，像個可憐的小丑，尤其是回憶自己從高數魔咒困擾下的畢業之路就懊惱不已。要是這門課程通過順利畢業，她誰都不用遇到，不會遇到楚項歌，更不會遇到宋翊，隨便找一家網絡公司，單純得做技術，做網絡測試，哪怕做售后呢？哪一樣不比現在穩定安心。可偏遇兩“祖宗”，卷入莫名其妙的自己的技術遠搞不清的狀況漩渦中。
“我甚至都不想跟任何人解釋什么，也不想聽任何人解釋。我的愛就是一碗白開水倒進楚項歌的墨缸，好不容易用活性炭凈化干凈以為會匯入清澈的溪河，誰知是這碗白開水不配，鬼知道這條看似美麗的溪河最終會流向哪里，莫名其妙的吻也沒有任何解釋。”
解釋什么，懶得解釋罷了。安靜得消失？還是體面得告別。
if or no，若是軟件流程圖，這步人生程序該如何進行下去而不充滿bug？
由于率婷腦海里一直循環跑這段名為“感情”的代碼，而消耗巨大，她沒多久便昏昏欲睡，醒了又繼續“跑”，累了又繼續夢中“跑”代碼……
夜光璀璨奢靡，城市夜景盡攬眼底，三兩人站在大窗前討論這樓下的片區，哪一區域最值錢，哪棟樓，哪個地皮值得投資，宋翊卻無心看這窗外與自己無關的野心，心力交瘁癱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他感慨回憶自己是如何從腦海里只有冰冷的代碼到今天這步與金融、與法律、與……人性，多方撕扯掰頭的狀態了。
他甚至——
開始覺得周率婷的語氣聲音都是冰冷自卑的，沒有一絲能匹配到他的心，更別說溫暖。
想到這里，他的眉頭微微一緊，眼神愈發深邃難測。
他喜歡她。
到底是因為什么？
宋翊腦海里一閃念而過，他還是記得曾經圖書館那份心動的感覺，懷中掏出手機，打給周率婷。
“喂，睡了嗎？本來想給你發信息說晚安的。突然很想你，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沒有啊，我還沒睡。”
間隔四五秒，雙方仿佛語氣都疲憊不堪不知下一句該如何說。
“宋翊”。
“嗯？”
“我…明天想辭職。”
“為什么？”宋翊語氣提上重音。
“之前計劃的，你知道嘛，大學畢業要去畢業旅行，但一直沒畢業，現在工作還攢了一些錢，我想去完成我之前的畢業旅行計劃。不能一直被老板996式的壓榨啊。”
率婷語氣略帶溫柔寬松，仿佛瞬間打消了宋翊之前的顧慮，令他有種疲憊一掃而空的感覺。
宋翊放下心來，語氣隨她柔和：“我給你準假，旅費全部報銷，可以嗎？”
率婷認真起來：“哪有剛入職不到三個月的員工，按普通員工講，試用期還沒過，就給放長假的，這不公平，公司所有員工都在看著呢。”
宋翊稍稍緊繃的面部表情完全放松，止不住得想笑。
“傻瓜，我喜歡你，就喜歡你這模樣的認真。好吧，你辭職吧，到時候我會跟所有相關行業公司打好招呼，絕對不錄用你。懂我什么意思吧。”
“啊？那、那我再想找工作就找不到了啊。”
“再想想。小傻瓜。”宋翊開心得走出商務大樓，擺手示意司機出發。
“想不出！”率婷抱著雙腿繼續蜷縮著。
“想不出就別想啦，準備好旅行計劃，十分鐘后下樓，我賭你睡不著是因為肚子餓了，想吃宵夜。”
掛下電話。
率婷內心又有些動搖，她決定要在夜宵時刻向宋翊問清楚她想要知道的東西。隨意套一件條寬松白色T恤和棉麻牛仔長褲下樓，略顯邋遢，要是再踩一雙人字拖，風格快回P站。所幸是在鞋子選擇上她認真了，純白輕盈質感的軟底鞋瞬間將她整體氣質拉回校園休閑風。
十分鐘后，宋翊緩緩從樓下暗處移步至明亮的燈光下，此時他的腦海里正在想象著會見到怎么明快可愛的女朋友，光是想想，便能瞬間解去一天的疲勞。可誰知樓道里出來的是一個“剛掛了三門課的女學生”，似乎下一秒就要生無可戀得自掛東南枝。
宋翊轉頭看看四周朝投來目光的周率婷一本正經：“我沒瞧見這棵高樹上掛著繩子啊？”
周率婷走過去順著他的目光望一望被路燈照得半明亮的榆樹：“你找繩子干嘛？”
“你這副表情不是要自掛東南枝的趕腳？”
率婷這才反應過來猝不及防被調侃后的慌張：“我、我我就是今天遭遇了一些事情，心情低落。”
宋翊嘴角微含笑意：“記住，除非你坐到我的位置上，不然，公司發生天大的事情，我都絕對不會讓它影響到你的心情。”
“那如果是我引起的呢？”率婷的語句里帶著七分懷疑，三分試探。
宋翊戰術后仰了一番，嘆口氣：“我只記得今天公司里發生了一件內部權限泄露的事情，并且很快被解決，沒造成任何影響，我想請問周小姐，如果是你，你想要內部權限直接問我要即可，為何這么冒險去盜取？”
周率婷睜大眼睛：“不是我！”
宋翊接著回答她：“那么如果——不是你，就是另一件事情了，請問是什么呢？”
率婷焦慮不安沮喪的“掛科”表情瞬間恢復久違的輕松，如宋翊所愿，他要看到的是此刻女朋友臉上明快的笑意，而非愁云慘淡。
二人在私廚燒烤店吃了一頓美味的燒烤。宋翊送周率婷臨走回到家前，率婷還是忍不住想問之前她一直糾結的問題，就算心里無比不想打破此刻的美好還是忍不住。
“宋翊，之前在圖書館，你為什么會突然吻我？我……就是覺得很突兀，有點奇怪，一直想問，也一直沒問。”
“這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會害羞，但出于顧慮還是會含蓄得表達愛意，傾向于正常，還有一種，是我愛你，與你無關，但傷害到你了，對不起，我為之前的魯莽道歉，再也不會了，以后我會時刻在意你的想法，不會再意外得讓你走丟。”宋翊明銳堅定的眼睛在夜晚的光暈下睫毛都絲絲透露著可信。
率婷此刻臉紅心跳，不僅是她代入了圖書館時刻，還被眼前這番話語打動。
“快上樓吧，明早送你去機場，不要熬夜，你還有一場說走就走的畢業旅行呢。”仿佛一切都在宋翊的掌握之中。
……
率婷恍過神來，快要忘記是否對宋翊說過晚安，身心就已愉悅得倒在了柔軟的床鋪中間陷入甜美夢境。
飛機從清晨曖昧的日頭前低調劃過，黑色的轎車卻在地面上霸氣飛馳，S站的門口壓過一陣寒意，宋翊神色銳利，眼神仿佛能把任何人刺穿。以至于走進公司的那一秒，周圍上前來準備胸有成竹立刻打報告的員工都不禁壓低了幾分膽色，語氣聲音夾帶幾絲顫抖。
“宋總，周率婷她——周小姐她的電腦被查出——”
“宋總，董事會正在等你開會，蔣總問你周小姐的辭職報告收到沒有，需要您簽字。”
“宋總，技術部門員工鬧事——”
“宋總——”
宋翊停下腳步，蔑視一切轉向那些如熱鍋上的螞蟻的中層，溫柔只一句：“我知道，都能閉嘴了嗎？”隨后大步跨進會議室，往椅背深深后仰下去，眼神依舊不屑。
蔣星旋見此狀心有不甘，她以為宋翊早已知道該著急該服軟，不向她也得向這一眾員工骨干和高中層。
“宋總，周率婷沒來上班，想必她出的事情，您來的路上已經知道了，昨天劉經理善后處理得很好，在沒查清楚前他也不敢向你胡亂報告，今早全部都已經水落石出，證據確鑿，介于一些特殊關系，我想代所有人向宋總要關于周率婷的處理結果。”
“我不同意她的辭職報告。至于原因，是因為我還沒下令調查此次事故成因，我只向劉經理交待過預警處理善后，他的確做得很完美，即使止損，沒給公司造成什么影響，那么一大早各位在這里聚集討論沒有過程的下一步，不是在浪費公司資源嗎？請——立即，各歸各位，該干什么工作，就干什么工作。”
“宋總，你這是在以權謀私！個人感情與工作不分啊”
“就是啊，這、這不能服眾。”
“辛虧老劉啊，不然出了嚴重的后果該怎么辦？”
會議室頓時嘈雜聲一片，蔣星旋撇過頭望向七嘴八舌的員工會心一笑。
宋翊一拳砸在桌子上站起身來：“我說過，過程會給出，結果也會給出，散會！”
回到辦公室，秘書阮東象像被強迫似的向他遞出早晨未下令調查前的調查報告，宋翊接過直接撕成兩半：“重查！”
阮東象平日里還帶有幾分傲氣，此刻溫順得老實巴交點頭道是。
“等等，等我打個電話，哼，我們公司高手如云，人才濟濟。說實在的，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我都信，不過，這次的事件，你覺得我會傻到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嗎？”
阮東象拼命搖頭，雖然跟著宋翊平時也是腥風血雨的什么場面商戰沒見過，但這次他還是第一次見宋翊帶有進攻的意圖面向公司內部。
“Hello——Lemater，我需要你們的團隊來我們公司一趟。”
機場廣播輪番播放飛機的場次，XXX乘客您好，您乘坐的XXXX號航班即將起飛，請您立即登機。候機室空蕩蕩的座位上，周率婷一個人坐在那里，捏緊手里的機票。她早已錯過了她的那班飛機，她可以騙宋翊自己已經走了，可是她騙不了自己不是個一走了之逃避的人，曾經P站的危險時刻她都不曾逃避，何況這次只是最壞的結果就是一張辭職報告，將來刷盤子考公務員都是人生的機會，她頓時豁然開朗，自己的人生沒有絕路。機票撕碎，留下率婷離開機場打車返回S站的背影。
而正在此時的S站技術部門正人心惶惶，“喂，來的是什么人啊？怎么能隨隨便便查看我們內部的權限代碼？”
“不清楚啊，宋總請的人應該靠譜，他是靠譜了，我們不靠譜啊，萬一安全漏洞的沒補，信安的那幫人不得少了多少獎金！”
“噓——怕啥，咱們有凱文大佬坐鎮，怕過誰？凱文大佬，你是沒聽說過，曾以一己之力進入過藍白紅綠黃宮瀏覽總統的上網學做中國菜的記錄，也曾拿過XCTF大賽獎，更發表過論文《如何邊干飯邊干掉菲律賓電話詐騙組織網絡》等輝煌事跡。”
“哇塞，這完全是我們的偶像啊！”
“較比其他，都是渣渣。”阮東象不自覺加入其中嗨聊起來并饒有興致。
“阮秘書！你怎么來啦？”一個看著有些邋遢的技術宅推了推眼鏡，再一遍確認是看清楚了。
阮東象云淡風輕輕描淡寫得回答：“噢，宋總讓我來請凱文大神，據說觸發郵件轉發地址是菲律賓服務器，據說是一個內部權限被層層加密外面兜了一大圈又回到公司本部了，技術上的事咱也不懂咱也不好問，特此來請教。”
所有討論的程序員們轉頭看向正全神貫注編程編到汗珠從額頭滑下的凱文。一個喜愛戴假發并認真打理假發比自己頭發都勤快的中年男人，盡管，他的發量并不少，甚至還很——茂密。但誰也不理解就這樣為什么凱文還要戴假發。
“凱文！阮秘書找你。”
凱文漠然得抬了抬眼皮，雙眼久經熬夜已盡無神，他掃了一眼混在程序員中的阮東象，摘下假發，漏出濃密的頭發，小心翼翼收好放進辦公桌下的柜子，再拿出一雙精致的皮鞋，蛻去腳上的人字拖，左右找襪子：“等我洗個頭，拾掇拾掇再去宋總辦公室。”
周率婷已經在S站樓下徘徊許久。正當她猶疑不決時撞上了回公司辦事的CFO彭鳴。
“率婷，你在這里干嘛？噢……讓我猜猜，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了？別害怕嘛，有宋翊在，就算他不在，也有我在。”
“彭總，不是這樣的，昨天的權限泄露，我我都怪我，點錯了一封內部郵件，才導致的，我我想回去解釋，回去證明不是我想泄露公司內部權限。”
彭鳴笑笑像是在看一個被冤枉的小孩子：“那就去做。去證明。樓下可沒人掉錢。”
彭鳴敲開宋翊辦公室的門正得意準備炫耀一番：“宋總，看看我給你把誰帶來了——”
沒想到此刻——
啪！杯子重重摔碎粉末蹦得到處都是——
宋翊正大發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