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小區沒有回自己家,直接去了牛耿家。
哆哆敲了敲門,如今這種木質屋門很少見了。牛耿來開的門,他老伴兒知道陳開要來,在廚房張羅飯菜呢。
“來啦,這幾天又去你爺爺墓地看他了么?”牛耿看著陳開,眼里流露出慈祥的關愛。
看著眼前的白發老人,又提起了自己的爺爺,陳開又有點黯然。
“好了好了,不說了,先進來坐吧,飯還要一會兒呢。”牛耿暗嘆了口氣。
兩個人坐在沙發,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陳夏死的太早,才六十四歲。牛耿其實一點都不比陳開好受。
又沉默了一會兒,陳開首先開口,問道:“牛爺爺,能跟我說說爺爺的過去么?”他想多了解一些自己的爺爺,也想知道更多自己身世的線索。
牛耿似乎陷入了遙遠的回憶,又似乎在做著某些決定,最終他緩緩地開口:“我跟你爺爺從高中就是同學,年輕時候的他有沖勁,有主見,當然成績學業那是沒得說,我也是跟隨他的腳步,一起上了大學,選的都是地質工程專業。后來又一起被公派去英國留學,學習最前沿的地質理論,一起勵志學成后報效國家。”
牛耿決定把陳夏一生的屈辱告訴陳開,他太為陳夏不平了,而且告訴陳開這些,也是為了防備某些意外。
擺擺手對來叫吃飯的老伴說道:“你先回房歇一會兒,我跟陳開聊點事。”
他老伴兒見牛耿這么嚴肅,默默的回房間了。牛耿喝了口茶,整理了一下思緒,把陳夏的一生過往,慢慢說給陳開聽。
陳夏和牛耿,祖籍都是平開,兩人都是戰爭的遺孤,都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當然高中之前他們還不認識,陳夏在平開縣,牛耿在首都。
陳夏因為成績非常優異,初中畢業,絕大部分的同學都被分配參加工作,少部分進了當時的平開縣高中,他卻被校長一紙介紹信,調到了首都的第四高中,那里的校長是這邊初中校長的老戰友。
從當時來說,把一個人的學籍從戶口所在地調到首都,幾乎是不可能的,不知要調動多少組織關系,需要多少個相關部門核實情況。這也從側面反映了,陳夏有多么的優秀。
少年陳夏,初到首都,一腔抱負。進了高中和牛耿一個宿舍,同一班級。沒有在意同學對外地鄉下人的冷眼,從來只有刻苦的學習。
牛耿也是在那個時候被他感染,才有了上進心,否則高中就是他的頭了。
后來他們一起考進了首都頂級的學府,牛耿緊跟陳夏,報的是一樣的地質工程專業。
那時候陳夏在全系全校都是風云人物,一些家庭優渥的子弟都比不上他。
在大學四年,陳夏成就了學業,也收獲了愛情,結識了同系校花張茹慧。兩人都選好了志愿方向,打算畢業后一起去陳夏家鄉平開縣工作,建設家鄉。
不過命運有時候是人無法抗衡的,當時國家急需地質勘探類的高級人才。最終陳夏,張茹慧,牛耿,還有一人就是趙東乾,這四人被派遣英國留學,攻讀地質學碩士。
當時的趙東乾,也是謙謙君子一個,雖然出身比其他人高很多,但和另外三人相處的非常融洽。
一晃又是三年,四人順利拿到碩士學位,國家召他們回國。
但當時二十三歲的陳夏,不想放棄難得的學習機會,想繼續留在英國攻讀博士學位。但作為工讀生沒有國家的批準,想繼續深造又談何容易。
作為他的戀人,張茹慧是非常支持陳夏的,沒有因為就此要分別幾年而怪他,不過她也知道陳夏留下來的可能不大。
把自己的意愿和煩惱找牛耿和趙東乾商量。牛耿也是孤兒出身,根本就幫不上陳夏,也只能安慰。
最后還是陳夏自己拉下面子,求趙東乾幫忙,能不能把自己的意愿以及申請,通過趙東乾的家庭背景,讓自己留下來。
趙東乾答應的很干脆,立馬就去郵局,給國內發電報,替陳夏聯系相關事務。
轉眼等了一個月,眼看回國的期限越來越近,陳夏急的要命,趙東乾也是勸他不要著急。
總算在最后期限前五天,陳夏收到了國內有關部門的電報,他的申請被通過了!同意他繼續留在英國深造,相關材料隨后就會郵寄到英國,幫他辦理繼續留英的相關簽證。
帶著不舍和眷戀,張茹慧隨同牛耿、趙東乾踏上了回國的輪船。沒想到這次分別,是陳夏和張茹慧噩夢的開始。
原來趙東乾一直就喜歡張茹慧,也暗示過幾次但被堅決拒絕了。
不談家世,他也知道自己和陳夏是有差距的。所以當陳夏求他幫忙辦理留英事務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回國后,趙東乾和張茹慧分配到了同一個單位,牛耿去了另外的研究機構。
半年之后,牛耿突然接到趙東乾的電話,說他要結婚了,新娘是張茹慧!
牛耿嚇了一大跳,這怎么可能,他絕不相信這才半年時間張茹慧會背叛陳夏。先不說他倆的感情,連牛耿他這個留英地質學碩士,都是單位里的香餑餑,可想陳夏一旦拿到博士學位回國,這樣的人才必定就會被相關部門瘋狂爭搶。如此優秀的伴侶,張茹慧怎么可能輕易放棄?
為了不影響陳夏,牛耿按捺住給陳夏發電報的沖動,他決定先找到張茹慧問個清楚。現在這時候就算通知陳夏,他在地球另一端也只能干著急。接到趙東乾通知的第一時間,他馬上向單位請假,直奔趙東乾和張茹慧的單位。
趙東乾和張茹慧的單位是做礦物研究和分析的,牛耿的單位是做石油勘探和原油加工研究的。所以也算兄弟單位,拿出自己的工作證,問清楚張茹慧的辦公室,風風火火地找了過去。
到了辦公室,除了張茹慧和其他在工作的幾名同事。趙東乾也在,看到牛耿,他一點也不吃驚。
“張茹慧,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牛耿都沒正眼瞧趙東乾,劈頭蓋臉的質問張茹慧。
張茹慧沒有看牛耿,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坐在位置上,但牛耿看到她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捏的很緊,指節都是泛白的。
牛耿已經可以肯定是趙東乾用了什么不正當的手段得到了張茹慧。他作為陳夏的兄弟,也作為張茹慧這么多年的同學和朋友,陳夏遠在萬里,他要替自己兄弟問個清楚!
“好了老牛,有事去我辦公室說吧,不要影響其他人工作。茹慧你也來吧。”趙東乾打斷了他繼續發作。
“好,聽你們怎么說!”牛耿見張茹慧一句話也不說,居然還乖乖的跟著趙東乾出了辦公室,他強壓怒氣跟了上去。
才回來半年,趙東乾已經屬于部門高級干部,有了獨立的辦公室。
牛耿跟著他們進去后,嘭一聲,狠狠的把房門給甩上。看他們兩個已經坐在沙發上,也找了個位置坐下,死死的盯著張茹慧。
“老牛,我知道這事說什么都是我的不對,只要陳夏回國,我絕對會補償虧欠他的一切。”趙東乾首先開口道。
牛耿冷笑:“誰要你補償,憑陳夏的能力還需要你的提拔關照不成?”
“話不能這么說,畢竟我們都是老同學,多個朋友多條路,你說是不是?”趙東乾慢慢悠悠的說道,哪還有以前謙謙君子的影子,完全一副官場老油條的架勢。
“你是在威脅我和陳夏?”牛耿又不傻,這種話里的意思怎么會聽不出來?
然后還是盯著張茹慧問道:“張茹慧,你要是還算個人,你給我說句話!”
可張茹慧還是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咬著牙,臉頰上的咬肌也突了出來,沉默。
趙東乾站了起來,明顯不想和牛耿繼續糾纏下去了,說道:“你也不用問茹慧了,我們知道這事對不起陳夏,但我們現在要結婚是事實,婚禮下個月十五號,剛好八月十五,到時候一幫老同學、以前的導師都會過來,希望你不要缺席。”
牛耿沒辦法,刷的站起身,盯著趙東乾,又盯了眼沉默不語的張茹慧,頭也不回的走向門口,出門前最后說道:“你們會遭報應的!”
嘭…又是一聲大力的摔門聲。
一個月后,八月十五中秋節,趙東乾和張茹慧的婚禮還是如期舉行了。
牛耿也參加了婚禮。全程沒有和任何人交流,也沒有做什么沖動的舉動,他知道就算自己鬧事,無非也就是被趙東乾趕出去的下場。趙東乾連兄弟的女人都敢搶,這種人根本就不會在乎自己合鬧事他會不會丟臉。
賓主盡歡,宴席在國賓館舉行,來了很多大人物,可見趙東乾家世背景的確深厚。婚后不久,張茹慧就在單位辦了停薪留職,從此再也沒去上過班,可憐了一身才學。
而遠在英國的陳夏,卻在刻苦學習,鉆研最新地質學理論,希望早日完成課題拿到博士學位。而且每個月還會省下生活費,和張茹慧互通一次電報,短短幾個字互相報平安,寥訴衷腸。他當然不會想到,這頭的電報都是趙東乾冒名在發的。
又是三年,以當屆最優秀的成績完成了學業,拿到博士學位,婉拒了大學留校的豐厚待遇,毅然選擇回國。
陳夏滿懷激動與思念,踏上了回國的旅途。如此美好的歸程,等待他的卻是晴天霹靂,也是他一生坎坷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