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維三月,序屬初春。
當朝陽逐漸升起,又是一天清晨。云松城內老百姓出市的出市,開門做生意的開門做生意,問候鄰里的問候鄰里,儼然眾生的一天便這么開始。雖是普通尋常,卻也樂在其中。
同樣,城主府也開始運轉。廚子們準備早膳,下人們打掃衛生,外出采購,修剪花草等等。一切,只為城主和兩位少爺服務。
與此同時,身為大少爺的徐斌正在自己房間內,手捧一篇經文靠坐在床頭,搖頭晃腦地讀著。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天行有常,不為汝存,不為我亡……天不變,道亦不變……”
徐斌一身白衣,黑色長發束起,少年的面龐白凈。單這么看著,倒是頗具書生之氣。
但再聽徐斌詠文時的語氣,拖泥帶水,語調也是毫無變化,顯然是心不在此。
果然,不過半刻鐘,徐斌便拋開經文,不顧將衣物壓皺,癱躺在了床上。
臉上浮現一抹嘲笑,不知是對誰。不過片刻嘴角的弧度便隱去,徐斌長吁一口氣,又打了個哈欠,還是坐起身重新翻開了經文。
“剛才讀到哪兒來著……對,是這——天行健,君子以自強……“
叮鈴鈴……叮鈴鈴……
徐斌仍是垂下眼簾搖晃著腦袋,但就在這時,徐斌身邊系在床頭的一串鈴鐺突然無風自動起來,發出聲響。
徐斌頓時定住了腦袋沒有再讀下去,雙目凝神。
“來了……”
…………
練武場內,一個稻草人孤零零地立著。在它周圍散布了不少稻草,顯然之前在這不止它一個稻草人。
忽而,一道由靈力所化的翠綠劍氣從不遠處襲來,沒有絲毫滯怠感便橫過稻草人身軀?!班邸钡囊宦曀⒘碎_來,稻草亂飛。
“呼——“
徐哲一個深呼吸,長出了一口氣,將右手中由靈力凝聚的碧綠竹劍緩緩散去,結束了今天的晨練。
接過在一旁守著的下人遞來的毛巾,徐哲將臉上的汗水拭去。額頭前的劉海因晨練粘成了一縷又一縷,徐哲索性將其掀起,戴上了頭巾。
雖是一清秀少年,但搭配著一身勁衣,也顯出了不少陽剛來。
換回一身青衣并把已被汗水浸透的練武衣物交給下人后,徐哲便像往常一樣打道回自己的住處,云竹閣。
但在一個分岔路口處,徐哲卻是突然頓足。
從這接著直走些路程,再上數層臺階就到了他的云竹閣。但在這里右拐,便是去徐斌住處,云泉閣的路……
曾幾何時,徐斌和徐哲早晨在此處碰面,隨后一同前往練武場,一同歸來,在此處分別。
而如今,卻只有徐哲一人。
從前天開始,徐斌便放棄了晨練一般。不,不是放棄了晨練,而像是放棄了自己。
這三天來,徐斌一直呆在云泉閣內,足不出戶。連一日三餐也不和徐哲還有父親一起吃,只讓下人送過去。
他還是放不下啊……
徐哲心想。
不過這也難怪,畢竟……
正想著,右邊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二少爺!“
徐哲聞聲望去,便見一衣著下人打扮,但做工要精細的多的老者向自己走來,左手里還拎著一木箱。
這老人是城主府內的管家。雖說是個下人,但在別人眼里的地位可不一般。徐斌徐哲記事起,自家的下人換過一批又一批,但這管家之位卻是從未曾有變,一直都是陳管家。
對于徐家來說,陳管家就像是親人一樣。
“陳爺爺,早啊。“徐哲笑道。
“可沒二少爺早?!瓣惞芗乙残?。
他揚了揚手中的木箱,“老奴還沒把早膳送到,少爺就已經晨練回來了?!?p> 徐哲笑了笑,不置可否。沒說是因這幾天沒和徐斌一起,自己的時間有些不規律。
“陳爺爺,現在就給我吧。我帶到哥哥那里去吃。“
“好嘞?!?p> 說罷,陳管家便從木箱中取出徐哲的食盒交給了他。
“大少爺今天看起來,精神比之前好多了?!?p> “好事啊這是。那我這就過去了?!?p> 徐哲右手接過笑道。
“嗯,少爺慢走。“
陳管家讓了路,并向徐哲行禮道。
…………
云泉閣并不遠,不多時,徐哲便到達。
來到徐斌房間前,徐哲深吸一口氣,臉帶微笑,推門而入。
“哥,我來……“
然而剛進房間話還沒說完,一尖銳物體便抵在了徐哲的頸脖左側。
有刺客!!
徐哲心中頓時一驚,不敢輕舉妄動。心中卻是百轉千機。
這是怎么回事?!
為什么戒備森嚴的城主府內會出現刺客?!
徐哲想著。就算不提父親那令人畏懼的強大實力,只看把守在府外的那些衛兵,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對付的。而且一旦被發現,唯有死路一條。
但此人卻可以悄無聲息的潛入府中,甚至進入城主長子的房內都沒有人發覺,此人的實力和膽量可想而知!
不,或許并非如此,而是府內有人接應!
會是誰呢?府內下人的臉龐在心中一一掠過,徐哲瞬間便鎖定了一人。
陳管家!
之前徐斌說不想見人,這幾天里也不曾外出,接觸過的人,便只是為其送來一日三餐的陳管家以及幾個打掃衛生的下人。但唯有陳管家,才有能力將刺客帶入云泉閣而不引起他人注意。
可這怎么可能?!
徐哲不敢相信。他們徐家只有三人,能讓他人嫉妒的,不過是城主之位。可父親是二十年前當上的城主,而陳管家跟隨父親的時間可不止二十年。
到底是誰?又是為什么?徐哲頭痛欲裂。
徐哲不愿再想那么多,因為這個刺客恐怕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
頸脖處傳來的濕潤感……是徐斌的血吧……難道他已經……
徐哲心中悲痛。
為什么這幾天不曾來找徐斌像往常一樣,為什么之前沒有好好地開導他還可以選擇其他方向,以至于現在落得如此下場……
徐哲自責著,后悔萬分。
可世上哪有后悔藥?既定的結果如何改變的了。
徐哲握緊雙拳,運轉體內靈力。或許這名刺客遠比他強大,但無論如何徐哲都要讓他付出代價!
一柄碧綠竹劍虛影凝聚于身側,徐哲疾步側移,將右手中食盒扔出,握住劍柄。竹劍頓時由虛化實。
徐哲一聲斷喝,竹劍猛然向那刺客刺去,勢要一舉將其重創!
但隨即卻是身形一頓,竹劍解體化作碎片消散空中。徐哲一臉嗶了狗的表情看著那名刺客——
一個手里拿著半截蛋卷,并保持手臂平伸,身上還帶著些食盒里打出來的湯水的白衣少年。
“……哥??!“
............
城主府內云泉閣中徐斌屋里,徐哲轉身一臉氣憤地坐下。
“哥你在搞什么鬼?!我還以為……嚇我一跳你知不知道?!“
白衣少年緩緩收回右手,咔嚓一聲咬了口蛋卷。
“愚蠢的……這位閣下,你是不是搞錯了?在下乃……死宣紋神,并非你那云松城第一英俊帥氣聰明伶俐才華橫溢無與倫比的哥哥。“
他邊轉身邊說著。言畢,神色淡漠雙目微虛,以仿佛看破生死般的表情,還有略帶俯視的角度與徐哲對視。
徐哲以死魚眼回敬,用手點了點自己的嘴角向對方示意。
“粘到蛋卷渣了?!?p> “……“
在一片沉默中將殘渣抹進嘴里,白衣少年再次開口道:
“沒想到……你竟不識好歹,膽敢對我如此不敬。方才你已被我的死悟之劍刺傷,十息之內,你必死無疑!“
“你確定不先換一身衣服再來說話?“
“……哼!冥頑不化!少年郎,你成功勾起了我的怒火。準備好接受一位紋神的憤怒了嗎?“
說罷,一枚靈紋逐漸從白衣少年的身后升起。雖然周身沒帶有靈光,卻也在旋轉,變化著。
徐哲站起身來,迎著白衣少年的目光注視向他走去,繞到其身后將吊著那木制靈紋的細線扯斷。
“咱能別鬧了嗎?“
…………
“啊啊啊————“
徐斌嚎叫著。
此時徐斌已經換了一身衣物,躺在床上來回翻滾嘴里還不停嚷嚷著。
“我不就是想體驗一下當紋士是什么感覺嗎?不就是想裝作有靈紋的樣子嗎?可是為什么…為什么……該配合我演出的你演視而不見?“
“……“
坐在桌子邊的徐哲邊喝茶,眼珠子邊隨著徐斌的滾動而左右轉動。
因為,我只想看看你怎么圓?虧自己之前還以為徐斌遭遇不測,痛苦自責不已,還想著要給他報仇呢,結果自己差點因為強行收回靈力遭到反噬。自己真是浪費感情……
腹誹著,徐哲收回目光,把玩起手中的木雕來。
這木雕小巧玲瓏。不過拳頭大小,卻是紋理繁雜。內部鏤空,卻重重機關,透不出半點光來。正是之前徐斌吊在身后的那枚假靈紋。
徐哲手指不知觸碰到了哪里,它便動了起來,在徐哲的手中不斷旋轉,變換。
“哥你機關術當真是越來越厲害了?!靶煺懿挥傻觅潎@道。
徐斌聞言,蹭的一下坐起身來。
“那可不。要是不厲害怎么會知道你要來我這?!靶毂蟀菏椎馈?p> “哈?我來不來這,怎么和機關術扯上關系了?“
徐哲不明所以。他又不是徐斌的機關傀儡,受他指揮。
“想知道?“徐斌瞇起了雙眼。
“……不想?!?p> 顯然徐斌此時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徐哲覺得還是斷了他的念想為妙。
“哎,別這么不給面子啊!“
“那你告訴我是怎么回事吧?!?p> “哈哈,果然你還是想知道吧!“
咔嚓。
一聲脆響,徐哲手中的茶杯碎成兩半。
“……那個,你先冷靜一下……“
…………
“咳咳?!?p> 片刻之后,徐斌正襟危坐,清了清喉嚨,與徐哲對視著,沉聲道:
“其實,整個城主府都在我的靈力領域之內!“
這回,徐哲倒沒再說什么。但他看向徐斌的眼神卻是一言難盡……
幾天前發生的事前后落差太大了,換做是誰也接受不了。自己不能再嘲諷徐斌了,應該要包容他……
這么想著,徐哲便收起了心中的邪念,看著徐斌的眼神中,也只剩下慈悲之意。
“喂喂喂,你這是什么眼神??好好的看著我??!“
徐斌被看的全身發毛,實在是受不了,便將實情全盤托出。
“我在一些路的地底下設置了機關,只要一有人走過那段路,就會觸發開關,牽動我房間里的鈴鐺。我一聽哪串鈴鐺響了,就可以知道是哪條路上來了人。再分析一下那條路誰經常走,不就知道是誰來了?“
原來如此!
徐哲心中驚訝。在府內,下人有專門的下人通道,徐斌他們一家走的道上一般是不允許下人踏足的。不過這算的上是運籌帷幄于千里之外,敵我軍情全悉之了。如此看來,之前徐斌說城主府在他的領域之內倒也沒什么錯。
“整個城主府里都布滿了你的機關嗎?“
“唔,那倒沒有。我現在也只完成了一段路而已。“
“只一段?“
徐哲問道,似有所覺。
“哈哈,沒錯!就是從云竹閣到云泉閣的那一段!我可是把你放在第一位哦。半個月前我就開始布置,前幾天才剛完成。怎么樣,吾弟。開不開心,高不高興?“
“……一點都不?!?p> 徐哲面無表情,轉過頭看向窗外風景,不過隨即又想到:
那應該是在三天前,徐斌還沒有進行靈紋覺醒之前了。
徐哲不認為在受到靈紋覺醒的打擊后,徐斌還有心情來做這些沒名堂的事……
不過這么想的話,徐斌現在的樣子也不像是受過打擊的樣子啊。
“話說回來,你這也算是大工程了吧?只一段機關就花了十天左右,等全布置好得多久?“
徐哲驅逐心中所想,順著機關術的話題繼續聊著。
“我想想……應該得兩三個月吧。其實這機關設計起來也不復雜,主要就是把路底下挖空太累人了,我不怎么愿意做,所以才花了那么久只完成一點。“
徐斌思索畢,朝徐哲點了點頭,一臉正色地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
徐哲覺得這天是沒法聊下去了。
等等!徐哲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你這機關,就這么直接埋在土里?不怕被侵蝕嗎?“
“我怎么會直接讓機關直接和土接觸,當然是把機關用東西包起來了啊。“
徐斌揚了揚眉,似乎是在奇怪徐哲為什么會問這個,簡直是在侮辱他的機關術修養。不過不待他細想,徐哲緊接著又問道:
“那你是用什么包的?“
“當然是用云竹閣邊上的竹子??!“
徐斌當即拍掌道。
“那些竹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種出來的,又高又粗又硬。中通外直不說,還水火不侵。我當初考慮材料的時候,一下子想到的就是那些竹子!那些竹子……哎,那個……弟弟,你說呢?“
徐斌嘴角扯出僵硬的弧度,與徐哲談笑風生。
“嗯……我不說,你說。我就聽聽。“
徐哲一臉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