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影灝感覺那股殺氣漸漸變弱，等到完全消失之時葉星凡也就該到了。
但是等了許久，草廬外才傳來微弱的敲門聲。
“我還以為你被人給做掉了。”張影灝淡淡道。
葉星凡還是沒有進來。
“哼哧…”“滴答滴答”
屋外的白龍不停打著響鼻，四蹄來回逡巡發出密集的滴答聲，可以明顯的感受到它此刻的焦急。
張影灝這才起身，挪開那半遮掩的竹門。
門外，葉星凡斜躺在的階梯上，歪著頭斜視著自己。
“我說過…我就是爬…也會爬回來的。”
他右手舉起一個水晶瓶，蒼白的臉上滿是大汗，卻露出一絲疲倦的笑意。
“我也說過，爬進這道門，不會有死人。”
張影灝看著葉星凡的狼狽之狀，十分難得的打趣了一次。
半個時辰過去，一臉疲倦的張影灝才從草廬里走出。
看見葉星凡還躺在原地，閉著眼，倚靠著橫欄一動也不動。
“不進門里，絕不治你。”張影灝輕輕拍了拍葉星凡的肩膀。
看他有心情再次打趣，看來療毒還算順利。
豈料就這么輕輕的一拍，葉星凡的身體竟緩緩傾斜，直接從橫欄上滾了下去。
張影灝眼神一凜立刻越過橫欄，拽起葉星凡，掌心已緊貼他的后背。
頓時葉星凡后心一陣撕裂的痛感傳來。
凌云神功有自護之能，所以張影灝知道這次并不需要耗費多少功力。
自己要做的僅僅是激發葉星凡體內的護體真氣，讓凌云神功自行運轉療傷。
果然，片刻后葉星凡便睜開了眼睛，扭過頭發出痛苦卻虛弱的聲音：“夠...夠了，死不了了！”
“你怎的會虛弱至此?天池宮主當真如此厲害!”
自己好友的本事他十分清楚，竟然被傷成這個樣子，張影灝簡直覺得不可思議。
葉星凡輕聲道“我應該沒遲到吧？”
“還真是個情種，若非凌云神功護體，你現在焉有命在。”
聽到葉星凡蘇醒過來的第一句話竟是關心別人，張影灝既是擔心又是氣極。
“我不明白，血蘭這個小姑娘什么人緣，這才幾年不到，怎得就混得到處都是仇家。”剛被張影灝扶起，葉星凡便忍不住抱怨道。
“你指著一個殺手桃李滿天下？”張影灝搖了搖頭。
月色下的草廬明明有四個人卻安靜異常，除了微弱的蟬鳴，便只有炭火的噼啪聲。
服下湯藥的葉星凡臉色已不再蒼白，只要能調動真氣主動療傷，凌云鍛骨篇的速度是驚人的。
一團白霧自口中緩緩而出，葉星凡睜開眼，只覺閉塞的經絡順暢了許多，如此傷勢已好了大半。
這便是這幾日葉星凡感到難以索解的地方。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能夠如同鐵打的一般，恢復的這般神速。
此刻體內的內力不但幾乎沒有衰減，連番大戰后反而更加精純渾厚。
自然，在傷勢未痊愈之前，他不會再貿然動用真力。
走到榻前，血蘭和另外一個女子安靜的并排而臥。
只不過此時血蘭的臉色已紅潤了許多，呼吸也開始變得均勻，葉星凡才放下心長舒了口氣。
透過窗，張影灝一個人坐在草廬外的臺階上，看著天際怔怔出神。
“好美的夜色…”葉星凡走出屋外，長長伸了個懶腰。
“無風無月，只有血腥，何美之有？”
“有心事？”葉星凡在他身側坐了下來。
張影灝還是沉默的凝視星空。
葉星凡一撇嘴，往后一倒又靠在了橫欄上。
“適才劍意中殺氣逼人，是誰？”沉默了許久，張影灝終于重新開口道。
這次卻輪到葉星凡沉默了。
回想起之前的一切，他的眼神中莫名閃過一絲迷惘。
自出江湖以來，葉星凡還是第一次使出凌云神劍訣最后一式——云返！
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使用殺招。
難怪如同白龍這般熟悉自己的氣息，在那一瞬間也變得躁動不安。
適才一戰，那名女子用她的白蟒生生硬接了葉星凡四十八招。
他看得出葉星凡已是強弩之末，即便他的劍法穩入江湖前五，自己也能應對。
卻沒想到，她低估了葉星凡最后一劍。
那一劍實在太出乎意料，太不可思議。
自己明明已避過了葉星凡最后的三劍組殺，葉星凡的身形明明已經從頭頂上方掠出丈許之外，她甚至已經斷定葉星凡是要逃走。
但卻不知葉星凡是如何在這一絲空擋，突然滑翔一般的倒轉而回，身不移足未動，從他右臂腋下瞬間反刺出這一劍。
周圍原本就空曠無垠，沒有一物可以助他借力調轉身形。
女子剛剛轉身，葉星凡的劍已經到了自己身前。
完全沒有應對的動作，右肩一陣冰涼，衣衫已被劍鋒劃破。
葉星凡冰涼的劍尖緊緊抵在對方肩上，只是劃破了一絲皮肉。
關鍵之時葉星凡還是選擇了收手，在最后一刻手腕下壓改變了劍路。
本應穿心而過的一劍，刺向的也只是對方的右肩。
“現在我可以過去了么？”葉星凡道。
或許是憐香惜玉，又或許是這一瞬間從未殺人的葉星凡終有一絲猶豫。
“你會后悔的！。”
可以肯定的是，葉星凡接下來是真的后悔了！
因為自己的手下留情，立刻換來后心之上結結實實的一掌。
這一掌力道如何自不用說，葉星凡的身體在地上滾了數圈，地上留下一道丈許的長痕。
葉星凡只覺眼冒金星，五臟六腑似乎都失去了知覺。
女子也沒有再出手，只是凝立原地，盯著地上的葉星凡。
“告訴我，現在什么感受。”女子冷笑道。
“呵…沒辦法…人…人有時候，就是這么想不通。”
葉星凡喘著粗氣，臉上沒有憤怒，也沒有恐懼，就同之前一樣依舊帶著微笑。
唯一的一點，他實在不愿死前這樣仰視這個女子。
二人就這么互相凝視，空氣似乎都在此刻靜止。
良久，女子才閉上雙眸，熟練的將白蟒卷起收入腰間，就此轉身離去。
她竟沒有理會葉星凡，甚至沒有趁機去拿葉星凡懷里那唾手可得的天池神水。
之前她總是說葉星凡的驕傲會害死他，但今天，她的驕傲卻救了葉星凡。
葉星凡就這么看著那女子將自己扔在這鏡湖畔，只覺腦子發蒙，嘴里發苦。
世事固然無常，女人的心思更是永遠也無法猜透。
“不堪回首？”看著有些愣神的葉星凡，張影灝吐出口氣道。
“是。不，沒什么。怎么，剛才有心事？”葉星凡回過神，不愿糾纏這個問題。
“算是吧，關于血蘭。”這次張影灝出奇的配合，因為他之后要說的話已思考了許久。
“哦？又有什么不對？”
“說不上來，但是她體內藏著古怪。”張影灝極少在不確定的情況，用這么確定的口吻。
“體內？”葉星凡不知道張影灝究竟想表達什么。
“但愿是我多想。”張影灝搖了搖頭，戛然而止。
看著張影灝的側顏，葉星凡不由深吸一口氣，似乎也感染了一絲擔憂。
他知道張影灝的直覺非常恐怖，但是血蘭一個普通女子，血肉之軀又能有什么古怪。
張影灝從身旁的臺階上拿起一瓶酒，遞給了葉星凡。
葉星凡搖頭失笑道：“我又不是酒鬼，現在你應該給我一碗你親手做的濃湯。”
手卻早將酒熟練地接過，隨后咕咚咕咚不絕。
看著只剩一半的酒瓶嘖嘖道：“這才不過幾天，就感覺很久沒有喝到，看來我真是酒鬼。”
張影灝道：“喝慢些，只是讓你先暖暖身子，竹筍和冬菇剛放下。”
葉星凡點點頭：“有閑情逸致管我的肚子，那是不是說屋子里的兩個已經沒事了。”
“天池神水世間靈物，我配的藥究竟是救人還是殺人，得看她們的造化。”
“快滾去沐浴！”張影灝忽然搶過葉星凡手中的酒瓶，猛地推開葉星凡指著竹林中。
千里風塵，甚至還在地上滾了幾圈，葉星凡此時的樣子就像是地獄爬出的活鬼。
以前葉星凡過夜都是和張影灝用的一間屋子，此刻屋內有兩名女子自然要挪地方。
葉星凡卻滿不在乎笑道：“有味了？我自己怎么聞不到？”
張影灝道：“有時自己的缺點總在別人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