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黑云終于承托不住,一場秋雨終究還是到來。
廟中的篝火被雨水一淋化作幾縷青煙。
伴隨眼前的景象,隱身樹上的葉星凡面色終于露出一絲凝重。
因為此刻不論是縹緲青煙還是上方的雨水,竟都無法進入此人一尺之內。
護體罡氣修煉到如此地步,此人的功力決然已在自己和張影灝等人之上。
因為自己若要達到這樣的境界,至少也要突破第六重甚至于跨入第七重之后。
但沒等葉星凡驚訝許久,那中年人忽然猛地按住胸口,一口血箭自口中噴出。
“原來他并不是在練功而是在療傷,以他的功力,又是誰可以將他傷成這個模樣。”
既然此人不是慕天隱,那葉星凡自然就沒必要繼續留在這里。
過了片刻,雨勢更大。
葉星凡雖然有樹冠的遮擋,身上也早已濕透。
一個人在四五丈高的地方被雨淋風吹,看著自己腳下幽暗凄冷的樹林,還不能發出絲毫聲響,那滋味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有多難受。
換了別人或許早已離去。
但是葉星凡雖同樣這般想法,雙腿卻出奇的老實,似乎一定要讓自己留下來。
就這樣又被雨水淋了小半個時辰后,一個人來到了這幽暗的松林中。
雖然淋著寒冷的雨水,但他的身體依舊挺直,看上去不見半分狼狽。
他背后背著一柄闊劍,腳步走得很慢,樹上的葉星凡目光一直跟著他的腳步慢慢的移動。
因為葉星凡發現此時這名男子每走一步,身后的泥濘中留下的腳印間距幾乎完全等同。
身經百戰的葉星凡明白,這表示他的身體已協調到極致,對身體的掌控才能做到如此完美。
直到距離眼前的破廟只有十來丈的距離,葉星凡才發現來人竟然是自己苦苦搜尋的慕天隱。
“為何此刻的慕天隱并無絲毫受傷的跡象,他的精氣神甚至已達到巔峰狀態。”
葉星凡居高臨下自然能看見慕天隱,但廟中的男子的位置本是完全無法看到的。
可是男子卻似已發現了慕天隱的存在,立刻用枯葉將血跡遮住,看著慕天隱的方向淡淡道:“真沒想到,原來是你!”
“小弟來遲莫要怪責。”直到走到廟中慕天隱才開口。
看著男子手中泛著紅光的劍,慕天隱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
“這么多年過去了,也虧得你還記得這傳訊之法。”
聽他開口聲音渾厚,慕天隱又自稱弟,想來至少已是五十開外的年紀。
“彼此彼此。”慕天隱道。
“聽你話中中氣不足,想來傷的不輕吧。”男子冷冷一笑。
“呵,彼此彼此。”慕天隱還是這四個字。
這個時候男子的表情終于變了。
慕天隱笑道:“是不是很詫異,你受傷這樣隱秘的事我是怎么知道的。畢竟你此刻的表現又沒有我這般明顯。”
“莫忘記了你自身難保!”男子并沒有否認,也不屑于否認。
換做平日自己可說是絲毫不懼,但此刻卻是最虛弱的時候。
他有些后悔,不應該跟隨訊息來到這里。
慕天隱似乎非常開心,閉上雙目仰天而笑。
葉星凡也分不清,此刻慕天隱的臉上淌過的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看到慕天隱空門大露,男子的腳下微微一動,可是終究沒有出手。
因為他無法肯定慕天隱的傷勢是否只是假象,他只能肯定自己是真傷無疑。
“自身難保?今日我既選擇來此,你認為我還在乎什么!”慕天隱大喝道。
“這么多年,你還在為那陳年舊事耿耿于懷么。”
男子沒再繼續強硬,反而嘆了口氣。
他已經冷靜了下來,察覺到了今日慕天隱的異常,心中開始思索著對策。
“你也不用怕,我的劍法向來不及你,哪怕是今日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也不敢斷言就一定是你的對手。今日我不過是想在死前完成我的心愿。”
隨后,慕天隱又發出一聲長笑。
廟內的破瓦滑落,周邊的松樹震顫,就連此刻葉星凡的腳下也因為站在樹枝之上出現了一絲麻癢。
看著一絲血跡自慕天隱嘴角溢出,男子才冷笑道:“好極了。今日就了卻你我這二十年來的恩怨吧。”
慕天隱劍指一引,嗤的一聲響,背后的闊劍從劍鞘飛出,黑光閃動下已然握在手中。
而男子只是將劍橫在胸前,并未出鞘。
慕天隱大喝一聲一劍自上而下直劈下去,第一招便有石破天驚的氣勢。
男子側身避過輕飄飄斜刺一劍。葉星凡見男子這一招頗為精妙,一時卻無法分辨屬于何門何派。
就這一轉瞬間的分神,已過去了十七招。
這十七招兩人所使出的劍法雖然精湛,甚至說葉星凡遇到這樣的招數也要謹慎應對,卻遠不足以令葉星凡過多的驚訝。
葉星凡驚訝的是這二人這十七招相互拆解速度之快,簡直匪夷所思。
慕天隱第一招變化尚未用盡,男子竟已自顧自使出了第二劍。
然而男子第二劍精妙變化堪堪展開,慕天隱的黑劍已刺向對方的破綻。
循環往復之下二人的招數竟似是經過無數次的排練一般。
如此快的劍斗,若非二人均已達人劍合一自成本能,便是已對對方的劍路了如指掌。
人劍合一的境界,葉星凡自問做不到。
那樣的境界或許兩年之后的葉秋客才能夠勉強一窺門徑。
所以葉星凡并不相信這二人能夠達到這樣的境界,唯一的解釋便是二人十分了解對方的路數。
葉星凡暗道只有師出同門,才可能如此了解對手的劍路。
不過既為同門為何要生死相拼。
既然是生死相拼,那男子那柄威力極大的劍為何又始終未曾出鞘。
直到第十八招上,二人身形交錯的瞬間,情況才有所變化。
想來就是這一招之后,二人的武學之道才漸漸有了分歧。
慕天隱身如黑龍嘶吼如風,男子劍若火鳳紅光弄雨。
自天而降的雨滴落在二人的劍上紛紛濺射而出。
打在樹梢,樹葉松針便紛紛而落。打在廟墻,青磚細孔亦是清晰可辨。
如此惡斗葉星凡自不是第一次得見,但如同此番這般均是劍道高手的情況,確屬生平首次。
開始之時葉星凡尚能去記憶二人的招數,此刻早已忘卻其他沉浸其中。
二人雖然都是有傷在身,但是傷勢卻有輕重之分。
慕天隱雖然是被天池宮主所傷,但在此之前李靈素已用身體用生命護住了他。
況且此刻他抱著與敵同亡的決心,每一招都是全力以赴,絲毫不理會自身的傷勢。
就算經脈劇痛氣血翻涌也是全然不顧,所以戰力反倒未損失太多。
可是對面的男子卻不同。
他傷勢本就比慕天隱更重,看招數更是招招留有一分余地,顯然是愛惜羽毛不愿同慕天隱拼命。
即便如此,百招已過,二人竟還是保持勢均力敵。
雙目充血的慕天隱暗自咽下一口熱血,知道自身的狀況這樣的打法無法久持,自己恐怕隨時都會倒下。
而男子經脈宛如撕裂般的疼痛也告訴他,自己再不能如此久戰。
否則最終縱然能夠殺了對方自己也一定會留下暗傷隱患。
于是兩人竟似有默契一般,在這一招上用上了全力。
奮力疾奔的慕天隱雙腳如風,不但將全身的力道都凝聚在這一劍上,更以身體本身推動,黑色劍光一閃,在空氣之中劃過,留下一道黑色的軌跡,奇快無比的刺向男子。
此刻男子終于拔出了手中的劍。
紅光乍現,火紅的劍身宛如烈焰,本身幽暗的樹林瞬間萬物可辨。
可是一絲血跡隱隱從男子的嘴角滲出。
葉星凡終于明白,為何男子的劍這般威力卻始終不肯出鞘。
原來以他此刻的狀態,已然無法駕馭這柄礦世魔兵。
一道黑光一道紅光,在這密林之中相會。
“李芝蘭!我這就送你下去見素兒!”狂笑的慕天隱已狀似瘋狂。
葉星凡愕然道:“此人竟然——李芝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