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328的小型座談會正開得歡,急促的哨聲突然在樓下吹響。
“緊急集合!”
“緊急集合!”
啥?沒搞錯吧?一時間,火柴盒一樣的七號樓各個樓層開始躁動起來。有些寢室已經關燈睡覺了,又迷迷糊糊地把燈打開,像劃著了一根根火柴,把每個小格間重又點亮。
這哪是緊急集合,這是突然襲擊啊!有的一邊系扣子一邊往下跑,有的一邊系皮帶披著上衣往下跑,有的吸拉著鞋子一瘸一拐地往下跑,還有的干脆抱著衣服就沖下樓去了。
樓下熱鬧了。歪戴著帽子的,穿著褲子打著赤膊的,忙著穿褲子的,到處找鞋的。他們就像一群剛剛戰敗的逃兵,慌不擇路,潰不成軍。
“法學一班和二班的!向我靠攏!”多么熟悉的聲音,不用問,是阿飛。
毛多多一邊系扣子,一邊問魏紅:“怎么變成兩個班了?二班的教官呢?”
“二班被收編了!”
“騙鬼哦!”
“鬼也不知道!嘿嘿嘿……”
毛多多轉頭看見后面的史燦,正要接著問,阿飛炸雷般的聲音又傳來。
“站成四排,整理著裝!快點快點!”
“全體都有了!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稍息!按照軍訓大綱的安排,今晚是緊急拉練科目。拉練途中,大家保持好隊形,不準掉隊!不準單溜!不準交頭接耳!”阿飛頓了頓,掃了一眼隊伍,“這次拉練,新生軍訓團人員眾多,夜晚訓練,路況偏僻,能見度又低,所以,一定要注意安全,堅決聽從指揮!”
“好了!聽我口令!向右轉,前方左轉彎,目標校門口,齊步……走!”
隊伍瞬間移動起來,七號樓各院系的男生隊伍,一個接著一個開拔,像一個個俄羅斯方塊,經過二號食堂門前的那條水泥路,向龍湖大學的正門前進,昏黃的路燈下,人影綽綽。
剛到校門口,以為和女生要匯合了,李飛飛新的口令又下來了:“全體都有了!大門前方馬路右轉彎,齊步……跑!”
剛才是走,現在改成跑了,跑到哪里,跑多遠,沒人知道。鞋子與地面的撞擊聲,褲腿與褲腿的摩擦聲,小心翼翼的喘氣聲,被踩到腳后跟的責罵聲,混雜在一起。
“聽我口令!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后面的隊伍也在喊一二三四,一時間馬路上口號聲此起彼伏,各個隊伍的聲音從不同的方位發出,又在空氣里撞擊在一起,然后化成更小的分貝,消失在遠方的夜色里。
“客郎客郎,你聽,前面有女生的聲音。”魏紅一邊跑,一邊對旁邊的史燦說。
史燦也不聾,早就聽見了。
“小點聲,找死啊!女生也要拉練的啊,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魏紅把嗓門壓到極限,聲帶都幾乎不震動了,“她們怎么跑到我們前頭去了?”
“女生宿舍離大門多近啊,人家早就跑了半天了,笨蛋!”史燦也把聲音壓得極低。
“噢!”魏紅像突然有了什么重大發現,“二班的教官肯定去女生樓下整理隊伍去了,怪不得剛才阿飛帶著一班二班一起集合呢!”
“是不是惦記著那個誰誰誰呢?”史燦壓低聲音邊跑邊樂。
魏紅故意裝糊涂,“誰啊?”
“你的大耳環啊!”
“嘿嘿嘿,你小子記性挺好啊,還知道大耳環呢!我是說,咱們應該一個班在一起拉練才合理啊,跟二班的男生跑的什么勁啊!”
“這玩意是你能決定的嗎?嗯,要不這樣,我給你出個主意怎么樣?”
“什么意思?”
“咱們把隊伍的速度帶起來,慢慢追上她們,你不就有機會了,女生的體力肯定不行啊。”
“你沒看到大家都是按照阿飛的速度在跑的嗎?快不起來啊!”
“阿飛在最左邊的外側跑,前面有兩個路燈是壞的看到沒?你馬上悄悄地挪到最右邊的頂頭,加快頻率,后面的人就會越跑越快,我再跟白京他們幾個招呼一下,整個隊伍就全部跑起來了。”
“阿飛看見怎么辦?”
“他個子那么矮,我們就像一片玉米地,他看不見。”
“嗬!客郎,有兩把刷子啊!瞧好吧!”
剛進入前方陰影區域,魏紅貓著腰,一邊踩著步點,一邊從右邊的人縫中麻溜地鉆過去,又從最外側小跑到那一列的最前面,成為了排頭兵。他轉過身來,倒著跑幾步,用手對著后面緊跟著的那個人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后小聲提醒他跟緊自己,然后轉過身,一腳比一腳快。
史燦一邊跑,一邊找白京李滿姜冬連他們幾個,示意加快步伐,白京他們立即心領神會,都是明白人啊!
隊伍越跑越快,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大家的步伐都沒亂。本來一個勻速前進的方塊,現在在馬路上快速移動著,一開始倒把李飛飛落在了隊尾,不過他很快又跟了上來。他迅速地喊起了口令,想把隊伍的速度控制一下,“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史燦他們緊跟著喊一遍,但是速度絲毫不減,只是喊聲比之前更短促,還帶著重重的喘息聲。
隊伍越跑越快,這些正值荷爾蒙爆發年紀的年輕人,一個賽一個的體力充沛。
“媽的,前面有金礦噻,怎么越跑越快了?我胸口快燒著了!”毛多多左手拽著胸前的衣襟,右手像水下的鴨掌,使勁地劃拉著。不過,他的抱怨被淹沒在重重的行進腳步聲里,甚至都沒人聽見。他只好繼續痛苦地劃拉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就這么一路急行軍,超越了前面一個又一個女生方隊。魏紅突然發現了二班的那個大高個教官,他想放慢腳步,可是整個隊伍已經像山坡上滾下來的石頭,剎不住車了,自己稍一放慢,可能就會被碾壓過去。他低聲罵了好幾次,一點作用也沒有,每個人都像沖刺的公牛,這是一個在女生面前展現男人澎湃力量的好機會。女生那邊剛喊完一二三四,這邊都不用孫飛飛喊口令,接上就喊一二三四,喊到四的時候,就已經甩開了一個女生方隊,追上了另一個女生隊伍。
跑了大約五公里,來到了龍湖大橋前面的一個停車場。幾桿碩大的路燈,停車場上早被清理空了,立著一個大大的牌子,上面寫著“半程拉練終點”。
毛多多看見牌子,高興壞了,總算可以歇歇了。
“前方停車場,左轉彎,原路返回!有沒有問題?”
“沒有!”
毛多多一下子就懵了,剛張開嘴喊了兩聲哎哎,就被隊伍帶著拐彎了。
魏紅也很不開心,折騰半天連個背影都沒看見就跑過去了。他乘著拐彎的功夫,又順勢溜回到剛開始的位置,他不想再當領跑的了。
回去的路上,李飛飛變成領跑的了,他已經習慣了剛才的頻率,儲存在了大腦里,現在只需要輸入一個指令,雙腿就按照設定的速度跑起來。
“跟緊跟緊!保持隊形!”
大家只能拼命跟上,今晚這是一不小心要當拉練第一名的節奏了。
他們返程的時候,很多隊伍還在陸陸續續趕往停車場呢,他們就像一輛接到火力掩護任務的坦克,端著大炮向著隊伍的尾端快速開過去。
“立正!稍息!我講一下!”宿舍樓下,孫飛飛集合隊伍的時候,臉上一點也看不出剛跑了十公里的樣子,也許這對他來說頂多就是熱熱身。
“今天大家的表現非常出色,完全出乎我的預料。整個拉練過程中,隊形緊湊,沒有人拖后腿。尤其難能可貴的是,今天的行進速度非常快,提前半個小時到達了預定地點,在此特提出表揚!好!都有了!立正!解散!”
大家一起往一樓的大廳里走,姜冬連無意中發現李紅軍居然光著一只腳,他驚訝地問他:“變態,你這是什么造型啊?鞋呢?”
李紅軍悶聲不響,低著頭繼續往前走,準備上樓梯。
姜冬連一把拉住他,“跑傻啦?真把鞋跑丟了?”
“跑丟了倒好了!集合的時候,老子是穿著一只鞋跑下的樓!”李紅軍一甩胳膊,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