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別了帕瓦爾，塞林娜翻開她手上的演算之書。

　　這本書很厚，看上去有近兩千頁的樣子，但它的實際頁數，估計已經超過了兩千萬。

　　全名，《諸位面演算之書》，是塞林娜所掌握法則的外在表現形式。

　　塞林娜只會這一個法則，沒有任何戰斗能力，所以在失樂園與帕瓦爾競技模式雙排時，都是靠帕瓦爾一個人殺過來殺過去，而塞林娜總是安靜地現在帕瓦爾身邊，翻動著懷里的位面演算之書。

　　四階·諸位面演算，能算出來四階及以下沙盒世界的位置坐標、法則框架參數，內生變量等一系列特征數值。

　　無比強大的計算能力，是她在24歲，就能擔任沙盒世界航管局局長助理的原因。

　　“第23469785頁……”

　　塞林娜走進了局長辦公室，里面并沒有人，局長出外勤，這一段時間不在大都會。

　　把位面演算之書攤開放在桌上，她伸出手指在書頁上輕晃一下，就捏住了某一張紙的邊角，把它從書中拉了出來。

　　“這會不會有些難理解……”塞林娜呢喃道。

　　“算了，幫他簡化一點吧……”

　　紙上的公式自行移動起來，不同的符號與紋路重新組合，形成了一行行的——

　　“咚咚！”

　　敲門聲響起，塞林娜連忙把那張紙揉成一團，丟進了辦公桌旁的廢紙簍里。

　　“請進！”塞林娜喊道。

　　一位把銀灰色長發燙成大波浪的中年女性把門打開一條縫，頭探了進來。

　　“你好，請問你是……”

　　那位中年女性完全推開門，瞅了瞅塞林娜的身后，她的眸子也是銀灰色的。

　　“你好，我是靈婆。”

　　塞林娜視線聚焦于靈婆左肩肩窩處的那個徽標，那是一個白色的骷髏頭，兩個黑黑的眼窩里刻著兩個盤腿坐著的小人，左邊霧藍色，右邊土黃色。骷髏頭的嘴巴張開，吐出了一片血色的天空。

　　那是天啟的徽標。

　　“我感應到你這里有異常的靈魂波動，就進來看一看，沒打擾到你吧？”靈婆笑笑，目光移到了廢紙簍里的紙團上。

　　“隨意，我等會才開始工作，不過還是先把辦公室的名字換一下吧。”塞林娜在控制臺上輸入了一串指令。

　　“哦？這里不是航管局局長辦公室嗎，哪個上級機構能臨時征用這里？”

　　辦公室的標牌閃了兩下，“縛神計劃指揮室”的字樣亮起。靈婆有些吃驚，上上下下打量著塞林娜：“你是……”

　　“副總指揮塞林娜。”

　　“嘖嘖，女娃子你這么年輕，職位就這么高，法則……四階了啊……”靈婆的銀灰色瞳孔突然變得空靈。塞林娜頸后的肌膚一緊，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顫抖，在這一刻，她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

　　“你能看出我的年齡……還有我的法則等級？”塞林娜問。畢竟有很多一百多歲的老頭老婆婆會重塑一個年輕身體，光從外表根本不能判斷一個人的歲數。

　　“天啟——靈婆，四階靈魂法則，多多指教。”

　　塞林娜的眉毛揚了揚，這次輪到她訝異了：“如果稱為靈魂法則的話，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精通了靈魂力量的所有用法？”

　　“大多數都略知一二。”靈婆說。

　　“靈婆！時間要到了，我們快去作戰部報到！別人可是花了大價錢把我們幾個請過來的，總得給他點面子嘛！”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

　　“好了好了，知道了撒！”靈婆轉身對走到她身后的紅發爆炸頭男子喊道。紅發男子隔著靈婆對塞林娜擺了擺手：“你好，我是天啟——火羽，不知這位美麗的女士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天啟啊？四階法則，已經夠天啟的門檻了哦！”

　　“暫時沒有。”

　　“好吧，如果什么時候有了，隨時聯系，天啟永遠對強者敞開大門。”火羽說。

　　兩人離開，靈婆把門帶上了。塞林娜坐回了辦公桌前，把位面演算之書翻到最后一面，拿出筆計算著沒有解完的遺留問題，而那個紙團安靜地躺在廢紙簍里。

　　房間里只剩下了筆尖與紙摩擦而發出的“沙沙”的聲音。

　　“地球沙盒世界處于最里層，以某種不可知的神秘隧道與蓋亞學院沙盒世界限制性雙向關聯。蓋亞學院沙盒世界上次連接的有記錄的三級以上沙盒是失樂園，可以從中得到一些參數，但還是太少了……”

　　停筆，求解公式里還有許多關鍵位置的數據空缺著。

　　“不行，還需要更多的信息……”塞林娜低聲自言自語。

　　“咚咚咚！”敲門聲再次響起。

　　這次塞林娜沒有對著門外的人大喊“進來”，而是快步走到門邊。她已經換上了“縛神計劃指揮部”和“請勿打擾”的牌子，這時候敲門的，應該是她指揮部的同事了。

　　“久等了！”塞林娜打開門，縛神計劃的參與人員都是單向一對一通知的，所以塞林娜也不知道誰將和她一起制定縛神計劃的詳細行動方案。

　　門外的是一名金發男子，他臉上的皮膚很粗糙，像是長年經受風沙的磨礪。他的眼神很堅定，很果決，與他對視的時候，塞林娜覺得自己在看著一頭經驗豐富，殺伐果斷，又隱隱有些兇狠殘忍的狼王。

　　塞林娜認識他，如今維克托家族里地位僅次于帕瓦爾的繼承人，霍金斯。

　　幾個月前，霍金斯還只是眾多繼承人中最籍籍無名的那一個，成年不久。維克托家族指派給他的第一個職位是夢境沙盒世界的副管理者。可是他與主管理者維迪奇的沖突，以及后來夢境沙盒世界被不明勢力奪走，都給他以后在家族里的發展前景蒙上了一層陰影。

　　但是金子總會發光的，霍金斯把之后的幾個沙盒世界都管理得很好，其超凡的智慧和能力很快被家族董事會發現。霍金斯的地位不斷攀升，很快進入了緊跟著帕瓦爾后面的第二順序繼承人梯隊。

　　“你好，霍金斯先生。”

　　“你好，塞林娜小姐。我給你介紹一下。”霍金斯側過身，露出了他身后那位有些陰鷙的長發男子。

　　“這位是縛神計劃的總指揮，賈斯汀。”

　　賈斯汀的劉海很長，側著梳著遮住了他的左眼。他的臉色蒼白，嘴唇卻是異樣妖艷地紅。身高不高，一米六五左右，剛剛到霍金斯的肩膀。一身深黑色緊身作戰服從脖頸裹到腳踝，扎進了深色野戰鞋里。

　　“你好，塞林娜。”賈斯汀說，他聲音很陰柔。

　　“您好。”塞林娜微微躬身。部分出于對上級的尊敬，更多地是為了避過賈斯汀陰鷙的眼神。

　　如果說霍金斯是一只狼，賈斯汀就是寒冷的雨夜里盤在你的脖子上，用潮濕陰冷的蛇信子對著你的毒蛇。

　　“四階諸位面演算嗎？不錯，正好是縛神計劃所需要的工具。”賈斯汀徑直走到廢紙簍旁邊，俯身拾起了底部唯一的紙團。

　　又被人看透了嗎？塞林娜暗想，聽賈斯汀肯定口氣的疑問句，應該沒有提前看過塞林娜的報告，而是在剛才的對視中看出了塞林娜掌握的法則能力。

　　靈婆，霍金斯，賈斯汀……

　　她開始懷疑自己這只被困在叢林里的小白兔是怎么被選中，成為縛神計劃的副總指揮的了。

　　“對，就像賈斯汀說的那樣，我們兩個只是他的工具，做好我們份內的事就行了。他是軍方某部的參謀，這次空降過來，全權負責縛神計劃的所有細節。”似乎是看穿了塞林娜在想什么，霍金斯在塞林娜耳邊說道。

　　“謝謝提醒。”

　　“對了，賈斯汀的能力是四階——解析。”霍金斯說。

　　“白紙？”賈斯汀展開紙團，上面沒有一點墨跡。

　　“白紙。”塞林娜點點頭：“我把它從位面演算之書里裁下來前，把所有的信息都抹去了。”

　　“好。去把門關上，霍金斯。”賈斯汀說。

　　“是！”

　　“然后開始匯報。”

　　“那就由我先來吧。”霍金斯上前一步：“我負責情報工作。”

　　“在管理夢境沙盒世界的那段時間里，我領悟了部分夢之法則，并在夢境沙盒的世界核心留了一道暗門。為了躲過第三紀元遺族對“世界核心·夢境”進行的清理和改造，我沒有做過什么大動作，只是讓漁網如一根水草般潛下表層，隨著暗流波動，捕捉著那些自己撞上來的信息。”

　　“前不久，我得知了蓋亞學院將會舉辦一場入學測試，所有學員都會參加，而考試沙盒的位置參數……”霍金斯笑了笑，指著自己的額角：“剛剛在他們的通訊頻道里公布。”

　　“很好……”賈斯汀伸出舌尖舔舐著他妖異的紅色嘴唇：“數據給塞林娜，讓她計算吧。”

　　霍金斯的食指和中指附于兩側的太陽穴，紫色的光線從他的眼睛里射出，連接到航管局主機的輸入端口。

　　大屏幕亮起來，一行行復雜的符號以極快地速度把光標往右推，一行又一行向下，右側的滾動條從半個屏幕的長度，瞬間縮短至一個指甲蓋那么寬，并還在不斷地往頂上壓縮。

　　塞林娜打開了位面演算之書，屏幕上的海量數據同步印在了書的最后一面，寫滿后翻過來又是最后一面——塞林娜在最后一面與書背面的封皮之間源源不斷地搓出新的紙頁，這本書似乎永遠不會翻完。

　　十分鐘后，霍金斯放下雙手，紫色光束斷開，位面演算之書上舞動的無形之筆也停了下來。

　　“你的潛力不錯，靈魂能承載這種量級的數據，以后有可能觸摸到四階法則的門檻。我還有一個副手的編制空著，縛神計劃成功以后，我可能會把你帶到軍隊里。”賈斯汀說，然后他把頭扭向塞林娜：“演算出來要多久？”

　　“兩個小時之內，我可以解出所有用作入學測試的沙盒世界的坐標。”

　　“那布置奈落需要多久。”

　　“再加一小時。”

　　“這么快？”賈斯汀有些詫異，他抬了抬眉毛：“軍方的工兵團至少需要三個小時。”

　　“奈落所用的核心理論源于我四年前的一篇論文，后來才應用到軍事領域。”塞林娜說。

　　“世界內生迭代技術是你發明的？”

　　“是。后來研發奈落的時候，我也被軍方請過去當理論顧問。”

　　“嘖嘖嘖，我有些后悔把那個副手的名額給霍金斯了。”

　　“四年前軍方邀請過我，但我還是愿意留在協會里面。”

　　“很抱歉打斷一下。”霍金斯開口：“方便的話，可以解釋一下你們所說的奈落是指什么嗎？”

　　“嗯……告訴你也可以，塞林娜！”賈斯汀抬抬下巴，向塞林娜示意。

　　“奈落技術最開始就是為了防范第三紀元遺族復辟，而著手研發的。”塞林娜說。

　　“作為上一個統治無限沙盒世界的王朝，他們掌握了所有沙盒的位置，在很多沙盒的世界核心里留有后門，而他們對上位法則的應用水平可能也不亞于我們。因此，只要有足夠的世界點，隱藏某個沙盒，封鎖某個沙盒，在沙盒與沙盒間架設起秘密通道這些事，對他們來說易如反掌。”

　　“即使把他們堵在某個沙盒世界里，把這個沙盒封鎖起來，他們一樣可以逃脫。畢竟所有這些技術都是四階空間法則的應用，我用法則的這一部分封鎖你，你可以用那一部分溜走。就像拿著同一本棋譜下棋的棋手，你來我往全按照口訣里的去下，最終誰也奈何不了誰。”

　　不，塞林娜在心里偷偷加了一句：在沙盒·失樂園任務里，世界樹協會失去了與帕瓦爾等人的聯系，但紫幽等人仍能進去找林離，并且事后還能瞞過調查部。他們運用空間法則的水平可能還要高一些。

　　停頓了一會，塞林娜繼續說道：“常規的沙盒封鎖技術肯定是不能圍住第三紀元遺族的，但借助四階·諸位面演算，軍方秘密研發了奈落技術。”

　　“四階·諸位面演算，它無法歸類到任何單一法則里，而更類似于沙盒世界的框架，是無數紛繁法則構建在一起的復合法則。它的理論應用，世界內生迭代技術，衍生到軍事上，即為奈落技術。所以奈落技術不能被單一的空間法則破解。”

　　“所謂奈落，即指無法脫離的，極深的，再也爬不上來的地方。”塞林娜說道。